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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茶宴
重华茶宴,为天子宴请天下文人之宴,举办茶宴的地点为重华宫。
‘重华’二字,取自《书·舜典》,“此舜能继尧,重其文德之光华”。
因此,能入茶宴的人,一定要具文德之光华。
胡言吾是铁定不去的,他一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二来他对这重华宴有些许的担忧。
朝贺上发生的事已经表明了明里暗里的斗争,但凡长了脑子的都不会过去凑。
可事实大大出乎了胡言吾的意料,朝廷里、朝廷外的大人们,几乎将重华宫的门槛给踏破。
原来,几乎都有人都长了颗附庸风雅的心,胡言吾这样的才是个奇葩。
胡言吾摇着脑袋感叹,人心贪婪,重华茶宴表面风光,底下草包,人们总是会在下意识地想到好的方面,而对坏的方面装聋作哑。
但,文人骚客的事,也叫事?
俗气,太俗气!
胡老爹兴致冲冲地在屋子里忙活,舞文弄墨,胡杨氏叫了他几遍吃饭他也浑然不顾。
没错,胡侍郎也‘附庸风雅’了一把,准备去茶宴一展风姿。
胡言吾到家的时候胡老爹屋子里的灯火还亮着,看来在发奋风雅。
他暗暗发笑,就胡老爹的智商,能不能在茶宴上出列还是个难题。
茶宴上所作诗词为应制诗,应制诗是描写元日的隆重场面,辞藻华丽,内容极为空洞,多为为帝王歌功颂德和粉饰太平之作。
百蛮奉遐赆,万国朝未央,赫窦俨冠盖,纷纶盛服章,羽旌飞驰道,钟鼓震岩廊。
胡老爹捧着宣纸心满意足地读了好几遍,忙活了大半夜终于作了首满意的。
嘿,我叫你洛阳纸贵!
胡老爹心里美滋滋的想,把这诗献上去,说不定太子爷一高兴,他的官阶再往上升一级,嘿嘿,胡尚书可比胡侍郎好听多啦。
过了卯时,胡杨氏再次将胡老爹收拾了一番,再次塞进了去宫里的轿子。
胡老爹一边在轿子里颠簸一边在想:等作了胡尚书后,要纳几个妾?
他这边想的美美的,想入非非,轿子被抬到了光华门,宫人们提醒他下轿都没听见。
“胡大人,到了!”
宫人一把将轿子帘掀开,胡老爹惊醒了,看着宫人客套的笑脸,他也讪笑着下轿,一下轿,便遇上了同来赴宴的韩相爷。
韩相爷此时身边已经围了不少大人,胡老爹一改以往畏畏缩缩的坏毛病,昂首挺胸地去和各位大人打招呼。
各位大人皆是有备而来,一通寒暄后,大家一起走入重华殿。
重华殿是济济一堂,原本茶宴是一案一人,但这次因人数众多,两位大人坐一张案,这才安排的开。
就是这样,那案也是被排的有如蜂巢一般,进去了就几乎不要想出来。
韩相爷等重臣自然是坐了最前面,最前面的还有皇太孙与新科探花李玄甫,这是太子强烈要求的。
天才王勃著《滕王阁序》不过时年十四,李玄甫考中探花不过十八,也是实打实的少年天才,本朝天才探花若是不来这茶宴一表风采,那便是本朝的损失。
六爷的言官集团们竟然也来了,这不知是不是六爷的授意。
文人们总有种擅作主张的坏毛病,比如之前的画舫事件。
但也有可能是言官们是想把面子给掰回来,在这重华宫里,靠着言官集团的人才济济,不是六宴,也能叫他成为六宴。
言官们对李玄甫很客气,毕竟天才探花,他们有种文化人的惺惺相惜。
但也有一份客套与疏远,毕竟他是太孙太傅,又出身李家,在绝大多数人眼里,这是太子的人。
李玄甫与皇太孙淳于琳珉坐了一张案子,这也是太子的意思。
李探花在这茶宴上光芒四射,借着他,大家能看到好圣孙,再者,与这真正的天才李玄甫相比,那些自命不凡的文人就是些竹苞。
竹苞,即个个草包。
“太傅,可作了准备?”
淳于琳珉这句话将李玄甫的思绪拉回了重华殿。
“自然有准备,”李玄甫点点头。
“你……”淳于琳珉话到了嘴边,又停了下来。
你若是不愿,便别出去了。
后半句话,他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看这太孙学生一脸的欲言欲止,李探花也是心中有数,他伸出手来,覆在了淳于琳珉放在膝盖上的手。
小手冰凉。
有些事,不是你想干预便干预的了的,他既然选择了入仕,那他也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源源不断的温暖从李玄甫的掌心传来,淳于琳珉一时失神。
“太子到!”
随着掌事宫人的这句话,所有人皆站了起来,恭迎太子。
李玄甫将手抽了回去,与琳珉一同站好。
茶宴为文人雅事,便免除了下跪等繁文缛节,在所有人注视下,太子缓慢地入席中央,太子身后跟着的,正是六王爷。
太子登了殿上,六王爷在下方的次座停留了下来。
太子满意地看着这一屋子的大臣。
“诸位今日能参加这茶宴,实在是令孤欣慰,此前茶宴一直由六弟代劳,此文雅之事,今日孤也来凑凑热闹,诸位请暂时忘却君臣身份,畅所欲言!”
太子说完,宫女们便捧着茶壶依此给各案子添茶。
茶宴所饮并非是一般意义上的茶茗,而是以梅花瓣、佛手片、松籽仁烹制成的三清茶,水用的是去年第一轮的雪水。
这样的茶不令人醉,让人微觉清思,这才配的上大臣们的雅诗清言。
韩相作为百官之长,感叹道:“三清茶果然名不虚传,一入口便神清气爽,令人满口生香,此番品茶作诗,何意快哉?”
韩相饮了一口茶,接着道:“臣有作一首打油诗:百灵侍轩后,万国会涂山。岂如今睿哲,迈古独光前。声教溢四海,朝宗引百川。”
此诗引得一片交口称赞之声。
太子也是一片赞许之色。
“相爷一心系我大晟,衷心可鉴,我大晟国运昌隆,长治久安,靠的都是诸位,来,我敬诸位一杯。”
所有官员都端起了茶杯,一杯饮后,太子又道:
“孤久闻,六弟才高八斗,素有大晟曹子建之称,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论诗学,六弟为我淳于家代表,今日,不妨请六弟作一首诗,为宴助兴。”
曹子建即曹植,七步成诗的建安才子。
曹植最后用这七步诗将自己从曹丕的手里救下来,他太子将六王爷比作曹植,那他便是曹丕?
太子这段话实在是有些过了,一时间整个重华殿鸦雀无声。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太子抬举了,”六王爷脸上没有一丝怒色,语气那叫个云淡风轻,“青庐德薄才疏,承蒙谬赞,何以与曹子建相提并论?要论才学,在座的皆是饱学之士,青庐又何必班门弄斧?茶宴以文会友以友辅仁,文之雅事自然要由大文人启头,此间最大的文人,却不是臣弟。”
“哦?那是谁?”
六王爷转头看向皇太孙的案子,伸手邀请,“新科探花李玄甫李大人。”
众人皆是会意,齐齐的看向李玄甫。
“李探花年仅十八,便取了探花,当今世上无人能及。”
李探花起身一抱拳:“六王爷抬爱,臣只是有一些粗鄙的应试之才,雕虫小技,如何能入得了各位的眼。”
“李太傅,谦虚了,”太子忽然打断了他说话,“古王勃十四岁著《滕王阁序》,今日十九岁的探花不如也留一篇《重华宫赋》,也算是佳话一篇。”
“这……”太子发话了,李玄甫也不好拒绝,只能点点头,“臣遵旨。”
随即太子安排人伺候笔墨纸砚上来。
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刚刚太子明着打压六王爷,为的就是借别人的口将这天才太傅给叫出来,让这天才太傅给太子党拉拉光。
从朝贺开始,六爷集团便被一直针对,太子借着别人的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动作激进又愚蠢,言官集团早已是怒不可遏。
有个言官站了起来:“李太傅十八岁便考中探花,实有天才之称,可茶宴论的并不是天才,而是风雅,风雅二字写出来不过几笔,作出来却未必如意。”
“如此说来,桂大人是懂风雅之人了,”又是一个官员冷笑道,“每年的茶宴,风雅都由那么几个人作出来,我今年倒要来见识一番,何为风雅?”
重华殿里渐渐弥漫了一丝火药味儿。
太子适时地清清嗓子,在火药弥漫中撕开一个口子,“诸位,风雅不过是一种心境,何必执着于文章方面?依孤看,人人皆风雅。”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是完全无用的场面话。
大臣们自然是不买账,太子党与六爷党依旧在暗戳戳的较着劲儿,眼见着又要吵起来,又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父王,李太傅的赋已经写好了。”
这个声音打破了紧张的气氛,说话的是皇太孙淳于琳珉。
从刚刚太子要求李玄甫作赋,到现在大臣们吵吵嚷嚷,不过片刻!就已经作好了!
古有曹植七步成诗,这李玄甫比起曹子建,也是不相逊色的。
此时就连六王爷,都起了一丝惊叹的神色。
天才探花果然名不虚传!
顿时殿上一片啧啧赞叹,无人关心‘风雅’之事。
大臣们脸上的表情无比精彩,有的人脸上是羡慕,也有的人是愤怒,更多的人脸上是好奇。
淳于翎君心大悦,“哈哈哈哈哈!呈上来!”
宫人将李玄甫的赋放置了托盘里,低着头呈了上去。
太子兴高采烈的去拿那赋。
忽然!那托盘被宫人一把掀翻!电光火石间,一把匕首向太子冲来!
太子连忙向后躲去!
“有刺客!”
殿内众臣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呼唤侍卫。
可眼见来不及了!那刺客身手了得,很快便将太子逼到了一个死角。
刺客眼中寒光一闪,“受死吧!”
匕首直冲而下!
“嘭——”
一个细微但有些沉闷的声音在这殿里响起。
这是利器伤了肉的声音,但太子却是完好无损。
太子看着眼前挡着自己的那人,那人用手将那匕首给握住,汩汩鲜血沿着刀刃流到了地上。
台下众人惊呼:“毕……毕将军!”
那刺客见有人来挡,便又折身下去,冲向了下面的皇太孙!
“琳珉吾儿!”
李玄甫一脚踢翻了矮案,矮案撞到了那刺客身上,刺客吃痛倒地。
刺客再想起身时,毕云天已经跳了下来,一拳抡到了他的脸上。
这一重拳下去,那刺客便倒了地上,不省人事。
李玄甫目带寒光,面露杀意,冷静如斯。
淳于琳珉看着他,也是一片冷静。
李太傅,你以前杀过人。
若是没有杀人经验,面对突如其来的杀招,怎会如此沉着冷静?
“微臣坐的远了,救驾来迟,还望太子恕罪,”毕云天恭敬道。
他的血还在朝地上滴着,宫人们尖声传侍卫传太医,大臣里有几个已被这场面给吓的晕了过去。
这茶宴,算是到此为止了。
发现淳于琳珉在看着自己,李玄甫也转头看着他。
此时这位李太傅的脸上,丝毫不见此前的温润如玉,而是一片冷若冰霜。
像是雪山里的一只孤傲的鹰。
他确实杀过人。
李玄甫的偶像不是曹植,也不是王勃,而是李太白。
那个一边喝酒一边写诗,一边挥剑杀人的李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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