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晴难终

　　不知不觉，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办公室内的两人面对面伫立着，任由静默的空气伴随着时间在四周游走。
　　钟晴的情绪已经从震惊中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只剩下长久的沉默。
　　“我真的不敢再奢求什么。”
　　她转过身，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肩膀微微颤抖，语气黯然：“即使……即使没有他们，我妈妈……也不可能同意……”
　　“那，你呢？”
　　齐南风的目光仿佛凝固在钟晴身上，竭尽全力抑制住汹涌的心跳声。
　　“我……我不想再让她伤心。”
　　“所以，”齐南风自嘲般地苦笑了一声，“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被放弃的那个，是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那样脆弱，完全不复平日里清俊冷漠的形象，钟晴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刺刀狠狠剖开，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一点点弥漫开来。
　　对不起……南风，对不起。
　　她不敢回头，不敢开口，只能在心里默念，脸颊不知不觉已经被眼泪沾湿。
　　到此为止吧。
　　然而下一秒，一股力道裹杂着风声将她包围，冰冷的双唇热烈而霸道地覆盖向她，钟晴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深吻搅乱了所有思绪，甚至来不及下意识去阻止。齐南风的眼神从愤怒逐渐转向狂热，唇齿间的气息越发暧昧迷离，就连四周的空气都越发升温变得湿热滚烫……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南风终于慢慢放开了她，钟晴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周身的细胞似乎都沸腾叫嚣着，她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几乎连站都快站不稳。
　　“……你哭了？”
　　齐南风注视着她绯红的脸上尚未褪去的一抹泪痕，澈蓝的双眸中透露出一丝心疼和怜惜，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拭去那些泪水……
　　突然——
　　“啪！”
　　钟晴一把推开他伸过来的手，语气冰冷而决绝。
　　“够了，请你自重！”
　　她从桌上抽出几张餐巾纸，努力拭去嘴唇上仍残留的痕迹，努力抑制住狂热的心跳，背过身去：“该说的我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今天的事情，我会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对不起。”
　　齐南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看着她瘦弱而单薄的背影，内心忽然生出强烈的自责。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在她面前，长久以来的理智和克制总是轻易地被打破。
　　钟晴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几乎是飞也似地逃出了他的办公室，紧绷的情绪这才一点点缓解过来。
　　她承认，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自己也差点沦陷了，那种久违而熟悉的亲密与温存，让她仿佛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他们之间仍是那样两小无猜，情投意合。
　　只是覆水难收，时间的洪流面前，他们每个人只能被裹挟着不断前行，眼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转瞬间沧海桑田，却仍身不由己。
　　向前看吧。钟晴在内心一遍又一遍反复地提醒自己。
　　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回头。

　　钟晴回到家时，却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餐桌上摆着几道热气腾腾的菜肴，比平常要丰盛许多，客厅的电视机打开，钟云红却仍在厨房间忙碌，美食的香气充斥在整个房间里，比起平日的冷清，更多了几分烟火气的温暖。
　　“回来了？”钟云红注意到她的身影，转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笑意，“还有一个菜，很快就好。”
　　“妈，你这是……”钟晴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一桌，不禁有些迷惑，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啊。
　　钟云红端着最后一道菜从厨房走出来：“都是你喜欢吃的，妈有日子没做了，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发生什么事了？”钟晴看向钟云红，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
　　“也没什么……”钟云红脸上不知是热气熏染还是怎么的，竟然出现了两团红晕，“就是，我和你顾叔叔商量着，我们想，想这个周末去领个证……”
　　“哦……。”虽然有心理准备，听到钟云红说出口，钟晴还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你们交往也挺久了，是该领证了。”
　　“你顾叔叔是个好人，”钟云红夹了一筷子菜放在钟晴碗里，“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会有想法，虽然他人条件一般了些，但是这几年，他对咱们母女俩怎么样，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我年龄大了，将来你也要成家，万一有什么事，身边多个人照应也方便点……”
　　“我知道，我没意见。”钟晴低下头，小口地咀嚼着，却总觉得有些食之无味。
　　她心里明白，钟云红这样做并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钟晴，希望将来能有人替她分忧。她理解钟云红的决定，只是不自觉的，她还是会想到自己去世的父亲，虽然已经过去六年了，但昔日里和美幸福的三口之家的情形，却仍然历历在目……
　　眼看着家里马上要多出一个人，钟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重新适应这样的生活，也不知道要过多久，她才能真正彻底地放下过去，而这显然也是钟云红的担忧。
　　眼见着钟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钟云红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对了，你和莫宇哲最近怎么样？”钟云红像是不经意地提起另一个话题，“最近很少见你提起他，相处还顺利么？”
　　钟晴愣了一下，有些心虚地含糊道：“就那样吧……没什么特别的。”
　　钟云红看了她几眼，不声不响地放下筷子：“小莫是个挺不错的孩子，你樊阿姨说，光她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小姑娘都对他有好感。难得他对你印象不错，虽然说女孩子不能太主动，但是你也不要太端着，该表示的时候还是要表示的，不要到时候失去了才开始后悔……”
　　“妈，你别说这些了，我心里有数。”钟晴内心没来由地又生出一股烦躁。
　　“你们俩吵架了？”钟云红察觉到钟晴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没有。”
　　钟云红眼神探究地盯着钟晴，没再开口，空荡的客厅里只有电视机传出来的新闻播报声：
　　“近日，知名偶像Faye以九位数投资入股智晶新能源科技股份公司。据相关人员透露，新能源行业作为近两年热门赛道，深受广大投资者关注。Faye此举不仅表明了他对新能源行业看好的决心，也极大地鼓舞了消费者对其代言产品的信心和士气。据知情人士透露，在Faye入股之后，智晶科技股份连续五日大涨，同时相关代言汽车市场份额也在一路走高……”
　　一向对娱乐新闻漠不关心的钟云红忽然扭头，紧紧盯着电视屏幕的播报，钟晴也怔了一下，抬头望去，正好看到Faye一行人从她们公司大门口走出的画面。
　　“这不就是你们公司么？”钟云红终于转过头，怀疑的目光看向钟晴，“这件事情，你知道不？”
　　“……”钟晴沉默。
　　“他为什么会去你们公司？你见到他了？！”钟云红的问题穷追不舍。
　　“没有！”钟晴下意识否认，“这都是公司高层的决策，我一个小员工，怎么可能决定得了这些事情？你想太多了！”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没有跟我说过？”
　　面对钟云红咄咄逼人的语气，钟晴无奈地开口：“我真的不知道，他莫名其妙成了我们公司代言人，后来闹出负面新闻，公司本来想跟他解除合约，谁知道他说愿意投资入股，承担一切损失，所以……”
　　“怎么会这么巧？”钟云红喃喃自语，“那么多公司，怎么偏偏选了你们？”
　　“新闻不是说了么，什么新能源赛道，可能他正好关注吧……”钟晴有些心虚。
　　“他……真的没有再纠缠你？”
　　眼看着钟云红满腹狐疑的眼神，钟晴不由叹了口气：“他现在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我连他面都见不到，他怎么可能纠缠我？”
　　“最好是这样！”钟云红冷哼了一声，仿佛又想到了过去的事情，目光怨愤，“他要是跟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一个德行，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钟晴心里突突猛跳，表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见面，估计他也记不得我了。”
　　“他不记得，”钟云红冷笑，“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一点都没忘。”

　　周六上午，钟晴特地起了个大早，帮钟云红画了个简单雅致的淡妆，又为她换了一件酒红色的大衣，低调却不失喜庆。尽管钟云红一再摆手说，就是简单领个证，不用搞得这么正式，眼角却是藏不住的喜色。
　　收拾完毕，顾仲军正好也来了，他也像是特地收拾过，换了一身崭新的黑色西服，发型干净整齐，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和钟云红站在一起，倒也生出几番般配。
　　两人先去照相馆拍了红底的结婚照，便直接去了民政局，然而不巧的是，因为他们先前拍照的时候耽误了些时间，民政局的号已经全部领完了，第二天周日又是休息日，最快也只能到下周一才能再来。
　　“都怪我不好！”顾仲军后悔不迭，“刚才拍照的时候太紧张了，让摄影师来回拍了好几次，这才耽误了这么长时间，都是我的错！”
　　“老顾，没事的。”钟云红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背，“领证无非就是个形式，咱们后天再来就是了。”
　　“是啊顾叔叔，你不要自责了。”钟晴也宽慰他。
　　“只可惜今天这样一个黄道吉日……”顾仲军抬起头，望向面前安慰他的母女，眼神有些动容：“小晴，云红，你们说得对，在我心里，咱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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