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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的风波
我的家离城南小学两公里,爸爸妈妈工作忙,早出晚归,照顾我和六岁弟弟的担子,就落在了姥姥身上。姥姥每天要在学校和家之间走六趟,早送早接、午送午接、晚送晚接,无论晴雨风雪,校门口总有她准时的身影。
我从前没什么爱好,就爱放假时窝在沙发上,从早到晚地看电视。直到同班的语文课代表李妍来我家租房,我的日子才多了些不一样的色彩。我们上学的三人组变成了四人组,她教我下象棋、五子棋,我教她打扑克,她学不会的时候,我就爬上墙头喊隔壁二姑家的表哥杨鹏伟来帮忙。李妍总惊叹,住了半个月竟不知道邻居就是我表哥。
六年级的一个午后,我和李妍顶着大太阳去学校,校门还没开,我们便钻进旁边的小商店。我攥着一块钱在货架前徘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哄笑。跑出去一看,是一辆带棚的三轮车停在路边,几个同学围在旁边指指点点:“快看,是五年级的班主任坐三轮蹦子来的!”我和李妍相视一笑,买完东西,校门刚好开了。
刚要进校门,就碰见了五年级的李一楠。我想起刚才的一幕,笑着冲她说了句“你们老师……”,话没说完,我俩就进了班。闲得无聊,我跟后桌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才借来一本漫画书。刚把书放到桌上,教室门口就涌进来一群人,领头的人叉着腰喊:“我点到的人都出去等着!”一只手指向我,“还有她!”
我和随后被点到的李妍一头雾水地走出去,忍不住问:“为什么叫我们出去啊?”那人得意洋洋地挑眉:“没事儿,我们老师就想和你们聊一聊。”我俩实在想不通最近没犯什么错,索性理直气壮地跟着去了办公室。
刚走到门口,我就被眼前的景象吓懵了——几个同学靠墙罚站,那位五年级的班主任正拽着我们班一个男生的胳膊,前后晃着捶打。我小声喊了声“报告”,她猛地回头,眼神像淬了冰,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我的衣领,将我拖进办公室。李妍紧跟着进来,和其他人一起自觉地靠墙站好。
“ 是不是你说的最多?”她一拳砸在我的胳膊上,力道重得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我咬着唇没说话,旁边传来李一楠怯生生的声音:“就是她说的最多,她还说你时髦……”我皱紧眉头,心里又气又委屈,却不敢反驳。
那位老师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抓起手机就给我的数学班主任打电话。这时语文老师推门进来,看到这阵仗愣了一下,问清缘由后,忍不住笑了笑。她的目光扫过我们,落到李妍身上时,惊讶地问:“李妍也说了?”那位老师看向李妍,李妍摇了摇头:“没有。”“那你回去吧。”李妍刚出门,我的数学班主任就匆匆赶来了。
数学老师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听完那位老师的控诉,一把将我拎到她面前,拽着我的衣领晃着骂:“你告诉我什么是时髦?你懂什么是时髦吗?人家老师家里特别有钱,只不过怀孕了,她爸爸来送她!你们至于大惊小怪吗?你学习不好,长大了能像我们一样坐办公室享清福吗?”
拳头落在胳膊上的痛感和尖锐的责骂声混在一起,我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我们被带到数学老师的办公室,她撂下一句“我回班拿卷子,你们老实待着”,就转身走了。办公室里的同学瞬间放松下来,有人冲我挤眉弄眼:“你完了。”
正忐忑着,有人在门口喊我:“车磊老师叫你去她办公室。”出门时刚好碰到回来的数学老师,她嗯了一声,没再拦我。我心里忐忑不安,一步一步挪到语文办公室。“报告。”车磊老师抬眼瞥了我一下,冷冷道:“你就在这站着。”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明天让你爸把车开过来,你带块抹布,来给我擦车。”
我低着头没应声,听着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闲聊。没过多久,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出去站着,上门口站去。”我刚走到门口,身后的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那节课的时间过得格外慢,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后悔和不安填满。
上课铃打响,同办公室的老师开门出来,嘴里嚼着东西,看我的眼神里满是轻视,丢下一句“上课去”,就径直往前走。我哦了一声,低着头跟在她身后。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所有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我脸颊发烫,飞快地溜回座位。
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声音尖锐:“我从小就教你们要讲礼貌!你们什么身份?敢议论老师!你家什么条件?有条件还来这种学校?”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桌面上。我怕老师从此排挤我,怕同学们再也不跟我玩,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那节课,我是在眼泪里熬过去的。放学路上,往常叽叽喳喳的我一句话也没说。回到家,我躲在房间里偷偷哭,不敢告诉爸妈,怕他们骂我不懂事、不尊重老师。夜里,我绞尽脑汁写了两封道歉信,分别给数学老师和语文老师,哭着写完,又反复读了好几遍。
第二天一早到学校,就看到数学老师的办公室门口围了好多家长。听班里的万事通说,班主任一整天都在应付家长的投诉,还有家长放狠话:“你信不信我能让你睡大街,去扫垃圾!”大家正聊得火热,陈丽红着眼圈走进来,众人围上去询问,她哽咽着说:“我弟弟脸被老师用板擦打肿了,我爸妈拍了视频传到教育局了……昨天车磊老师拿水果来道歉,我爸妈说不原谅!”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我一抬头,竟然看到爸爸妈妈站在教室门口。我心头一紧,忐忑地走过去,妈妈立刻握住我的手,眼眶泛红:“那个老师打你了吗?疼不疼?”我摇了摇头,小声问:“你们怎么知道的?”妈妈叹了口气:“是你二姑说的,你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俩都快吓死了。”
这时,数学班主任走过来,对爸妈说:“静曼家长,跟我来这边吧。”我回到座位上,心怦怦直跳,难道我要被开除了?没过多久,班主任走进来:“静曼,你跟家长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我赶紧收拾书包,跟着爸妈走出校门。坐上爸爸的车,我忍不住问:“这个事怎么解决的呀?”爸爸冷哼一声:“我问她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家孩子说的,就算说了,也是在校外说的,这分明是公报私仇!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我愣了愣,突然笑出声:“那这么说,我还没错?”妈妈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说:“那我们肯定向着你呀。”爸爸无奈地瞪了我一眼:“行了,可别气我了。”车厢里的笑声,吹散了我心里积压了两天的委屈。
从那以后,车磊老师就再也没出现在学校里。这件事渐渐被大家淡忘,直到六年级下册快毕业时,我在一楼楼梯口又看到了她。她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宝宝,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正和身边的老师说笑。
我站在楼梯上,低头看着她。她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陌生又平静,显然已经不记得我了。我们擦肩而过,我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她的背影,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下来,暖洋洋的。我想起姥姥每天六趟的接送,想起爸妈握着我的手说的那句“我们肯定向着你”,突然明白,那些藏在日常琐碎里的守护,那些在委屈时稳稳接住我的温暖,才是我童年最踏实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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