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长夜

　　正午，烈阳高照。

　　任逸和李茜被牧师找到，被赶到教堂用餐。等到达后，牧师便带着已受洗的信徒离开，不知前往何处。

　　教堂大厅中央摆上了一张长长的餐桌，铺上丝绸的桌垫，高脚杯内酒液是浓稠的红，不禁让人联想到血液，每只高脚杯旁置放着一副餐具：盘子和刀叉。
　　是完全的西方风格。

　　“……叶祝怎么办？我们就这样走了？”李茜小声和任逸交流。

　　任逸也皱眉，无奈道：“不走还能怎么办？牧师在旁边，不走的结果难以预知。”
　　“但我相信他可以。”不知道为什么，从进入副本以来，他对叶祝总会有种无来由的信任。

　　李茜将信将疑，不过也无他法，只好将视线聚焦在眼前。

　　李茜看到餐桌的瞬间瞳孔微缩，视线快速扫视了一遍。
　　她的面色沉了下来。

　　任逸感觉到不对，问：“怎么了，茜姐？”
　　“这里有……十三个位子。”

　　“十三个怎么了？”任逸一头雾水。
　　“啊？你不知道吗？”李茜惊异，随即反应过来，他们来自不同世界，不一定所有世界都有那一幅画。

　　“有一幅画叫《最后的晚餐》。”

　　任逸听到这个名字后，稚嫩的脸上眉头微皱，这名字听着就不吉利。

　　李茜缓缓解释：“这幅画是我们世界中现实的一位艺术家创作的，画的是《圣经》中耶稣跟十二门徒共进最后一次晚餐的场景。”

　　任逸这时出声：“我们世界也有宗教信仰，《圣经》也是宗教经典之一。”
　　“我也有看过这一部分，”他眼中情绪朦胧不清，“‘你们中将有一个人出卖我。’”

　　“那就好解释了。”李茜点头，思索，“在这次晚餐中，十二门徒之一犹大出卖了耶稣，致使耶稣被钉上十字架。”

　　任逸的神色意味不明，他与李茜静静地对视一眼，看向那张餐桌，虽然这是午餐，但其他细节都与那幅画完美重合。
　　“这预示背叛，是死亡的预警。”任逸淡淡道。

　　从此时起，临时队友建起的信任已经开始松动。

　　###

　　“设备没有任何问题。”维修员最终在终端前站起身，擦了擦不存在的汗，看向桌子两旁的面试官大人们。

　　“瞧瞧，不愧是栖神看中的人，从世界开放起，他这里出了多少问题了？”伽丽红唇艳艳，随意向维修员抛了个媚眼。维修员眼神恍惚了一瞬。

　　“顾栖还没醒，叶祝没了音讯，别说风凉话了伽丽小姐。”陆忻看似冷静地扶了扶银丝框眼镜，实则紧盯着刚刚和维修员一同前来，为顾栖检查情况的负责医疗类工作的神。
　　女医生身着白大褂，一手轻轻搭在顾栖腕上，正在将灵力输入他的脉搏。

　　周鹊是公司知名的医生，天赋本就偏治疗类，灵力是医疗神中数一数二的纯粹，基本真的可以称得上是“神医”，是战争末日世界需求的治疗中，被招募的最抢手的一位。

　　不一会儿，周鹊睁开了眼。
　　“怎么样，小周？”陆忻问道。周鹊其实也没来多久，算是比现在的新秀老一阶段，她那一批实习神正好也是陆忻带的，称为“小周”也是正常。

　　周鹊清秀的柳叶眉微蹙，道：“和陆特助你刚才描述的情况一样，体内灵力紊乱，有溢出倾向，顾栖的身体正在本能慢慢消化这些灵力，但有些奇怪…”

　　“怎么？”修女开口，也将目光落在了周鹊身上。

　　周鹊有些不确定的样子，眼光闪烁：“他体内的灵力看起来是陌生的，不是他自己的，但他的身体没有产生排异现象。”
　　“而是先试探一下，就毫不犹豫直接吸收，并且过程还挺顺利的。”
　　“接着，为了探究，我的灵力又探查到更深的地方，又发现，这股新的灵力与他身体内部的灵力似乎又有些关联。”
　　“它们在产生一种……共鸣，恰到好处的融合。”

　　陆忻神色难得有些凝重，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周鹊以为陆忻是在担心，因为公司的大多神都知道，陆忻和顾栖交情匪浅。她放软语气，道：“我可以尝试将灵力参与其中，试着梳理分离一下这些未知的灵力，避免后续可能会带来的排异效果。”

　　令她意外的是，陆忻拒绝了。
　　“不用了，小周。”
　　周鹊皱眉，本来想劝说一下，但看陆忻冷静的样子，还是闭了嘴。

　　她没有陆忻了解顾栖，也没有什么发言权，所以还是尊重他的选择。

　　“既然设备没什么问题，那就是主神的屏蔽。”修女仍是面无波澜，宣布了结果。

　　塞壬微微颔首，打了个圆场：“主神的行为我们无权干涉，就先观察其他实习神吧。”

　　这时，任逸与李茜的实况屏闪了闪，停在了那张餐桌的画面，不动了。

　　修女&塞壬&杜槐&陆忻：“……”

　　这下好了，四个人只能盯着屈恬恬一个人看了。

　　###

　　午饭时，屈恬恬没有再见到白衣厨师，而是只有做好的菜肴放在餐桌上。快速用完餐后，牧师便带领着三人出去了。

　　屈恬恬魂不守舍地打了个喷嚏，疑惑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接下来的半日，是新信徒工作的时间。”牧师边在路上走着，边道。
　　“我会为你们分配工作。”

　　两个木偶麻木走着没出声，屈恬恬脑子里也乱，没应。

　　不过牧师也没怎么在意，他神色如常，接着说：“这两位信徒，医院正好缺两名护士，我会领你们前往职位。”说着，他看向那两个失魂的信徒。

　　这时，他停下了脚步，屈恬恬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旁边。

　　“信徒屈恬恬，请你在此止步。”牧师面无表情，道，“你的岗位到了。”

　　一座纯白色的大型西方建筑立于道路旁，圆弧形屋顶上立着一个…倒十字的标志。

　　“这是孤儿院，许多孩子无家可归，都被收养在这里。”
　　“你将承担护工的工作，照顾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并对其作出正确的思想引导。”牧师说。

　　同时，系统更新了任务。
　　「分任务：下午六点前，合格履行护工职责，通过牧师的标准。」

　　「1.照顾好孩子们，不让其收到伤害。」

　　「2.对孩子们作出正确的思想引导。」

　　「提示：分任务可视自身情况选做，未完成不会收到影响，但会影响世界正常运行路线，有一定风险。主线任务为必做，未完成系统将无法抽离实习神，实习神将留在该世界，无法脱离。」

　　“请吧，会有资深护工在门口接你前往负责岗位。”牧师依旧看似绅士，但屈恬恬知道，彬彬有礼的面具后却暗藏杀机。

　　不过也没有什么退路了，屈恬恬暂时甩开了之前纷杂的思绪，走入看起来崭新大气的大门。
　　走到围墙内的台阶时，她回头，牧师和其余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

　　“是屈恬恬小姐吧，”进入门内，一位中年女护工开口，声音刻板。

　　屈恬恬回答：“是的。”

　　护工一点头：“你负责的是13-15岁区，我带你去。”

　　屈恬恬点头，跟在护工后面，走入了大厅左侧幽深的走廊。

　　和纯洁的外表不同，福利院里是黑暗而幽静的，走廊里除了脚步声和呼吸声，没有其他声音，也不知是隔音好还是其他原因。灯光昏暗微弱，身周被空洞的回响包裹，仅剩死寂的恐惧。

　　走廊右侧出现了一扇门，但门是紧闭的，内里也听不出一点声响。

　　突兀的，护工沙哑地笑了声，笑声怪异。
　　“不错，还是十六七岁的孩子懂事。”

　　这句话看似没什么问题，但在屈恬恬耳中却显得格外诡异。

　　不知走了多久，走廊尽头出现了楼梯。
　　楼梯是白色瓷砖铺就的，在光的反射下显得格外苍白。

　　护工走上楼梯，屈恬恬便紧随。
　　她的脑中开始思考，看来一个区是一层。

　　刚才护工提到了十六七岁的孩子，那一楼估计就是16-17岁区域，那按一般逻辑来说，第二层应该就是她要负责的区域。

　　果然，护工在二楼走廊的门前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了，”她冷漠道，“会有护工总负责人不定时巡查，别偷懒。”
　　“你是第一次来，我就讲详细点，”声音变得有些不耐烦，“如果有孩子装病装肚子疼，别理他，但要是工作结束，检查到有人受真伤，拿你是问。”
　　“在这个区，你要教他们书架上至少一本典籍，工作结束后负责人来考核，要是那个孩子答不出来，他就得被赶出这里，你也要挨上处分惩罚。”
　　“好自为之吧。”护工最后甩下一句，大步离开，走上楼。

　　屈恬恬深呼吸了一下，没急着进去，她理了下思路。
　　这个孤儿院，更像一所封闭式学校。

　　孩子要被硬灌输入教派的知识，差不多就是“洗脑”，而不学的孩子就会被扫地出门。
　　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孩子自己在外面，能上哪去？
　　而且如果不学，护工也要受罚，而这个“惩罚”，一定没那么简单。

　　这就像她原世界的现实里，有些新闻里说的，封闭式学校压迫“填鸭式”教育。
　　班上学生考出好成绩，班主任、老师涨工资；班上学生考零分，老师没工资。

　　这就促使了学生、老师都在拼命，因为这事关生活与性命。而培养出的学生，可想而知，是怎样的麻木畸形。

　　而她，到底该不该选择这个教育模式呢？

　　屈恬恬看着那扇漆黑铁门，最终推开了它。

　　###

　　“坐。”
　　一个熟悉的，冷冽的声音在教堂中突兀响起。

　　“叶…”李茜刚要出声，任逸的眼神止住了她。
　　李茜反应了过来，这必定不是原来的叶祝。

　　这个语气，这个穿戴。
　　餐桌后，一个虚影慢慢浮现，凝实。他的脸与叶祝的一模一样。
　　一身白衣，内着黑色教服，白色长发自然披落，垂在腰后，端正地坐在餐桌后正中间的座位。

　　显然像是叶祝口中的上帝。

　　但他的瞳孔，是暗红色的，一如那浓稠的红酒。

　　但最大的可能，这便是承担“耶稣”角色的神。

　　任逸向李茜使了个眼色，示意照着他的指示做。
　　两人缓慢地移到了叶祝的左手边，任逸靠着叶祝坐，李茜靠着任逸。

　　落座后，“叶祝”微微抬头，暗红的眸子闪烁，语气猝然变得有些不同，带着一点笑意。
　　“你们认为我会说，背叛？”

　　两人瞳孔微缩，如果身为npc，他怎么会这么说？

　　“晚餐的故事是背叛，”笑意在唇角蔓延开，让他们感觉有些不习惯，却又美得惊人，“午餐的故事，是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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