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裙下

作者:布丁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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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长风



      东宫,承恩殿。
      赵嫣搁笔,朝微凉的指尖哈了口气。

      “华阳那边不能留下把柄。”

      她吹干墨迹,将信笺交予流萤,“我以太子的名义书信一封,你即刻命人快马加鞭送去华阳,时兰会知晓怎么做。”

      时兰是她在华阳行宫的贴身宫婢之一,因与她身形年纪相仿,又是个伶俐忠诚的,是以每次赵嫣偷溜出去玩耍,都会与时兰互换衣裳,让她代替自己待在殿中应付嬷嬷们的查访。

      此番被召回京前,她特意将时兰留在了华阳行宫伴随太后,以备万一。
      反正长风公主年幼离宫,这么多年过去,又有谁知晓公主如今是何模样?

      流萤接过信笺,思虑道:“太后娘娘那边……”

      赵嫣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让宫婢假扮自己,瞒得过皇城的人,却瞒不过常年相伴的太后娘娘。

      想起临行前,太后命嬷嬷送来的那串檀木佛珠,赵嫣缓缓吐出一口气:“你把祖母看低了。她虽一心向佛,却并非局外之人,她比我们更知晓该如何去做。”

      流萤便不再多说什么,福礼下去安排。

      赵嫣坐在书案后,想了许多。
      方才在坊中遇刺,流萤扑过来的反应太过熟稔及时,仿佛经历了很多次,身体已形成了本能一般。

      赵衍是这般死的吗?
      这样的刺杀,他经历了多少次?

      可整个大玄都知晓太子常年卧榻,幕后之人为何要迫不及待地行刺一个不成气候的病弱少年?

      诸多疑团如墨云凝集,沉甸甸压在她的心头。

      一旁,柳姬囫囵擦去指上的墨迹,默然许久,忽而道:“流萤有没有和你说过,今春圣上龙体有恙,曾让太子代理朝政。”

      赵嫣极慢地抬眼,怔怔的,似是明白了什么。
      所有人都教育赵衍要心怀仁德,要挑起储君的责任……唯独没有人教教他该如何保护好自己。

      “那婢子嘴严又死心眼,想也不会说。”
      柳姬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提问,泄愤般捻起桌上甜腻的糕点,一块接着一块塞入嘴中。

      赵嫣忽而想起,阿兄也爱吃甜,因为他从小灌了太多汤药,苦怕了。

      “害怕?”
      柳姬瞥着她的神色,问道。

      四面楚歌,焉能不怕?
      赵嫣点点头,又极轻地摇了摇头:“敌人不会因我害怕而放过我,就像他们不曾因赵衍体弱而留他生路。从回宫那日起我便明白了,不想被洪流吞没,便只能抓住每一根浮木逆流而上。”

      因遇刺之事,东宫眼下乱得很,外头禁军往来巡防,询问细节。
      赵嫣似是困倦般揉了揉眼睛,起身行至柳姬的小榻上,歪身小心而缓慢地躺下。

      她轻轻阖上双目,呢喃道:“不能连我们也忘了他,柳姬。那个笨蛋,不该落得这般下场。”

      那声音轻而坚定,藏着一股子韧劲。
      柳姬顿神,回首望去,只见赵嫣紧紧拢着狐裘,纤细的身量微微蜷缩着。

      记得赵衍说过,他这个孪生妹妹睡觉最是不安稳了,一晚上不知要踢几回被子。
      而眼前的少女,睡姿却安静警觉得仿若初生婴儿。

      柳姬起身,扯了被角给赵嫣盖上。
      她思虑许久,终是提笔润墨,凭借记忆在宣纸上描摹起来。

      ……
      雍王府,僻静的偏厅门窗紧闭。

      “啪”地一声巴掌的脆响,赵元煜如同陀螺似的转了个圈,又摇晃着站稳脚跟,捂着脸不敢言语。

      “我且问你,郊祀归程的路线是谁泄露出去的!”
      雍王来回踱步,手指几乎戳上儿子的面门,压着嗓子道,“去年那事后我便警告过你,不可轻举妄动,不可急躁求成!你怎的就听不进去,才不到半年就又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和江湖乱党扯上了关系,你……你是要气死本王!”

      赵元煜那张刻薄的斗鸡脸上立刻浮出斗大的巴掌印,委屈道:“儿子所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父王。”

      “为了本王?哼,我看你是坑害你老子。”
      雍王为了迎合皇上求仙问道的喜好,也终日道袍加身,只是终归没有仙人的气质,道袍勒在膀大腰圆的身形上颇为滑稽。

      他训斥道:“皇上没有子嗣,而东宫太子又是短寿之相,也就是忍个几年的事。”

      “父王倒是能忍,也不怕那短寿的太子临死前折腾出个皇太孙来。毕竟他小小年纪,身边便有美婢宠姬日夜伺候。”

      赵元煜冷笑道,“几年够他生好几个了呢,父王也不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逆子!”
      雍王扬手又要揍,赵元煜忙举起袖子躲避。

      雍王一见自家儿子那怂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但凡他这嫡子内外兼修些,有太子的一半聪慧与气度,皇帝也不至于嫌弃到连认他做儿子都不肯,何至于落到如今这般铤而走险的地步。

      雍王铁掌紧攥成拳,视线扫过儿子下面某处,重重哼道:“东宫若有皇孙诞生,那也是命数如此!在操别人的闲心前,不妨先管好自己的那条软虫!”

      赵元煜被戳中痛处,脸色唰的变了。

      他生来好色,弱冠之龄便已御女无数,可自从去年春搜围猎坠马伤到下面以来,他那处便越发不行,到最近两个月已是完全不能人道了,就连胡子也越发稀少。

      他害怕啊!
      那么多美人无福消受了不说,一个不能人道之人如何继位成下一个东宫太子?他只能拼命地吃药,拼命地吃,就连那群女冠奉来的催-情猛药也尝试过了,可女人折腾死了几个,自己那物却还是不争气!

      于父王看来,他是沉溺于女色的浪荡子,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恐慌。

      他不敢禀明真相,只忍气吞声道了声“是”,从偏厅失魂落魄出来。

      一名幕僚模样的中年男子从角落出来,朝他行了一礼,只看了一眼雍王世子脸上的掴痕,便知雍王这回动了肝火。
      他道:“世子爷这回做得,的确冒进了些。”

      “连你也来训我!”赵元煜才压下的火气腾得上来了。

      “世子稍安勿躁,属下的意思,行刺之事一击不中,便不该再有第二次,以免留下把柄。”
      幕僚左右四顾一番,鬼祟道,“世子要除去那位,何必与虎谋皮,选用这下下之策?”

      赵元煜不耐:“照你的意思,何为上上之策?”

      “那位不是颇有贤名吗?杀人诛心才是上策,莫过于让他声名狼藉,德不配位,方能显出世子爷的好来。”

      幕僚露出一个只可意会的笑,“再过月余便是春宴,太子必然在场,世子何不……”

      他凑过去,几番耳语。
      赵元煜眯了眯眼,心情大悦。

      “啧,倒是个好方法。”
      他迫不及待要找人去安排这事,正巧见柴房前的石阶上蹲着一人。

      那人约莫三十多岁,身高足有九尺,猿臂蜂腰,穿着一身脏兮兮破烂的黑蓝色武袍,沾着泥点的靴子破了一个洞,露出黑黝黝的大脚趾来。

      他捧着一只海碗蹲在石阶上,大口扒拉着一点荤腥也无的剩饭,像是一头饿极了的野狗。
      在赵元煜的眼里,这人也确实只配当条狗。

      他走过去,从背后踹了那男人一脚,轻蔑吆喝道:“喂,去把红香院的女冠叫来!本世子有事找!”

      男人受了他这一脚,石头般岿然不动。
      直到将最后一口隔夜饭扒入嘴中,他方一抹嘴起身,拿起身侧的弯刀,将颈上那块起了毛边的黑色三角巾往上一提,遮住脸上的疤痕,沉默着去了。

      男人一个字没说,幕僚却察觉到森森寒意,不由劝道:“世子留下此人,恐有后患。”

      “能有什么后患?三姓家奴而已,谁给饭吃就跟谁。”
      赵元煜不屑,龇牙咧嘴地抻了抻踹疼的脚掌,“我养的那批人,还就这条狗最听话,使唤得顺手。”

      想起这人的来历,幕僚欲言又止,终是摇头叹了声。

      ……
      赵嫣昏昏沉沉睡了一夜。

      翌日一早,宫里的老太监便带来了皇帝的口谕,传太子于太极殿面圣。

      赵嫣没想到太极殿的旨意来得这般快,再联想到昨天闻人蔺摸骨之事……她不敢细思,只命流萤将束胸紧了又紧。

      去太极殿的轿辇上,赵嫣一袭紫袍金冠,对着镜子将细腻的妆粉补在唇上,问道:“如何?”

      脂粉盖住了她原本红润的唇瓣,显出几分病态的苍白来。因束胸也勒得极紧,她的呼吸亦是短促无力,颈侧包扎好的刀伤处也渗出浅淡的红,任谁见了她这副“病容”都会心生怜悯。

      流萤便颔首道:“确有受惊病重之姿。”

      赵嫣这才稍稍宽心。

      太极殿内还是熏香缭绕,烛盏通明。
      赵嫣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缓步入殿,正欲晃悠悠下跪,便见垂纱后还立着一人。

      闻人蔺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着烛台,正替皇帝将那木架上的百盏长明灯一一点燃。

      四目相接,他朝她略一勾唇,露出个意义不明的笑来。

      暖光扑在他那张俊美无瑕的脸上,烛火在他漆黑的眸底微微跳跃,那仙人般的笑容便变得诡谲起来。

      赵嫣呼吸一窒,头顶宛若轰的一声雷鸣。

      闻人蔺为何会在这里!
      他是来向父皇告密的吗?
      父皇全都知道了,所以才唤她来此审讯?

      一时间千万个念头从脑中呼啸而过,赵嫣嗓子干涩,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发颤的声线,平静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叩首时手掌贴在地上,一时竟分不清指尖与地砖,究竟哪个更为冰冷。

      “起来吧。”
      皇帝于团蒲上打坐,徐徐道,“听肃王说,你昨日于坊中遇刺……”

      果然为这事而来,赵嫣下意识五指一紧。

      “……身体可有伤到?”
      皇帝顿了顿,补全了下句。

      “谢父皇关心,都是小伤,已无大碍。”
      她虚弱回应,眼角的余光却投向地砖上的倒映,揣摩着皇帝的神色。

      “那便好。”
      皇帝点点头,睁目道,“朕欲于下月特设恩科,为朝廷遴选人才。得中者设簪花宴款待,你既为储君,此事便交予你负责。”

      赵嫣一愣,眼睫颤了颤:就为这事?

      “你也是。”
      皇帝看向一旁专注燃灯的闻人蔺,“朕记得你及冠已有两三年,一直未有妻室。朕会让皇后多选几家未婚贵女赴宴,届时你也挑一挑,看有无心仪合适之人。”

      闻人蔺点完最后一盏长明灯,起身吹灭手中的烛盏。

      他立在渺渺灯影中,仿若画中走出来的仙人般,淡然道:“是。”

      他嘴上应着,眼睛却透过薄纱,望向正忐忑盯着脚尖的小太子。

      赵嫣的确忐忑。
      她可不相信,闻人蔺是专程散步来的太极殿。然而紧绷心弦严阵以待,皇帝除了让她负责给恩科进士簪花之事外,再未开口。

      赵嫣心下疑惑,却也只能乖乖领命告退。
      前脚刚出太极殿,闻人蔺后脚便跟了出来。

      “太子殿下。”

      身后传来那道低沉优雅的嗓音,赵嫣闭了闭眼,只得认命地停下脚步,轻咳着转身回礼:“肃王还有事?”

      闻人蔺停在她面前,微凉的目光在她渗出殷红的颈侧绷带上驻留,片刻伸手道:“这血,还未止住?”

      眼看他的指节就要碰上自己的脖子,赵嫣下意识捂住颈侧,后退半步道:“孤体虚,故而好得比常人慢些。”

      才怪,这是她出门前用特制的药水染的,为的就是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些,以唤起父皇的舐犊之情。

      闻人蔺收回顿在半空的手,垂眸看她。

      “殿下见了本王,怎的老鼠见了猫般?”
      他忽而一笑,俯身极低地问,“不会是因为自己女……”

      赵嫣心脏骤缩。

      “……屡教不改,装病逃课,恐本王向皇上告状吧?”
      他笑吟吟将下一句补全。

      赵嫣蹦到嗓子眼的心脏顿了顿,又猛然坠了下去。

      她张了张唇,半晌只哑声憋出一句:“孤没有……装病。”

      闻人蔺颔首“哦”了声,徐徐道:“是没有装病,只是装男……”

      赵嫣又是一紧。

      “……装难受而已。”闻人蔺轻轻道。
      “……”

      赵嫣已然呆怔了,唇线紧抿,一颗心七上八下,吧唧撞死在了胸腔中。

      闻人蔺却是别过头低低笑了起来,明明是春风化雪般和煦的面容,怎奈眼中却晕染着恶劣的愉悦。

      赵嫣袖中五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默念了三遍“他杀人不眨眼我打不过他,他杀人不眨眼我打不过他,他杀人不眨眼我打不过他”,这才绽开一抹乖巧柔弱的笑来,恭敬道:“孤知错了,以后定然不会再让太傅失望。”

      顿了顿,她诚恳道:“簪花宴上,孤定然为太傅选一个贤良淑德的夫人,聊表敬意。”

      闻人蔺眼尾一挑,有些意外。

      “那殿下可要好好挑,毕竟寻常的庸脂俗粉,可入不了本王的眼。”

      他看着赵嫣的眼睛,漆眸中囚着她纤细的身影,意味深长道,“依本王看,殿下的胞妹长风公主,就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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