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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眩
陆思延确实是个很有大少爷做派的男人。
但和陆思远那种桀骜不驯的纨绔少爷完全不同,陆思延是那种一看便知出身优越,教养良好的少爷。
当舞曲的第一乐章响起时,纵然无法旁观陆思延的舞姿,余笙也能从他挺拔的体态上看出他高雅的风度。
都说好的男舞伴能让哪怕不怎么会跳舞的女士,也能跟着他传达出的身体信号跳出娴熟优美的舞姿。
陆思延无疑是一个优秀的舞伴。
让余笙这么个从来不耐跳交谊舞的人,竟然头一次在和人搭档的时候没有觉得麻烦,反而还能在腾挪之间,轻松到走了神。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学交谊舞的那天,换了三个男舞伴,最后是教学老师实在没办法,冒着被她踩废脚的风险亲自上的阵。
一节教学结束,铁骨铮铮的男老师站位极其不自然,面色挣扎地对她说了句:“姑娘,其实社交方式有很多种,不会跳舞不算什么。”
余笙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文能武,偏偏就是艺术细胞不怎么样,音乐舞蹈这种要静心陶冶的高雅事儿,她完全不感冒。
可是社交礼仪她必须学,别人说她不行,她最后还是卯了劲儿地学出了本事来。
就像刚进外交学院的时候,外交学的老师问他们为什么要学外交,余笙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以后要进外交部。
老师深深看了她一眼,说她不是学外交的料。
老师说她有一颗莽撞的心。
虽然那时期的她,孤僻自省冷得令人发指,没有一点莽撞的苗头。
后来她得知进外交部时要政审,会有背景调查,在学校里风评不好会被淘汰,她便开始改变。
她学礼仪,勤社交,积极参加每一场活动,学会了用一张嘴和人虚与委蛇,披上了一层开朗爱笑的外皮。
她以无懈可击的优异成绩,被提前遴选进外交部。
临走前,老师却叹口气,对她摇了摇头:“但愿你能找回你的本心吧。”
老师一直知道,她有私心。
她选外交,进外交部,不是她有胸怀家国的理想抱负,而是这条路她必须走。
她不需要找回本心,她只想找到自己的目的地。
穿书之前,她刚得了外派非洲某一小国的任命。
那里贫穷、落后、混乱...甚至周边不远的地区常年陷于战火。
本不该,也不可能让她去的,就是她靠着一颗莽撞的心努力争取来的。
这几年跑了太久,她没资格喊停,却希望自己能有预谋地找到一个目的地。
余笙以为,那里会是她的归宿。
不想命运离奇,和她开了天大的一个玩笑。
老天还是不肯放过她。
舞曲走向第四乐章的末尾,温馨而浪漫的华尔兹随着一个摆荡动作,即将收尾。
全程走神的余笙回过头,不期然坠进了一双幽深似黑洞的眼眸。
不知是旋转过后,还是场中光影太过迷离,余笙突然觉得有些眩晕。
她想起《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一句经典翻译。
“目眩时更要旋转。”
“小心。”
一舞结束,余笙微晃了晃身没站稳,被陆思延扶了一把。
他们仍保持着近似相拥的姿势,余笙抬眸,能看见陆思延面无波澜的脸色有些低沉。
视线相触一瞬,他松开了手。
在相离的刹那,余笙垂眸低低道了一句:“抱歉。”
跳舞走神,是件很不礼貌的事。
四周掌声雷动,陆思延领着她,对围上来想套近乎的众人,只微点点头示意,便头也不回地离了场。
余笙跟在他身后,看不清周围人影,听不真切声音,只是凭着一股韧劲,盯着他的脚步机械地往前走着。
她觉得身体意外的沉重,每一步都像踏在混沌上,昏沉又无力。
她生病了。
视野里的那双脚忽然停下,余笙愣了愣,也跟着停下脚步,抬起头。
哪怕到此时,肉眼看去,余笙仍然是一副看不出任何病态的面色。
陆思延沉着的脸,肉眼可见得更沉了三分。
他拉开车门,一言不发,余笙便乖乖先坐了上去。
她直觉陆思延心情不好。
果然,等车门刚关闭,陆思延就侧过头,语气幽然:“有什么想说的?”
余笙用已经不太清明的脑子想了想,很是郑重地再次道了一句:“抱歉。”
陆思延眼底暗色浓厚,他忽然如来时那般侧过身,倾身靠向余笙,朝她抬起手。
这次他速度快了很多,余笙只来得及往车窗边靠了靠,撇头躲了开去。
她回头:“你......”
“啧。”
一片阴影倏然笼罩而下,余笙迎面撞上陆思延那张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脸,眼前是近在咫尺的陆思延的眼睛。
微凉的指尖触上她的后脖颈,微用力却动作又很轻柔地,带着她的脑袋往前倾了倾。
鼻尖是清冽而浓厚的男子气息,余笙甚至能看见陆思延卷曲的长睫,根根分明。
余笙僵住身子,猛然瞪大了眼睛,竟把学了多年的防身术忘了个一干二净。
额头贴上一片凉意,一触即分。
等余笙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思延已抽身坐回原位,微敛着眉朝司机淡声开口:“去医院。”
余笙僵着身子呆怔在位置上,还保持着背靠车窗,斜面对陆思延的姿势。
她的脸色涨红,太阳穴突突直跳,好半晌才一字一顿地念道:“陆思延!”
陆思延斜着眼看她,面容淡定如水:“余小姐,病人还是别动怒的好。”
余笙:“!!!”
陆思延狗男人,竟然用额头给她测体温!
原来他今日几次试图靠近,就是想替她测体温?
余笙冷着脸:“陆先生,男人还是自重的好。”
话一出口,余笙就知道自己把话说重了。
但陆思延面色不变:“这就是余小姐道歉的诚意?”
余笙气势瞬间瘪了下去。
她回身倚靠在车位上,忍不住抬手用手背抵住额头,声音闷闷:“抱歉。”
一定是脑子烧坏了,她才会在舞会上无缘无故陷入回忆里,现在又控制不住情绪。
余笙觉得胸口有团火在烧,但她的身体又冷得不行。
一片温软轻轻柔柔落在她的身上。
余笙移开手背,却是陆思延将她的大衣盖在了她的腿上。
车内昏暗视线里,余笙怔怔看不清陆思延的表情。
“余小姐,你说...”
他歪了歪头,语气莫名:“哥哥好用?”
不知道他怎么莫名其妙就又提起了这茬。
脑子浑噩,余笙没什么心思同他斗嘴,说话声音都温吞。
“陆先生,谣言止于智者。”
她听见陆思延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
“你不用一下,怎么知道是谣言?”
余笙不解。
一只手忽然环上她的侧脸,熟悉的微凉的触感,甚至力度也依然温柔。
余笙恍惚一瞬,脑袋便被那只手带着,移了个位置。
耳旁触上一片温热硬挺,头顶是惑人的低沉嗓音,轻微的震颤磨着耳廓,痒痒的。
“算你借用一回。”
他把她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睡吧。”
似是料定她会抵抗,陆思延的手就虚虚放在她的脸侧,也不移开。
余笙抬眸,自车窗外照进的迷离灯光映射下,陆思延微垂着桃花眼,没有避开她的视线。
两人近的呼吸可闻。
从侧面看去,仿佛交颈而吻的姿势,当事人却都不自知。
一定是这双眼睛,太具有迷惑性。
或者是这脑子,太疲惫无力。
余笙垂下头,颓然阖上眼。
哑着声音:“谢谢。”
终于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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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rn giddy, and be holp by backward turning;
One desperate grief cures with another's languish.
Take thou some new infection to thy eye,
And the rank poison of the old will die.
——《Romeo and Juliet》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