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十七
萧如翎故意忽视了靠在承重柱上那个装模作样的家伙，像平常一样打开自己座驾的门，探身坐了进去。
“不是吧，你还在生我的气？”萧然有些傻眼。她快步赶到萧如翎车边，用力攀住驾驶座车门的边缘，好险没把自己鼻子拍扁。原来萧如翎根本就没有试图关门，萧然站定脚步，尴尬地收回手，背到背后。
车里守株待兔的萧如翎把她举动默默收在眼里，“听说你肩膀骨折了，倒是好得挺快。”
“蹭到一点儿特效药。毕竟人家好心要给，我也不好拒绝嘛。”萧然故作不在意地耸耸肩。幸好这回只是骨头开裂，没伤到神经，她总算又有机会单纯品尝前沿医学的好处。在再生疗法的作用下，萧然的肩膀只花了八个小时就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也许比正常状态还要好。如果把这具身躯本已用过三十多年这一因素也考虑进去的话。
萧如翎见她这暗自得意的样子，忍不住摇头。这家伙现在倒是卖起乖了。
身为暗区警局的指挥官，她早就知道了已经发生的事。萧然勇闯驭火帮总部，当着首领曾吟秋的面跟帮内头号打手单挑，揭露出来视卓偷卖给驭火帮的货物，大多都是翻新次品。驭火帮自然震怒，检察官趁机而入，提供控辩交易，交换帮内高层站出来公开指责视卓违背《企业共同体责任声明》。视卓公关部一开始矢口否认，两天后便陡然转了口风，不动声色地将责任都甩给了某位区域总经理和他的团队。
萧如翎估算，至多后天早晨上班，视卓就会发布辞退公告，接下来抓捕审问上法庭，不过都是顺着走流程的事。
到头来，视卓将为它浪费警局的资源而做出慷慨补偿，曾吟秋有机会割掉驭火帮的恶名进一步转制，社会版和犯罪版的各路媒体拿到接下来一个月的饭票，而那支倒霉的佣兵小队也会在近期某个时间发现自己已脱离了企业黑名单。就一个冒险故事的结局而言，可谓皆大欢喜。
只不过，虽然萧如翎能够预测萧然必须和曾吟秋达成某种默契，才能让驭火帮允许佣兵小队蹭收益，但默契的形成居然是依靠萧然孤身犯险，这让萧如翎心里不痛快。
“那很好。还有别的事吗？好不容易下班，我想赶紧回家休息。”萧如翎说。
“我来感谢您呀。”萧然无辜地眨眨眼，说：“请您吃晚饭，您意下如何？”
“哪家？”
“小杨快炒。”见萧如翎挑眉，萧然赶紧找补：“我们以前不是经常去吗？”
开打感情牌，看来这顿饭终究还是别有用心。萧如翎微微一哂，忍不住再刺萧然一句：“你请客的馆子就路边摊档次啊？”
“我倒愿意请您吃山珍海味，可惜那些上档次的地方现在还不准我进去。”
啊，是了，萧然的名字暂时还在黑名单上，要是她敢踏进任何一家高级餐厅，视卓的安保团队都会闻风而至。
“怎么说，给我个机会？”
萧如翎没说话，但副驾驶车门“咔哒”一声开了。萧然垂眼静静一笑，帮萧如翎关上车门，自己顺着车头绕半圈，坐进副驾驶。
“安全带。”萧如翎没好气地说。
萧然“哦”了一声，伸手摸到安全带，老老实实地系好：“不好意思，这几天忙着逃命，改了点习惯。”
“你该试试改点别的。譬如少做些逃跑的事。”
萧如翎发动车辆，娴熟地顺着停车区的天井升上十五层，从楼顶开口飞了出去。今天的天气不怎么样，天气预报预测深夜将有降雪，但此时已经落下冰霰。还好小杨快炒离暗区警局大楼不远，在车内的沉默氛围变得尴尬之前，她们就已经到了。
“哟，两位稀客，里头自己找座儿啊！”快炒店的小杨老板一边颠勺，一边招呼二人。
几年没来，小杨快炒倒是没变样子。这家店最初是伤退消防员在自己家里做的私房菜生意，招待的基本上是熟识的同事。家常菜味道好分量足，口口相传地打出了名气，小杨老板干脆打开自家向外的阳台，把原本的私房改成了一家小店。
萧然头一回来小杨快炒，是警校毕业时同窗张罗的谢师宴。后来她认识了萧如翎，新手警察忙着跑腿没空做饭，就常带着她来这边加餐。如果恰巧遇到来吃霸王餐的混混，两人还不得不放下筷子加点班。但离开警局过后，萧然就再没来过这里。听小杨老板这意思，好像萧如翎也没怎么来过。
今天她们来得晚了，客厅里已经没位置，两个人只好在过道里加了张小桌子。萧然将点菜大权交给被请客的萧如翎，萧如翎便毫不客气地点全了菜单上的招牌菜。
“怎么不点你最喜欢的炖豆腐？”萧然毫不意外地看着终端上跳出一连串菜名——拿着被招待的情报去冒险，萧如翎不借机惩治她一番才怪呢——只在没瞧见熟悉菜色时挑了下眉毛。
“我口味变了，现在更喜欢烧排骨。”萧如翎淡淡地看她一眼，说：“我明天还要上班，喝不了烈的，你要喝点什么吗？”
“你要喝什么，匀我一点就行。”事实上医嘱建议萧然在治疗后的一周内都避免摄入酒精，但她不会告诉萧如翎。
一旦她不喝，萧如翎就会陪着她不喝，但今晚要想顺利，最好还是让酒精帮点儿忙。
快炒店的机械臂很快送来了两瓶啤酒和一只玻璃杯。萧然殷勤地帮萧如翎开瓶倒酒，萧如翎抢过半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了，我知道你有事要跟我说。你想我喝点酒，之后我就不那么容易生你的气。我喝了。现在说吧。”
萧然愣了愣，露出苦笑。
“我本来希望话题的过渡能自然点儿。”
萧如翎翻了个白眼：“今天你从出现开始就不自然。连去正经餐厅吃饭都做不到，还敢偷溜进警局停车区等我？”
“只到停车区的话，风险不大，藏在警车后备箱里就进来了。停车区出入口的非接触扫描只针对植入物，对它们来说，我就是隐形的。”萧然解释道。
萧如翎骂了句脏话。但她并不是因为萧然的乐观而生气。她生气是因为暗区警局居然会如此轻视没有植入物的嫌疑人，以至于允许存在这样大的安防漏洞。
“我看你也很清楚监控系统的设置。”
“你还记得大家都是怎么偷偷抽烟的吧？就那个短期干扰的后门。”
“……警局迟早要在这上面栽个大跟头。”
“是啊，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咱们继续走着瞧吧。”萧然抓抓头发，尴尬地笑了一笑：“只不过，我想请你帮的忙，倒是和这事儿有点关系。”
萧如翎抬起眉毛。
“我缺个地方住。”萧然说。
“你原来的住处呢？”
“那房东听说我上了视卓黑名单，觉得我肯定很快没命，所以立马转租了。还好那家伙贪小财，没有直接丢掉我屋里的东西，而是存起来打算转卖，过两天我想办法买回来就行。”
“那你没钱租间新的？”
“这次原本的委托，其实是保护雇主货物的安全转运。但因为我们招惹上视卓安保，导致转运仓库被封锁，雇主没办法按时转运货物，委托实质上算是失败了。根据合同，委托失败报酬归零，还得付百分之二十五的违约金。炸车的决定是我做的，这钱只有我来赔最合适。所以，在视卓解冻我的账户之前，租房对我来说，有点奢侈。”
萧如翎喝了口酒，点点头：“我听明白了，你明明穷得响叮当，还打肿脸充胖子。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你那些伙伴，在他们家里挤一挤？”
“我觉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会想要再见到我了。”萧然苦笑：“至少有两个人，已经明确地向我发出了终止往来的通知。”
当然了，佣兵就是这样。与其探究是谁解决了麻烦，不如直接远离带来倒霉事的灾星。毕竟只是基于委托凑起来的同事，没必要非得讲什么患难情谊。
这样的生活，完全没有比之前更好嘛。萧如翎很想质问她，但看到萧然可怜兮兮的笑脸，心想还是改天再问好了。
“所以嘛，我想请你给我行个方便，借我间安全屋，让我临时住几天？”
萧如翎指尖搭在酒杯口，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容。
“你之前擅自带人住进去，不是挺顺利？”
萧然歪了歪头：“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有第一时间改密码。”
“……”被瞬间揭穿的萧如翎拿起酒杯，喝了口酒遮掩失措：“那你就应该知道，我不会告诉你改动后的密码。”
萧然破解了安全屋密码，自己假装没看见是一回事，主动提供机密信息则是另一回事。萧如翎知道界限在哪里。萧然理应明白这一点。
“或者你可以忘记关门。”萧然建议道。
“别想了，那是不可能的。”萧如翎说：“但也有折衷的做法。你可以继续住我家。”
萧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哪怕是在她最离谱的设想里，她都没想过萧如翎会邀请她到她家去住。诚然，她先前在萧如翎家里住过一晚，但现在麻烦了结，她不再面临迫切的生命威胁，萧如翎没有理由把她留在身边，更别提主动邀请。
“为什么？”
萧如翎其实也不确切地知道为什么。她想不出任何还要把萧然请到卧榻之侧的理由。但刚刚那一瞬间，她很轻易地就说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之前还没完呢。”想了很久，萧如翎终于犹豫地开口。
她不该回来招惹萧如翎的。萧然总算意识到。她曾经做了一个决定，那就应该贯彻始终，无论面对怎样的境况。但如果她放任自己找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地和萧如翎接触，是否意味着她潜意识里已经后悔了？
现在还有机会止损。不要再想着捉弄萧如翎，跟她说老实话吧。
“又或许是因为，我担心你在外面惹出更多麻烦。”没等萧然想清楚怎么开口，萧如翎又补充道：“谁知道你为了找张床睡，能想出怎样精彩的馊主意。”
萧然张口结舌。鉴于近期事例，她很难反驳萧如翎的指控。与此同时，她失去了将事情讲清楚的最好时机。
“……我明白了。谢谢。”
“很好。那我们现在来谈房租吧。”
“房租？我不是才说过我没钱吗？”
“可以先欠着，有钱了再付嘛，就算你借我的。当然，我得加收一定的利息。”
萧然哭笑不得地看着萧如翎。此时萧如翎已经很自然地进入了公事公办的状态，没能察觉到萧然神情里暗藏的纠结。萧然知道自己其实是找了借口逃避。把事情说清楚的最好时机永远都是当下，而她放任自己放过了。
她仍在放任自己放过时机。
“行，你说了都算。”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