暗夜星火［星际］

　　天还不亮，苏羽就被敲门声惊醒。

　　他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他猜，自己在潜意识里还是不放心希望之城的安全。
　　匆匆看了一眼时间，才凌晨。

　　希望之城彻夜狂欢，是没有时间观念可言的。
　　今天开始就是为期三天的欢庆时间，宾客们可以在希望之城里享受最极致的快乐，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丨体。

　　“父亲？”一开门，苏羽就看到凌云伯爵苏毅凌站在门外。
　　苏毅凌欣慰地看着优秀的儿子，清了清嗓子：“苏羽，我能进来吗？”

　　苏羽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凌乱的床铺，他打心底里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到他的私密世界，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不过，他最终还是侧过身体，请父亲进去。

　　深知长子怪癖的凌云伯爵目不斜视地走到沙发坐下，没往内间多看一眼，这让苏羽的窒息感减轻不少。
　　他给苏毅凌倒了杯温水：“父亲，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苏毅凌像是整夜没睡，眼里没什么神采。
　　“我听说，你前天出了很严重的事？”

　　苏羽笑了一下。
　　听说，当然是听苏若说的。
　　他没觉得这件事能瞒住父亲，反正，过去的就过去算了，他也不认为父亲是真的在担心自己。

　　“父亲，我没事。”他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
　　“是什么人想要伤害你，有头绪了吗？”
　　“还没有。”苏羽不想再谈论这个，“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再出现了，您放心吧！”
　　苏毅凌点点头，就不再追问了，转而说道：“苏羽，昨晚浩逸亲王约我今早去斗兽场观赏斗兽，你要是没事的话陪我一起去？”

　　苏羽想起了那个在撞球场挥杆的清瘦身影。
　　他跟浩逸亲王没接触过，又不太喜欢斗兽场，那里血腥混杂着动物毛发和粪便的味道让他想想就要作呕。
　　他下意识想推掉这件事。

　　可还没等他开口，苏毅凌就看穿了他的意图，抢先把他拒绝的话堵了回去。
　　“其实，昨天浩逸亲王邀请我的时候，说让我带两个优秀的儿子一起去。”
　　“父亲，亲王阁下可能只是在客套，我待会儿可能要回牧龙号一趟。”
　　“就算只是客套，但话说出口了，我觉得还是……”
　　苏毅凌为难的样子让苏羽有点头疼，犹豫了几秒，点点头：“好，那我先洗漱，半小时后大厅见。”

　　父亲毕竟是父亲。

　　-
　　父子三人到达斗兽场时，刚好是中场清理时间，浩逸亲王到了有一会儿了，旁边还有另外两名皇室成员作陪，再就是纪衡公爵。

　　天还没亮，斗兽场里就坐满了人，有的是刚刚坐下，也有的彻夜没睡，观众席上的狂热气氛似乎要将大奥丘陵清冷的清晨给点燃。

　　苏羽注意到，相隔几百米的对面观众席上坐着唐琛，他正和同行的人笑着聊天。
　　感受到苏羽的目光，他对他做了个致敬的手势，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让苏羽看起来有点阴森狡诈，让他很不舒服。

　　斗兽还没开始，贵宾席没普通观众席那么喧闹，苏羽陪着父亲跟几位尊贵的大人寒暄起来。
　　虽然在座的还有两位不太熟悉的公爵，但因为苏羽这位牧龙军团统帅的存在，没人敢对苏毅凌这个伯爵摆架子。
　　这就是苏毅凌最看重的“家族荣耀”，他相信，自己的家族会在长子继承爵位后，轻松晋级成公爵，虽然他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但仍然心存期待。

　　浩逸亲王是位和蔼可亲的中年人，看得出，他对任何人都尽可能地想表现出亲善，然而，举手投足间总是不经意透露出独属于皇室成员的威严。
　　几句话下来，浩逸亲王给苏羽的评价是——优秀的年轻人。
　　接着他又对苏若说：“好好跟你哥哥学，做个对帝国有用的军校生。”

　　苏羽感觉他的话听起来有点别扭，但还没来得及思考，周围的观众迸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下一场斗兽开始了。

　　“还能上？怪物吧！他这一晚上已经连着杀了三头凶兽了！”
　　“没看到他的脚环吗？那是个囚犯，估计是强行被丢上场的！”
　　“肚子都破开了啊？这不得被象牙当场刺穿？这次上场的可是帝国最凶悍的野兽——高原象！”
　　“不懂了吧？斗兽场是最合理的暗杀场所，一切交给凶兽就行了。”

　　苏羽坐在贵宾席边缘，隔壁就是普通的观众席，只不过，贵宾席是凸出地面的，地势关系，苏羽看得到他们，可他们看不到苏羽。
　　他皱了皱眉，有点好奇他们说的是谁，他终于对这种残忍的陋习产生了一丝兴趣。

　　斗兽场中央，一头高原象被放出场地。
　　这种大象的体格比正常象类要大一倍不止，从看台上望去像是一座小山，眼睛血红、即将爆发的小型火山。
　　它焦躁地踢踏着步子，粗大的象腿每次落下，都能在地上荡开一小片黄色烟尘。

　　浩逸亲王似乎很感兴趣，轻轻笑了一声：“高原象？能捉到这个可不容易，想当年……”
　　往后他说的什么，苏羽就听不到了。
　　因为他在斗兽场顶端环绕的屏幕上，从各个角度看清了即将跟高原象对战的人，也就是其他人口中那个战斗了整整一夜、肚子被破开的囚犯。

　　刺猬一样的短发被血粘成一撮一撮的，狰狞的表情让脸上的那条横亘的伤疤变得扭曲，唇角小巧的唇环却异常明亮干净，表面的一丝血迹刚刚被它的主人舔进嘴里。
　　苏羽握着权杖的手攥紧了，目光从屏幕上移到场下，最后紧紧锁定在场上那个蹒跚着走向高原象，同时摆出战斗姿态的身影，他甚至能看到他抬起的胳膊在微微发着抖。

　　他又慢慢抬起眼睛看向唐琛，却看到唐琛脸上略带得意的笑容。

　　他就是想让白刃死！
　　有了这个认知，苏羽不知不觉从座位上站起来。

　　高原象冲向了白刃。
　　白刃作出防御姿态。

　　贵宾席上的说笑声顿住，几道视线不约而同看向站起来的苏羽。
　　苏毅凌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孩子，坐下看。”
　　浩逸亲王不介意地微笑：“没关系，看来苏上将很喜欢看这种充满力量的节目，不愧是帝国最有朝气的统帅。”

　　白刃险些被粗大的象牙刺穿。
　　他躲过高原象的冲刺，借着它歪头顶撞的时机，抓住一面毯子似的耳朵翻上它的脖子。
　　高原象愤怒甩动，又把自己庞大的身躯撞向旁边的合金柱子，白刃被甩脱，危急关头抓住象牙，借着合金柱子的缝隙把象牙别进去。

　　“咔嚓”一声，高原象用力想要挣脱，象牙被硬生生从根部折断了。

　　伴随着高原象的凄厉嘶鸣和喷涌出来的血柱，斗兽场里像是涌进一股惊天骇浪，每个人都在红着眼睛兴奋高喊，混在一起却什么都听不清，最后全都化作歇斯底里的欢呼声。
　　他们鼓起掌，为这一刻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看弱者反杀，亘古不变的快乐！

　　愤怒的高原象支着仅有的一根象牙再次向白刃冲去，奔跑速度比刚才还要快，大地被撼动，像是地震。

　　苏羽拨通了唐琛的号码，他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通讯器，贴在耳边。
　　“唐上校，你怎么敢擅作主张……”

　　对面的唐琛冷声打断他：“统帅大人，可能要让你失望了，白刃今天必须死！”

　　接着，苏羽看到唐琛手一松，小巧的挂耳式通讯器就顺着看台倾斜的边缘滑进斗兽场。
　　唐琛隔空盯着苏羽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丝遗憾，接着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家伙，是故意的！
　　苏羽慢慢放下通讯器，若有所思地看着唐琛，却见到他撑住栏杆，目光望着斗兽场里奋力逃窜的白刃，脸上充满报复的意趣，根本就不再把他这个军团统帅放在眼里。
　　他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不知道这个一贯趋炎附势的胆小鬼哪来的勇气。

　　浩逸亲王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微笑着招呼：“苏上将，这场角斗很精彩，坐下来好好欣赏。”
　　“亲王殿下，斗兽场里的那名囚犯不能死，请您下令暂停！”
　　“哦？为什么？”
　　苏羽余光看到纪衡公爵不赞成的目光，立刻把不该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浩逸亲王笑了笑：“我记得他，他叫白刃，是帝国的叛徒，不是你亲手抓的他吗？这种祸害，死了就死了。”

　　还没等苏羽说什么，周围“轰”的一声像是炸了锅。
　　只见疲累至极的白刃慢了一步，被尖锐的象牙挑飞了出去。

　　结实的肩膀被象牙刺穿，人高高飞起，又重重落在地上。
　　高原象甩起长长的象鼻，仰天长鸣一声，像是在宣布胜利。

　　浩逸亲王饶有兴致地笑起来，像是在看一只屠夫手下苦苦挣扎的家畜，只不过，人和兽这次调换了角色。

　　被摔得短暂晕厥的白刃晃了晃脑袋，制止了自身严重的耳鸣，晃晃悠悠站起来。
　　他微弓着背，大口大口喘着气，撩起眼皮瞅了一眼暴怒嘶吼的高原象，目光一凛，突然从胸腔里发出一串震人心魄的咆哮。
　　观众席上的喧嚣竟然被这声咆哮阻断了两秒，接着是更加狂热的鼓噪，他们在高清的大屏幕上，清楚看到高原象的眼神短暂瑟缩了一下。
　　这是什么样的威慑力？

　　妈的，今天大概是死定了！

　　白刃朝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痰，却始终不肯抬头看观众席上的唐琛一眼。
　　他不想看到他得意的嘴脸。

　　跟高原象用目光对峙几秒，弯腰拾起脚边的白色象牙，尖锐的那一段指向对面的庞然大物。
　　高原象受到羞辱，拖起沉重的身躯飞快向矮小的人类扑过来，它要把人类踩在脚下，踩成肉泥！

　　白刃反向往前滚去，在滚到高原象身体下方的时候，竖起锋利的象牙，给它来了个开膛破肚。
　　这是最佳的应对方式，只可惜，高原象皮肤的厚度超出了白刃的想象，本来是想划透它的内脏，却只让它受了皮外伤。

　　虽然只是皮外伤，但也很严重，血液随着它的动作泼洒在地上。
　　它一头栽倒在墙边，斜靠住墙才勉强站直身体。

　　白刃气喘吁吁地把象牙在手里转个圈，向前走了两步，余光突然扫到供人类出入的那侧通道入口被打开了，门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愣了一下，脚步停住，转头看过去。

　　他看到苏羽向自己伸出手，没说话，但眼神明显是在说两个字——回来。

　　入口两侧有造型夸张的墙体，这让门的位置很隐蔽，看来苏羽不想公然露面。
　　望了那只戴着手套的纤长手掌一眼，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转头抹去脸上的泥泞汗水，倒提着象牙继续向高原象走去。

　　这次，他的目光里星芒闪烁，昂首挺胸的，显得整个人愈发彪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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