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们都真香了

　　渝北城，文兴馆。寒梅山庄众多产业之一。

　　管家吴瑜带着小厮在门口迎接。

　　马蹄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停在吴瑜跟前。马上的人身形纤细，长开的容貌清丽如芙蕖，大概相如
　　心生，即使没有特地做出什么表情，脸上仍然是温温和和，让人心安。

　　吴瑜恭恭敬敬地向马上的年轻主子问安，丝毫不懈怠。

　　楚艺声利落下马，向上前将马领走的小厮点点头，转头问候道：“瑜叔，好久不见。辛苦了。”

　　“幸不辱小姐使命。”吴瑜回应。

　　楚艺声习惯了对方严肃认真的样子，笑了笑：“那去见见他吧。”

　　“是。”吴瑜一板一眼，没有像普通管家一样表达对年轻小姐身体精力的担心，只按着对方要求，转身带领楚艺声向前走去。

　　在幽静的宅邸中七拐八转，路上佣人寥寥，俱是安安静静守规矩的模样。进入偏僻的里堂，吴瑜往室内的某张桌子下一伸，不知做了什么动作，之后转身将左侧的柜子慢慢推开，露出背后的暗道。

　　楚艺声没太大反应，一点不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侧首吩咐身边的人留下，只让吴瑜带领自己进去。

　　顺着不长不短的阶梯走下去，空间愈发昏暗，空气滞涩。下面是一条长廊，两侧皆是开启木门的房间。他们走到最深处紧闭的房门，吴瑜打开那扇门，往一旁侧了侧身，楚艺声独自进入房间。

　　这是一间没有任何光线的漆黑牢房。门外幽暗的烛光晕染进来，被黑暗吞噬不得寸进。

　　楚艺声没有关门，她站在烛光和黑暗交接处，看不到更里面的场景，只有哒、哒的滴水声。

　　那是滴水刑具的声音。里面的人平躺着被绑在木架上，口中有竹板拘具防止自尽，头部被固定在平仰的姿势，有水滴匀速、缓慢地、一滴滴滴落到那人的额头。

　　即使看不到，她也知道是什么情况。毕竟是她吩咐的，关进来已经第五天了。

　　这个人是大皇子一派，也是幽岛祭祀老头的人，为了活抓他费了点“心思”，现在大皇子和祭祀老头都觉得他只是出去执行任务了。

　　本来只想关个三天，毕竟人不吃不喝不睡三天也要到极限。不过楚艺声转念一想，好歹是习武之人，又是刀尖舔血的佣兵，身体精神总比一般人要强多了，便又晾了两天，自己跑去雁城“探亲”。

　　楚艺声开门见山，轻轻开口道：“你好，请回答我的问题，之后就会给你一个痛快。”

　　“铜棋宝藏的地点在哪？”

　　黑暗中，水滴哒哒不停，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楚艺声耐心等着。

　　不知过了过久，深处传来飘忽的声音：“……京原，盘龙寺……”

　　楚艺声弯了弯嘴角。

　　两刻钟后，楚艺声出了房间，向吴瑜轻声道：“放他出房间再杀。”

　　“是。”吴瑜应道。

　　她不会仁慈到放虎归山，但最起码会遵守诺言让他痛快地死。

　　环境时局如此，楚艺声再用和平现代的法律道德约束自己也不符合规律。

　　虽然不是她亲手杀人，但对方确实因她的意志而死，这点她一直很清醒。自第一次命人杀人也有段时日，也带来不少无眠的夜晚。

　　即便没有滥杀，毁灭一条人命的罪恶感还是存在，这很正常。楚艺声看得很开。

　　只要不被时局牵着鼻子走就好，她的目标从头到尾都很明确，不必要的人不滥杀，反之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除掉。

　　至于做噩梦，反正人一两天不睡觉也不会死。

　　总之，这次没有白走一趟。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暗道，楚艺声道：“瑜叔，让大家收拾整理一下，准备回京原吧。”

　　“是，小姐。”

　　“小姐也太厉害了，明明之前抓的幽岛的人用什么酷刑磨了一星期都不说，这次好歹也是幽岛祭祀那边的二把手，小姐进去就半刻钟，什么都招了。”

　　“阿乙，别多嘴。”吴瑜斥道。

　　“我是想请教小姐啊，好歹我也是做情报收集的，不知道小姐怎么做到让人轻松招供的。”阿乙，也是楚殷浩派给楚艺声的部下，正是擅长于情报的好手。幽岛相关的信息由他负责，暗室里的人也是他动手带回来的。

　　“你没有看过暗室的布置吗。”吴瑜和阿乙关系不错，和他多说了几句。

　　“就是个黑房间和滴水？”阿乙反问，不太理解。这点黑暗和水，不痛不痒能干什么呢？

　　吴瑜看了他一眼，虽然对方是情报收集的能人，却没怎么接触过审问。吴瑜道：“真想知道，可以在暗室待一个时辰试试。”

　　阿乙：……

　　阿乙：“不了，谢谢。”那可是小姐亲手布置的刑讯房。

　　吴瑜没理他，继续认认真真整理楚艺声交下来的资料。其实也不多，重要信息都是记在脑子里，他们随时可以跟随小姐出行。

　　在没有一丝光线的地方呆着，而不断滴在额头上的水，对于敏锐的武者而言足以干扰睡眠。不能看、不能动、不能睡。时间一久，对时间流逝的感知迟钝，首先出问题的是对自身存在的认知。

　　自己在哪里、已经过了多久、强烈的困意、不知何时能解脱的绝望……五天，足够逼一个正常人到崩溃边缘。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阿乙问。

　　“你今天话真多。”

　　阿乙嘿嘿笑了：“因为要跟小姐一起回去啊。”作为情报人员，看过这么多主君之后，由衷觉得自己能为庄主和小姐做事感到庆幸。有能的主君常见，有能而又让部下真心实意钦佩的难找。毕竟他们本是江湖侠客，轻易不服人。

　　被庄主派来给小姐打下手，本来心底的不满和轻视早就在楚艺声一次次洞悉人性，运筹帷幄中消失殆尽。江湖人直接，慕强更是大家都有的，看着小姐看着情报略一思索就能推出别人的下一步行动，自认做不到的人自然干脆利落地表示佩服，为她做事也是心甘情愿。

　　虽然之前在外也是为小姐工作，但这次能在小姐身边，还是不同的。更何况，阿乙敏锐感觉到，小姐这次要开始最终的收网工作了。

　　真让人期待。

　　阿乙看吴瑜一脸严肃不再理人的样子，撇撇嘴。别以为他不知道这老古板，若不是敬佩认可，他能这样一板一眼，小姐一说立刻将工作完美完成？

　　大家半斤八两罢了。

　　被部下钦佩称赞着的楚艺声打了个喷嚏，有点懵。

　　如果她听到部下们的话，大概会觉得他们过誉。再次强调心理侧写不是玄学，错误率一直存在，能这样百发百中的顺利多得自己的小世界进程资料“金手指”。

　　虽说是大纲般的内容，但如同数学参考答案，即使没有过程，却也是个极为有用的验证情报。

　　比如从资料画面中，莫首阳死亡的场地可以用画面反向验证地点、湍急的河水与他们的穿着反向验证事情发生的时间为春季汛期……

　　她搅乱这么多势力，拖延他们的进程，又给幽岛传了自己知道铜棋秘宝情报的假信息，祭祀老头那些人该待不住，至少要试探试探自己了。

　　结合资料，虽然现在各势力发展已经对不上原来进度，但是祭祀老头下手的契机是莫首阳收割太狠，他维持不住表明和谐了。有关莫首阳的方面楚艺声没怎么插手，进程倒是没变化。而现在正是这个阶段。

　　现在是2月份晚冬，距离春季汛期……快了。

　　楚艺声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顶着寒梅山庄小姐的头衔大大方方回去京原。

　　猎物就要入局，前几天楚殷浩给的铜棋更是意外之喜，她也不用再费力想别的说辞，加之快要春节……

　　她心情还不错。

　　吩咐吴瑜等部下回去京原的宅子里收拾，自己就带着阎一，驾着马车跑到京原郊外的小山庄。

　　楚艺声下了马车，正好看到前面熟悉的背影。她朝那人叫道：“小——月——”

　　莫皎月闻声回头，清冷的眼睛在看到楚艺声的瞬间染上温度，她转身朝楚艺声快步走去：“艺声姐，你回来了。”

　　“回来啦。最近怎么样？”楚艺声回头一望，驾车的阎一早没了踪影，也习惯了对方神出鬼没。

　　“已经找到与画中一致的地方了，”莫皎月回道，“就是盘龙寺的渡桥。”

　　早在自己找回记忆，莫首阳离开的时候，楚艺声迅速做了后续规划，并将自己的落脚点定为京原。

　　如何根据权势分布、交通情况、情报流通等优缺点选址暂且不提，重点是莫皎月就在京原。

　　楚艺声一开始分析的人就是莫皎月。资料中，莫首阳会落到那种不利的形势正是因为莫皎月成为了人质。然而她不认为这个聪颖冷静的女孩会在剑圣师父、二师兄和莫首阳给的暗卫的保护下突发降智独自跑出去被人抓住。

　　但是结合莫首阳闷葫芦的性格她就觉得好理解了。莫首阳想自己解决黑暗的麻烦，希望妹妹平安无事不需要为这些事烦恼，隐瞒着自己背负一切。她不能指责莫首阳的行为是错误的，如果莫皎月是那种天真的、习惯依靠别人的女孩的话，大概是最好的安排。

　　但现实没有如果。一个自主有能力的，善于思考，关心亲人的聪明女孩，她清楚哥哥背负上一切，也决不会同意他的做法，担心自责时刻影响着她。然而因为兄长的隐瞒和截断信息，她对现状和危险程度没有清晰的判断……

　　这种情况下，楚艺声觉得自己收买某个人，随随便便想几个说辞感觉就能将莫皎月骗出来。

　　沟通的重要性大家都懂，但关键时刻总是有人忘记。

　　所以这次，楚艺声一开始就将自己查出来的莫首阳的情况、自己对幽岛做的的计划布局都跟莫皎月讲清楚了，毕竟堵不如疏，更何况莫皎月身为莫首阳亲妹、幽岛大小姐当然有权知道这些。

　　与其被动防御派大量人手保护莫皎月，不如主动出击，将利害关系摆明白，让莫皎月参与进来，进入她控制的计划体系。当莫皎月掌握了宏观情况，以她的头脑足以应对其他突发的状况了。

　　再说了，这个小姑娘聪明细心得很，让她帮忙的工作可都超额完成了。

　　楚艺声心里啧啧感慨，自己手中的娘子军厉害得很，陈丽娘如此，莫皎月如此……妹妹这种生物真是谁小看谁倒霉。

　　“盘龙寺渡桥上，左侧第十三个装饰桥柱内侧不太好发现的地方上有个凹洞，大小有点像你之前跟我说过的铜棋。我检查右侧相对的装饰桥柱同样发现了一样的凹洞。”莫皎月绷着小脸，细心查证大胆推断，“我怀疑需要将两个同样的铜棋放进里面。”

　　楚艺声有点惊讶，转而又感到很是欣慰。莫皎月仅在一幅模糊的画，一句铜棋的简单描述基础上，查出正确地点，并从细节推测出作为钥匙的铜棋有两个——连自己也是几天前才从楚殷浩口中得知铜棋有两个的事。

　　可能楚艺声的眼神过于老母亲般的柔和，莫皎月有点不好意思地避开：“……情况就是这样。”

　　楚艺声笑了：“果然让细心的小月去找是对的，帮大忙了。那里应该就是铜棋宝藏的‘大门’，铜棋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确实需要两个，我还不知道是放哪呢！小月发现了，我后续的计划更有保障了。”

　　莫皎月更不好意思了，虽然脸上看不出来，嘴上开始生硬地转移话题：“关于铜棋宝藏的事我也不清楚，父母在我五岁时死亡，当时哥哥十岁，带着我逃出幽岛，后来被师父捡回来。但是哥哥一直没有跟我说过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着，莫皎月直率地看向楚艺声的眼睛，“艺声姐，如果你要宝藏的话就拿吧。”

　　楚艺声愣了愣，看着女孩的眼神诚挚如水晶般透彻，觉得自己的心软软的。

　　莫皎月是个好女孩。

　　她忍不住摸了摸莫皎月的头：“我对宝藏没什么兴趣，就是引蛇出洞的道具而已。完成了我们的目标之后就顺便传个铜棋宝藏被毁掉的消息吧。情报操作你应该已经熟悉了？”

　　莫皎月看到楚艺声漂亮的眼睛朝自己眨了眨，低头忍不住抿了抿唇，眼睛闪烁着愉快的光芒。

　　楚艺声很清楚莫皎月对宝藏的事根本不在乎——甚至有点厌恶。以莫皎月的聪颖，经过这段时间楚艺声对她情报分析的锻炼，她早就猜到这个宝藏很可能是导致兄长不得不离开的原因，甚至是父母死亡的罪魁祸首。只要它存在，总会有人趋之若鹜，不择手段。与其落入那些人手中，不如给自己。可惜自己也不感兴趣就是了。

　　那就人为让宝藏“消失”就好。

　　“我们回来啦！”进入院子，楚艺声开口道。

　　“艺声姐！”敖英高兴地迎出来，看到两人先笑嘻嘻接过莫皎月手上的酒，放到桌上。

　　“艺声。”桌边的老人剑眉星目，矍铄凌然，正是登峰剑张成云。

　　几人熟稔上桌，敖英转身回隔壁膳房，边走边道：“菜马上就好了，师父少喝点。”

　　张成云默默收回伸向酒坛的手。他轻咳一声：“艺声，春节来这边吗？”

　　“除夕在宅子和大家过，初一就过来。”楚艺声笑吟吟说。

　　“不用回寒梅山庄？”

　　“我不才从那回来嘛，算是拜了个早年。”楚家非常不拘小节，也没有什么必须回家祭祖的硬性要求，认为节日的重要意义只是团聚。不过也就是这会她和楚殷浩都在忙没时间，承楚殷浩帮忙这么多的情，楚艺声想着之后没事，师父也答应的话，逢年过节带上师父回去过也好，权当走亲戚了。

　　“除夕也可以和我们一起过啊。”莫皎月小声道。

　　“开饭啦——”正好敖英把菜端出来。两人的话同时混在一起，楚艺声没有听清。

　　“怎么？”楚艺声看向莫皎月。

　　莫皎月看着对方柔和的脸：“……没有，来吃饭。”

　　楚艺声没有深究，只回头赞道：“好香啊，我就喜欢敖英你做的醋鱼。”

　　“嘿嘿，我知道，特地做的，来尝尝！”

　　“艺声，陪我喝一杯。”

　　“好啊。”

　　酒过三巡，张成云问道：“你的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对于张成云和敖英，楚艺声虽然没有像跟莫皎月一样直接又详细地说明有关莫首阳和幽岛的事情，但是也没有刻意隐瞒，因而两人都大致知晓楚艺声的所作所为。

　　楚艺声为张成云斟酒，没有遮掩，直接说道：“近期快要收网了。大概春初吧。”

　　张成云沉稳点头，看着楚艺声道：“不错。除夕休息吗？”

　　楚艺声习惯了张成云的直言直语和突然转折，回道：“休息啊，在宅子和大家一起守个岁，今年辛苦他们了。对了，我做了福饼，酿了梅酒，到时送过来你们尝尝吧。”

　　张成云听到有酒，抚着胡子点点头。

　　敖英看着楚艺声轻轻松松几句话婉拒一起过除夕，听着合情合理又让人舒服，他又看看自家师父师妹，被艺声姐所在的气氛哄得飘飘然之后就没声了……说好的留人一起过除夕？

　　暗叹师父易哄，师妹……算了师妹这样就很可爱，如果师兄在的话，好像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敖英突然发觉自己就是师门里最后的发声者。

　　他偷偷瞄一眼楚艺声，被人带着笑意看过来，那股坚强的气焰忽然弱了：“艺声姐，好吃吗？”
　　都怪师兄磨磨蹭蹭，不然不就可以用家人团聚名正言顺留人了？

　　“当然，调味一绝，肉质嫩滑，太棒了。”

　　敖英高兴过后又叹了口气：“就是少了个人……”他突然回神，想起莫皎月肯定比自己更想念师兄，暗自懊恼止住话头。

　　“他很健康，没什么事。”楚艺声举杯喝了口酒，“独自离开，想独自解决事情是他的选择。”

　　“是哥哥太自作主张。”莫皎月垂眸冷静道。

　　桌上的两个女孩淡淡的气场莫名相似。

　　敖英敏锐感受到丝丝不妙，即使这股子气针对的是自己不在场的师兄。他想了想，为了师兄的幸福，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艺声姐……你生师兄的气吗？”他暗自组织语言，想为师兄解释一二，自觉自己真是个好师弟。

　　楚艺声想了想，回道：“我能理解他不想让我们遭遇危险，也感谢他的重视。作为受益者我也不好指责他的行为，也指挥不了他的行动。”

　　她露出仿佛丈量过的商业微笑：“不过同理，我会采取什么行动他也管不着。”毕竟他们之间又没什么关系。呵呵。

　　莫皎月和张成云点头。

　　敖英：……

　　没办法，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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