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

　　清明过后没多久就是五一，五天的假期，高三依旧只放1号当天。

　　回家路上，程说接到他哥电话，说是买了这个月28号的机票，到榆城应该是29号中午。

　　榆城没有通高铁，更别说机场。H市是榆城所在省份的省会城市，经济比较发达，程言飞机落地已经很晚了，不适合再赶路，他原本算在H市住一晚再回去。

　　程说把这件事给丁野说了，丁野立刻给程言打了通电话过去。

　　“程总，这么见外？到了H市给我打电话，我跟小鬼接你去。”

　　程言：“我记得28号不是周末。”

　　“那又如何，学这么久了，也不差那么一两天。”丁野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28号我们来接你。”

　　程言想再说什么，但丁野已经把电话挂了。他去冰箱里拿了今天买的冰粉，问沙发上的少年：“到时候请几天假，不耽误吧？”

　　离高考没多久了，年级组已经不怎么组织考试，更多的时间是留给学生自主复习、查漏补缺。程说基础很好，这学期又把唯一的短板补上来了，本就没什么压力。早在月初，他就停了刷题，只看些简单但是容易被忽略的知识点。

　　甚至还能腾出时间，提前预习大学的课程。

　　“你都跟程言说完了，才想起来问我。”

　　“那你是在怪我？”丁野翻到通话页面，“我一个人去也行，现在说还来得及，要我现在跟你哥说吗？”

　　“不用跟我哥说。”程说看着他道：“我哥让我去，我听我哥的。”

　　丁野：“你哥你哥，什么都你哥，绕口令呢？”

　　程说模样无辜：“你不是我哥吗？那我该叫你什么？丁野？还是阿野？”

　　丁野一怔，随即危险地眯起眼：“程说，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28号。程说上午去了学校，跟老林请了两天假。周秩听说他亲哥要回来了，激动得跟什么似的。

　　“你让野哥跟我哥说说吧，让我俩也去，我也想去H市玩，我也想去接你哥，好不好好不好！”

　　程说差点没一肘子过去：“你能不能正常点？”

　　“你去说嘛说嘛，我还没见过你哥呢，咱们四个人一起去好不好？”周秩不听他的，用那把能腻死人的声音说话，态度之卑微，就差抓着程说胳膊摇晃了。

　　程说面无表情：“不好。”

　　程言以前回榆城的时候，周秩还小，周敬不怎么带他出来，是以那次没见到。

　　程说收拾完东西，空手出了学校。现在才十一点多，还有一会儿才放学，校门口没什么人，丁野直接把车开到了门口。

　　“咱们去吃点东西再出发，你请了几天假？”

　　程说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两天。”

　　“那怎么够。”

　　程说没懂他意思，看过去。

　　“下月3号不是就放假了？”

　　榆中一直有个惯例，3号开始给学生放假，在家调整心态，学校也要开始布置考场。丁野的意思是，让他直接请到3号，到时候回来直接去学校拍毕业照，收拾东西。

　　反正以程说现在的状态，学不学那几天，都没什么关系。

　　程说：“我是没问题，就是不知道我哥同不同意。”

　　丁野想也不想就道：“你哥同意了。”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程言坐在他俩对面，即使坐了几小时的飞机，神情间依旧不见一丝疲惫，靛蓝色西装熨烫得妥帖，看不出一丝褶皱。

　　他和程说的面容有七分相似，成熟、英俊，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

　　或许是处在权力中心太久，程言身上不自觉地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的气势，藏在镜片后的那双眼，深邃而锐利，让人不敢轻易与之对视。

　　他就这么看着二人，脸上分毫表情都没。

　　“我这个哥同意的。”丁野屈指在餐桌上扣了扣，表情漫不经心，分明是一点不怕。

　　“我当然知道是你同意的。”程言没好气道。

　　若是程氏集团的员工看到他们老板现在的样子，还不得吓死。

　　程言又恢复了那副精英做派，说道：“你也是，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丁野：“谁不懂事？”

　　程言：“我没跟你说。”

　　丁野：“？”

　　那你跟谁说？

　　程说看看程言，又看看丁野，干脆利落道：“我的问题。”

　　丁野在旁边听了半天，懂了。

　　原来程言口中不懂事的人说的是自己。

　　好好好。自己这两年真是脾气太好了，才会让这俩人觉得可以在自己头上撒野了。

　　丁野迅速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表情也淡下来，不着痕迹地将衣袖往上撩。

　　他正要说话，冷不丁被人戳了下手臂，程说将菜单推到他面前，问他：“吃什么？”

　　他好不容易憋出来的那股劲儿顿时烟消云散。

　　算了，野哥大度，让让又怎样。

　　一顿晚饭吃了快一小时，程说率先放下筷子，去洗手间洗手，饭桌上就剩下程言和丁野两人了，也就是这时候，程言绷了一晚上的表情才稍稍有些放松。

　　他看着丁野，说：“阿野，你帮我把他养得很好，谢谢。”

　　前些年，为了保护程说，程言不得不把一个小孩托付给另一个小孩，尽管知道这件事他做得很不靠谱，但那是唯一的办法了。

　　程家就剩他和程说两个人，他这个当哥哥的，在弟弟成长的道路上缺席，说不遗憾是假的。

　　等公司稳定后，他不是没想过把人接回来。但那时候，程说已经有点不想回来了，虽然对方没明说，但作为他的亲哥，程言多少还是了解他的心思。

　　可榆城还是太小了，他的弟弟终究还是会离开这里的。

　　程言的这一声谢，每年都说。丁野觉得他见外：“七年前我就说过，不用谢，奶奶带大我，我带大她的外孙，应该的。”

　　程说回来时，还端了个果盘。

　　回到座位前，还被一个女生拦下要微信。那女孩羞答答的，看起来二十多岁，很可爱，程说下意识看向餐桌——

　　他的两位哥也在看着他，表情不一。

　　他沉默了会儿，委婉地拒绝了女生，迎着丁野幸灾乐祸的眼神和程言打量的目光，没什么表情地走过来，将果盘放下。

　　丁野歪了歪头：“要微信的？”

　　程说面色不变：“没，问路的。”

　　丁野就笑着看他不说话，看那眼神，似乎是憋着什么坏水。

　　程言则在一旁优雅地看戏。

　　丁野换了个动作，正准备开口，却被程说先一步打断：“刚吃了一颗草莓，挺甜的，你要不要试试？”

　　“你别想转移话题，我是不会……”丁野话还没说完，程说顺手拈起一颗草莓就往他嘴里塞。

　　草莓很大，汁水也多，仓促间，程说手指碰到了丁野下唇，很软。

　　他收回手，目光很静：“甜吗？”

　　丁野睨了他一眼，到底顺着他的台阶下了，说：“一般般，剩的你自己吃。”

　　程说：“好。”

　　这回轮到程言诧异了，这小子不是不喜欢吃……

　　他看向丁野微微舒展的眉眼，略微思忖片刻，想到一种情况。

　　“阿野，你喜欢吃草莓？”

　　程言注意到自己弟弟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抿着唇，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很微妙的感觉，一瞬即逝，他没来得及抓住。

　　丁野掀开眼皮看过去：“怎么？”

　　有这么明显？

　　程言默了默，说道：“喜欢你就多吃点。”

　　丁野：“……”

　　就在这时，程说忽然笑了一下，程言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弟弟身上气质的变化，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他第一次觉得有点看不透他了。

　　但就是这一刻，程说忽然看过来，程言和他对上视线。

　　只一眼，他瞬间便明白过来——

　　程说却不再看他了，而是漫不经心地扯了张纸，仔细擦着手上残余的草莓汁液。

　　丁野并没察觉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或者是察觉到了，但是却不知道交换了什么样的信息。

　　他有点没吃饱，重新拾起筷子。

　　过了一会儿，听见程说喊他：“哥，帮我把茶壶递过来。”

　　丁野没应，但手比脑子快，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碰到了茶壶把，整条胳膊一用力。

　　然后没拎动。

　　心里正纳闷儿，结果一抬头就正正对上了程言复杂的眼神。

　　丁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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