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

　　说实话，与其让段白枫来看黑桃这张阴森森的脸，他还是更愿意回头去多看看血腥的案发现场。

　　黑桃的手里拿着一把匕首，他的眼中充斥着肉眼可见的兴奋和期待。似乎与段白枫重逢的这一刻，他已经期待了很久很久了。

　　“十多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了。”黑桃的眼中似乎有一丝红光闪过。

　　段白枫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但他脸上还是平静的道：“你要杀我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大概只有两步远。空气中的血腥味依旧在他们的鼻尖上环绕，面对这位人人唾弃的毒枭，自己儿时的伙伴，段白枫的心情忽然五味陈杂，百感交集。

　　黑桃抬起了手，松开的已经吓傻了的小徐。他往段白枫面前走了两步。段白枫脚下仿佛生了根似的，丝毫没有要躲开的意思。更何况段白枫身后就是一堵墙，他也根本无处可躲。

　　黑桃勾着嘴角，用冰凉的刀背挑起了段白枫的下巴，他另一只手撑在段白枫身后的墙上。黑桃就这样近距离的注视着段白枫，然后说道：“你放心，我杀谁都不会杀你。”

　　黑桃的面孔与段白枫有两分相似，但又不是很像。黑桃的五官端正，眼角下的那颗黑痣闪耀着，好像刺的段白枫都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段白枫看着面前犹如疯子一样的黑桃，半晌，他的眼神落寞了下来，喉咙一动：“对不起。”

　　黑桃眨了眨眼睛，半晌，他忽然有些癫狂的笑了。他直接抬手，用力的薅住了段白枫的头发，段白枫头皮一疼，顿时只能被迫仰头。

　　“我不要道歉，我要把你关起来，我要你只属于我一个人！”黑桃手上的力量越来越紧，段白枫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快被拽掉了，只能无助的捂着黑桃的手，眼角闪烁着泪花。

　　“那些罂粟花...也是你种的？”段白枫颤抖着声音问道。

　　“是，那些人被我养在这里，不用劳动，他们就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逐渐退化…”黑桃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提起了段白枫的脑袋，呵呵的笑道：“多有意思啊…”

　　段白枫趁着黑桃有些发疯的时候，偷偷的脚下发力，直接抬起一条腿，狠狠地踹向了黑桃的肚子！

　　黑桃吃了一痛，下意识的松开了段白枫。段白枫连忙朝着案发现场后的后门跑去，他边跑边喊：“郭亦杰！——”

　　可谁知，他刚没跑两步，黑桃就追了上来，段白枫只感觉自己的衣领一紧，随即，黑桃像是丢垃圾一样，拽着段白枫的头发，直接就把段白枫给扔到了炕上。

　　旁边就躺着一具已经被斩首了的尸体，段白枫因为惊恐连呼吸声都乱了套。黑桃直接抬腿，跨坐了上来。他手里仍然拿着那把匕首，也不知道是要杀他还是要干点其他别的事情。

　　黑桃强行按住了段白枫，死亡似乎和绝望一起，铺天盖地的笼罩住了段白枫。

　　“别动！”

　　一道冷清的声音响起，段白枫猛然睁眼，发现郭亦杰不知何时已经折了回来，此刻手里正拿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着黑桃。

　　黑桃眯起眼睛，看着郭亦杰忽然就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苏寒果然拦不住你。”

　　“我已经向公安局汇报这里发生的事情了。”郭亦杰说道：“段白枫也将案发现场的照片传送给了市局，警察马上就到，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郭亦杰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段白枫慌乱的心莫名就安定了下来，似乎在深海里点了一盏灯一样，让他如沐春风般的绽开了一个笑容。

　　郭亦杰的话让黑桃若有若无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看着身后的郭亦杰，半晌又抬手捏住了段白枫的脸：“真不巧。那，就下次再见吧。”

　　说完了这句话，黑桃便从段白枫的身上下来，转身就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嚣张的背影。

　　段白枫长呼了一口气，但是仅仅半秒钟后，他像是诈尸了似的，起身抬手就抢走了郭亦杰手里的枪，对着黑桃的背影直接就扣下了扳机——

　　“咔嚓”一声，段白枫猛然发现，这把枪竟然已经没有子弹了。

　　黑桃的背影依旧潇洒嚣张的很，段白枫的肩膀微微颤抖，他忽然明白，这次不是郭亦杰故意放他走，而是黑桃饶了他一命。

　　“走吧。”郭亦杰说道：“苏寒已经死了，咱们回市局吧。”

　　段白枫拿着枪的手依旧在颤抖着，郭亦杰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似乎总有个温暖的怀抱随时为他敞开。

　　郭亦杰看着段白枫一脸茫然又委屈的表情，便抬手轻轻的为他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行了，别怕了。咱们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仿佛就有千万个力量，让段白枫情不自禁的想拥抱郭亦杰。郭队长眼睛中的温柔丝毫没有保留，全都投在了段白枫的身上。

　　黑桃刚从前门出来，阿武就从房后绕了过来，一路小跑的跑到了黑桃的身边。黑桃看着阿武来的方向，便问道：“苏寒呢？”

　　阿武说道：“死了…郭亦杰他…”

　　“行了。”黑桃打断了阿武的话：“没用的东西。死了就死了吧，白费我对他的栽培了。”

　　阿武沉默了，没再说话。

　　路边停着一辆越野车，黑桃瞥了他一眼，然后上了车，说道：“快走吧，一会儿条子来了。”

　　阿武连忙点头：“是…老大，你见到…他了？”

　　黑桃的眼神忽然就有些冰冷，他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知远方谁家的罂粟花正迎着火红的夕阳，开的热烈。

　　“他和我说，对不起。”黑桃低声呢喃道。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记忆似乎已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云滇省，那个让他命运转动的小小孤儿院里。

　　郭亦杰联系了当地的公安部门，查处了这个小小的村落，将村民私自种的罂粟花全都查处没收了。

　　这件事情引起了上头的高度重视，郭亦杰和段白枫一回饶林市就直接被拉进了审讯室，要求将相关情况讲清楚。

　　“你为什么要放走黑桃？”调查人员问道。

　　“因为当时他要挟住了段白枫，而我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所以我以警察马上来为借口，才让黑桃松开了段白枫。”郭亦杰回答道。

　　“那连环案的凶手苏寒呢？”调查人员又问道：“你为什么杀他？”

　　郭亦杰烦不胜烦，有某个瞬间他甚至都以为自己是什么在逃的连环杀人犯了，一直和他们解释到了第二天下午才肯罢休。

　　郭亦杰刚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段白枫就拿着一杯热乎的奶茶，站在门口迎接他。段白枫将手里的奶茶塞到了郭亦杰的手里，笑道：“欢迎出狱，郭队长。”

　　郭亦杰接过奶茶冷笑一声：“只是审讯室而已，小段同志，别忘了你也进来过。”

　　段白枫自然明白郭亦杰说的是之前鸿福大饭店的事情。他挽住了郭亦杰的胳膊，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不一样的。上次是同事，这次就是男朋友了。”

　　郭亦杰老脸一红，难得的不好意思道：“那个…注意影响。”

　　看着郭亦杰脸红的样子，段白枫更是忍不住的偷偷笑。郭亦杰看着段白枫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便又说道：“你今晚上哪去？回宿舍吗？”

　　段白枫看着窗外的夕阳说道：“队长，今天有点晚，好像回不去宿舍了。”

　　警局墙上的钟表示，现在才下午四点多。

　　郭亦杰瞬间就看穿了段白枫的小心思，这简直和郭亦杰现在心中所想不谋而合：“那…正好上我家去溜达一圈去？”

　　目标达成，段白枫却有些不好意思了。下班的时间也快到了，郭亦杰便领着段白枫，一步一步的走出了警局，坐上了车。

　　说实话，此刻的郭亦杰就像是诱拐少年的人贩子似的。不怀好意的带着刚毕业的实习生，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离开了吵吵嚷嚷又人多眼多的警局，段白枫坐在副驾上看着认真开车的郭亦杰，半晌忽然问道：“你…不问问我和黑桃发生过什么吗？”

　　郭亦杰笑了：“你若是不想说，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其实我和他是在一个孤儿院长大的。那些年边境有些动荡，警察的围剿又来的紧，老A为了自己的儿子不受影响，就将他藏在了孤儿院。”段白枫说道：“我就是这样，遇见了黑桃。我们约定做好朋友，但是后来警察来围剿，老A死了，他手下的人乱成一团。混乱之中，我抛弃了他。独自跑了。”

　　段白枫叹了一口气：“小时候我俩都讨厌那些拿着枪的亡命徒。可偏偏我们都受他们控制。终于等来了警察围剿，可是我却抛弃了他。”

　　那一夜，警方的围剿异常的艰难，遇到了一伙毒贩激烈的反抗。毒贩拼尽全力，想救出藏在孤儿院里的毒枭的儿子。

　　枪林弹雨中，有人实在是顶不住了：“老大，快跑吧！条子实在是太厉害了，咱们非得要那个小崽子干什么！？”

　　领头的毒贩恶狠狠道：“你知道什么！老A制毒的药方，全都在那个小崽子的身上！”

　　黑暗之中，草丛之下，两个男孩正在气喘吁吁的躲在一颗树旁。

　　“你受伤了。”那个有些矮小的小男孩说道：“衣服也划破了。”

　　毒枭的儿子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别怕，咱们一起，能跑出去的。”

　　小男孩都快哭了：“可是，段叔叔的人追的这么紧，咱们怎么跑啊？哪里有救咱们的人啊？”

　　远方，似乎有灯火亮起，有警察拿着大喇叭喊道：“缴枪不杀，放下武器投降，政.府优待俘虏——”

　　回忆到此处，段白枫揉了揉脑袋，郭亦杰在等红灯的空隙中瞥了段白枫一眼，然后说道：“然后你获救了，黑桃却又回到了缅甸。”

　　段白枫点了点头：“那时候，我拼命的往前跑，根本没注意到他没跟上来。待到我再回头时，他已经被毒贩带走了。”

　　郭亦杰想了一下，然后又安慰道：“那这不怪你，你不必太过自责了。”

　　思绪纷纷扰扰，在段白枫惆怅的片刻中，车子却已经到了终点熄火，停了下来。原来已经到郭亦杰的家了。

　　“到了？”段白枫问道。

　　“嗯。”郭亦杰应了一声，拔.出钥匙就准备下车。

　　“唉，”段白枫忽然拦住了郭亦杰：“我…我想去一趟超市。”

　　郭亦杰看着段白枫，下意识道：“不用买了，我家里有两盒。”

　　车速过快，段白枫反应了好半天才羞红了脸急切道：“你想什么呢！！我饿了，要去买东西吃！！！”

　　“啊…”郭亦杰尴尬的不知所措：“那也不用…我上楼做饭给你吃…”

　　段白枫无语，他瞬间就不想下车了，他觉得此一去，必定是有去无回，羊入虎口了。

　　郭亦杰解开了安全带，下了车。

　　没一小会儿，段白枫也下了车，快步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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