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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桥明月夜(二)
一道迅疾无比的人影从远处而来,一转眼就到了近处,只见白光一闪,那小偷已经惨叫着坠落,
缘蝶的角落正看到他一颗脑袋在月色下闪闪发亮,原来头发已经被尽数削落!
好快的身法!缘蝶吃了一惊,收起淡月剑,望向来人。
客栈旁边就是丽池院的水榭楼台,那人退到一座阁台上站定,他身后是广漠的夜空,一袭月白衣衫看去分外萧索。
月华如水,淡淡地倾泻下来。缘蝶看到他腰畔挂着的一支洞箫,觉得有一种出奇的熟悉感,待得那人转过头来时,她差一点就惊叫出声!
是他!
他夜夜出现在她的梦里,而她以为那不过是臆想而已,没想到这世间真有此人!
缘蝶定定看着那张几乎已经谙熟于胸的侧脸,简单利落的线条,唇角是不羁的笑意,又有一种难言的愁绪……
是的,就是他!
她曾经无数次看到他在雨幕中微笑着对自己伸出手来,也曾见他与自己并肩浴血奋战,也曾见他对自己拔剑相向,白光破空劈来!
她常常在想,这个人,到底与自己曾经有过怎样的纠葛?
她想象着所谓的前世种种,却没料到真能在今生见到这人。
可是,怎么会?缘蝶觉得浑身都涌起一种无力感,瞬时再也无法挪动脚步。
很快那小偷的声音就引来了很多人,云叙见势便拉着她快步离开。
缘蝶一直浑浑噩噩,由着他拉着自己,直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才反应过来。
“你是太累了么?”云叙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缘蝶忙摇摇头。
“都是我不好,”云叙带着歉意温和地笑笑,“害你白等大半夜,谁知道竟然有人和咱们存了一样的心思?竟被他抢先了。”
缘蝶点点头:“那人的功夫也着实厉害。”
云叙道:“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如今可算见识到了。就以今晚所见的人来说,功夫绝不低于你我。自安史之乱过后,朝廷重心南移,很多击剑任侠之士也汇聚于此,有的是精彩看了。”
“蝶儿你看起来是累得紧了,快些休息吧。”
缘蝶垂下头,面对他关切的目光,她竟然有些惭愧。
叹了口气,缘蝶关上门,靠在门背上,怔怔地想着这一晚的见闻。
出宫以后遇到了不少奇事,但还没有哪样这样令她不安。
她觉得这男子的出现就像是在她的人生中划出了一道鸿沟,又或是掀开了崭新的一页。那些蛰伏已久的往事就要在她的脑子里破土而出,带给她的人生以翻天覆地的影响。
缘蝶微微苦笑。她自来最不信命,可是总不得不认命。有谁说梦境中的人出现在眼前,不是冥冥中的注定?
疲惫还未消去,不安又笼罩了她的心。缘蝶正准备去睡觉,却意外地听到了敲门声。
“谁?”这大半夜的,谁这么不识趣?
“云公子吩咐送来的安神汤,说姑娘喝了好好休息。”声音是个年轻女子,想来是客栈的人。
缘蝶摇摇头,自言自语:“这云叙,越来越像姆妈了……”说着,便去开门。
门开处,一个年轻女子袅袅娜娜地走进来,把手里的碗放下,又道:“姑娘请慢用。”
果然是江南女子,声音软糯。缘蝶这样想着,道:“好,你出去吧。”
那女子应了一声,走到门边,足尖将门一勾,看到门合上,却回头对缘蝶妩媚一笑。
缘蝶觉得不妙,刚出声道:“你……”就看见对方一下子扑了过来。
缘蝶倒吸一口冷气,淡月剑落到手中,迎了过去。
屋内空间狭窄,缘蝶的剑一时施展不开,却发现对方俨然是个暗器高手,密密麻麻的暗器让她根本腾不出手来。
缘蝶头上起了一层冷汗,今日感觉不妙,坏事果然一桩接着一桩!
这攻击来得莫名其妙,搅得缘蝶头疼不已,又不能大声呼救,只好在万分疲惫的情况下勉强迎战。
战得一会后,缘蝶渐渐适应了这样的打法,淡月剑光华流转,便将对手的攻势完全压了下去。她喝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也不答话,只管拿形形色色的暗器往她身上招呼,缘蝶无奈加上恼怒,不由起了杀意。
这一路上,怎么尽是怪人!无冤无仇,却不给她一天安生日子过。缘蝶恨恨想着,淡月剑无声无息地从暗器网中穿过,贴上了对方的脖子,左手一探,拿住那暗器一看,竟是一颗圆润的珠子,制作精美,再仔细一看,赫然刻有“碧霄”两字。
又是碧霄!
然而今日不同往日,她一见这两字,就觉得有一股尖锐的疼痛自脑中升起。她忍住疼痛,问:“碧霄宫的?到底是谁要你们杀我?”
半晌没得到回答,缘蝶定睛一看,惊得后退几步。
那女子微微闭眼,脸上犹带着诡秘的笑意,唇角却已经淌下一缕乌血。再看她身子倚着墙角,已经摇摇欲坠。
服毒自杀?缘蝶觉得一阵眩晕,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探她鼻息,可还没走到,就觉得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就是在梦里,缘蝶也觉得疲惫不堪。
她梦到自己身处一个宽敞的房间内,四周火焰明灭,似乎是铸剑之所。而自己仿佛劳累了许久,正坐在一跟石凳上休息。
过了一会,有人在身后拍拍自己,她站起来,看到面前是一个白发苍苍,浑身鲜血的老者。
“我离开中原数十年,这是第一次重操旧业,所以竟有颇多不如意之处,”老者说着,喟叹不已,“真是遗憾。”
“老先生说哪里话,”她听到身后一个年轻男子声音道,“先生铸剑技艺堪称当世之最,又有谁能及?此次先生竟肯为我二人铸剑,实在感激不尽。”
是谁在说话?缘蝶想回过头去,却怎么也动不了。
那老者笑笑:“莫少侠送来的寒铁如此玄异,老夫岂能错过?如今已先用去一半,依二位的意思刻上了‘碧霄’和‘惊梦’二字。二位可先拿去用。剩下的‘轻云’和‘淡月’,两年之后,便可来取。”
碧霄?轻云淡月?缘蝶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
只见那老者摸摸胡子,转身拿了两把剑来交到她和身后那人手里,又道:“这铸法未免有些邪异,唐女侠以后可得千万注意。”
唐女侠?缘蝶低头去看手里的剑,却发现它除了剑上刻的“惊梦”二字,几乎和淡月剑一模一样!
“珊儿,可喜欢?”身后那人走到了她身边,低头笑道。
缘蝶惊讶于他口气里的亲昵,抬头去看,登时呆住!
又是他!这一次看得再明白不过,确乎是那个男子。剑眉斜飞,满脸桀骜之气!
你到底是谁?
缘蝶觉得心猛地抽紧,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醒了?”她一睁眼,就看到云叙关切的眼神。
“怎么了?”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在一间干净的房间内。
难道昨晚一切都是梦吗?
她还在想着,却听云叙焦急的声音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听到你房间里的打斗声,赶过来看时大吃一惊。你晕倒在地,旁边还有个死去的女子。”
原来不是梦。缘蝶无力地点点头,让他看手心的珠子:“又是碧霄宫,一群跗骨之蛆。我昨晚太累,险些被她暗算了去。她一击不中,便服毒自杀了。她尸体呢?”
她看似平静地说着,心里却矛盾之极。梦里的碧霄二字,会是巧合吗?
云叙脸色凝重:“我抬去处理了,否则被这客栈里的人看到可大为不妙。你房间我打扫了一下,但恐怕还是容易引人怀疑,看来咱们还是尽快离开扬州为好。这碧霄宫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我……”
他忽的一拳击在床沿上:“要是你有什么闪失,我……”说到最后,声音已近哽咽。
缘蝶讶然看着他,长大之后,她从未见他这般失态。
良久,她轻轻道:“没事,她们未必奈何得了我。凡事小心写就是了。”
云叙看着她,道:“蝶儿,你觉得会是谁要为难你?”
缘蝶苦笑:“我若知道便好,可惜现在我一点头绪也没有。这么多年深居宫里,谁能料到出来竟惹来这么多人追杀?”
她垂首沉思着,云叙静静看着她的眉眼,心里澎湃难平。
若是知道前路如此艰难,她当时是否还会如此坚决呢?而自己,当时是应该这样义无反顾地一起离开,还是应该劝她留下?
“不管它了,咱们还是按咱们的想法走。”缘蝶忽然看着他,清丽的脸上笼上了杀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若她们执意要来,那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握了握袖中的淡月剑,从床上跃起:“走吧!扬州是呆不下去了,咱们这就离开。”她说着,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一大清早,扬州城内就已经热闹起来。往来的商客熙熙攘攘,路边店面都已开张,一派繁华景象。而远方,青山隐隐,绿水迢迢。
缘蝶站在窗边,清晨的阳光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看过去竟令人移不开眼,有一种震颤人心的神秘美感。
她忽而转头对云叙一笑:“咱们去苏州吧。姆妈说那里有她的恩人,吩咐我一定要去拜望。”
云叙看着她的笑颜,忽然间觉得前方的所有困难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点头:“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此时此刻,她在身边,就已经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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