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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三月十二,昆宁县从日出那一刻,似乎就开始变得喜庆起来,大街小巷百姓脸上都带着笑,和往日早起的匆忙冷淡不同,这日的街面上,众人步履缓慢,时常四下张望着。
就连郡主府跑出一个小厮,众人都会盯着瞧很久,好像能从那人背影上看出些什么似的。
但不得不说,今日的郡主府的确热闹非凡,可以说从三日前就开始热闹,昨夜府中更是有人一夜未睡,忙碌倒天明,冯樱躺在床上,听着院子里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想到天亮就要和霍彦青成亲,突然红了眼睛。
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她就晓得自己对着人动了心,但从不敢想真的会有这一日,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被子底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剧痛勾的她皱了皱眉,嘴角却挂上了喜悦的笑。
她闭上眼睛抹了一把眼上的湿润,强迫自己赶紧睡着,明天她必须要用最好的面容,欢欢喜喜的和她心仪多年的人拜堂。
这一宿她自己也说不好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感觉像是没有睡着,耳边还能听到院子的动静,可又感觉一闭眼再一睁眼,时辰就到了,小桃儿带着梳头娘子进来帮着她梳洗。
一旁的喜嬷嬷更是吉祥话不带停的,好像梳头娘子数一下,她就能说出五六句吉祥话来。
冯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样貌在梳头娘子和小桃儿的努力下,曾经的眉眼中的冷艳淡了些,变得更加柔和娇媚,想到霍彦青看到她的样子,冯樱忍不住的脸红。
赶忙找个话题分分心,“苏夫人那边可都准备好了?”
起初冯樱是不怎么赞同两对人同一日成亲的,苏夫人是嫁出去,所以会从郡主府送嫁,董明那边的道观也都准备好了,他会亲自过来迎娶,然后再同门和师父师叔们的见证下,和苏夫人一同叩拜祖师爷,结为道侣。
虽说董明修的这一派可以成亲生子,但这一生也只能成一次亲,轻易不可和离休妻,亦不可出现朝三暮四之事,便是起心动念都不可以,如若执意如此是要承受师门重罚的,可以说需要丢掉半条命。
故而结为道侣的人不多,大多数修行者还是坚持单身,只有极少数会结为道侣,这也无异于将自己的性命交托给彼此。
冯樱本想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可如此以来她着实分身乏术,同样董叔和苏夫人也没有办法参加她的婚礼,这让冯樱感觉有些遗憾。
不过细想想也有些趣味,谁说参加不了他们的婚事,可她可以给苏夫人送嫁。
于是这边她刚被人收拾好,冯樱就迫不及待的穿着嫁衣朝着苏夫人那边跑去,“郡主您要去哪啊?!您今天不到新郎官进门是不能出去的!”
可惜小桃儿的话落下,冯樱已经跑到没影,喜嬷嬷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儿,一时吉祥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只能追着冯樱的脚步跑,一路上还得想着说些什么好听的。
苏夫人嫁过一次,但此刻想起来都有些模糊,她似乎从未认真的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不管是当初的皇后之位,还是后来的太后之位,都不是她自己内心想要的。
她像是一个生来就被人操控的傀儡,仍有族人和皇宫中的权势摆布,每一次她做出看似主动的选择,都是一种被迫无奈下的抉择,也都是按照那些操控她的人意愿的抉择。
她对这个世间荣华没有丝毫的喜爱,或许是从小就生在金玉堆里,看惯了那些俗物,所以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她甚至厌烦至极。
反倒是道观中的清修,从一日三餐到看的书,听得法,事事都可以由她自己做主,这让她第一次品尝到自由的味道,她以为这便是自由,便是她所追寻的生活。
直到一日那人一身白衣闯入她的眼帘,一把拥住她被她挡掉一条毒蛇,她的心在那一刻已经不满足于道观里的清修,她时时刻刻都想要靠近那个人,哪怕留在他的身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会是和他一起安静的待在一起,她的心都是愉悦的。
可人心又哪里会这样满足,贪心一起就再也无法克制,她一日所求大过一日,直到再也无法压抑她的情愫,她知道她选了一条此生无法踏足的路,一条唯死方可停住的路。
铜镜里,岁月未舍得败坏的美人,此刻容颜娇媚,嘴角勾笑,眼中泪汪汪的却盛满了喜悦。
冯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弯下腰扶着苏夫人的肩头,望着铜镜中的美人,“夫人今日真美。”
苏夫人抬手轻抚自己的面庞,“还是老了,若退回去二十年……”
看到今日她和董明的婚事,谁人不这样想呢,若是他们的人早早相识该有多好,可……世间一切容不得后悔。
“当下就是最好的,夫人仍旧貌美,甚至带着姑娘家无法睥睨的端庄大气,退回去二十年,董叔还是个愣头小子,日日都在山间和师父打滚耍赖,若那个时候您见过他,可能只剩下嫌弃,哪里还会有今日的金玉良缘啊。”
这番话逗笑了苏夫人,她抚着搭在她肩头的手,“你啊,你这丫头心实,待人也真诚,怪道他们都喜欢你呢。”
说着她也打量了一下冯樱,“当真是个美人,要我瞧着你稍微一收拾,敬妃都遥不能及。”
苏夫人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透过铜镜看着镜中的冯樱,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她赶忙转过身看向冯樱。
“哎哟,你怎么还在我这里啊,这都什么时辰了,一会儿新郎官儿该到了。”
冯樱没心没肺的笑呵呵的说道:“我知道啊,我这不是赶过来给您送嫁嘛,都收拾好了吗?盖头呢?”
听她这样一说,苏夫人恍然明白过来,这丫头怕是什么都不晓得吧?!
“你啊,快些回去,今日董明既是新郎官,也是给霍大人送嫁的,不然你以为前两日霍彦青为什么突然搬到道观里住着,不就是为了今日嘛,原本该是你的兄弟去帮着你迎,谁说他入赘,可也不能新娘子去迎亲啊,所以商量之后就让董明顺道将他送过来,然后我们一起观完礼之后,我再随着他去道观拜祖师爷。”
“啊?!”冯樱这下彻底懵了,本以为她是那个不需要忙碌的,却不想第一个成亲的是她,喜嬷嬷和小桃儿听完顿时脸色大变,“郡主快些回去,您这边还有好多都没有准备呢!”
原本进而有序的府邸,顿时因为冯樱这个小插曲,又忙碌了起来,冯樱这边变的手忙脚乱,本来都不怎么紧张了,这流程突然的改变,致使她不受控的开始紧张,手心里也都是汗。
娶新媳妇的她看多了,可这入赘的只是听闻过,不曾见过,这会儿也不晓得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喜嬷嬷闻言笑呵呵的说道:“郡主今日什么都不需要做,等着新郎官儿进门之后,您只需要和他拜天地就行。”
这话音一落下,院子外面响起来鞭炮声,冯樱紧张的嗖一下站起身,又被喜嬷嬷按住,“还不到时辰呢,郡主莫急。”说着她招呼着小桃儿,“来来来,快给郡主把盖头戴上,还有那个玉如意也给她抱好了。”
等着屋里的人全都忙完之后,小桃儿别打发着去门前放风,冯樱觉得这时间过得太慢,又觉得有些太快,紧张的掌心出汗,她下意识的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动作还没有做完呢,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小桃儿的声音也传来了,“喜嬷嬷,新郎已经走到垂花门啦。”
“啥?!”怎么这样快啊,喜嬷嬷有些意外,但也不敢耽搁,赶忙说着吉祥话搀扶着冯樱朝着门外走去。
喜服是宫里帮着置办的,这衣服格外的繁重,裙摆拖曳在地,走起来都得放慢了脚步,生怕不小心猜到裙边。
可衣服虽然不怎么方便,却是极好看的,不管谁看到这喜服都得咂舌,就连苏夫人都说,这次陛下对这事儿也算是用心了。
冯进财都不敢想,他闺女要是在京城成亲,礼部得给办的多隆重啊,定会让天下女子为之羡慕。
若是如此也有坏处,那就是太过于扎眼了,冯家没有什么根基,不宜那样招摇,如今这般已然很好。
盖头的遮掩下,冯樱看不到什么情况,只能看到眼前自己的鞋尖,希望给她手里塞了一节红绸,她紧紧的握在手里,感觉到另一端传来轻轻拉扯的力度,她本能的随着那力度往前走。
她小声的问搀扶她的小桃儿,“霍彦青到了吗?”
“到了。”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霍彦青收紧了手里握着的红绸,走在前的脚步一顿,目光冷淡的扫向小桃儿。
虽说小桃儿有些怕他,平时和他接触的不多,可在对方目光扫过来的一瞬间,她当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犹豫着松开搀扶冯樱的手。
接着霍彦青也不在意周围人打趣的目光,来到冯樱身边,一手仍旧拽着红绸,靠近冯樱的那只手,十分熟稔自然的牵住了她的手。
“跟紧了。”听到他带着打趣的声音,盖头下冯樱的脸色泛红,挣了挣被握着的手,“你这不合规矩,快松手。”
“什么规矩?”他声音不似刚才那样收敛着,倒像是故意询问周围的人似的,不等冯樱说话,他噙笑的声音继续说道:“这凤阳郡都是你的,上不忤逆王法皇恩,下不伤害百姓众生,在这里你就是规矩,作为赘婿我不讨好你,又该讨好谁呢。”
说完他凑到盖头一侧笑着说道:“娘子日后可得好好护着为夫啊。”
这番话他说的大大方方,丝毫没有介意赘婿的身份,甚至还有一股引以为傲的感觉,反倒是让那些原本心里有些嘲讽他的人,这会儿也都闭上了嘴。
众人随着他的玩笑话,笑呵呵的观了礼,接着门外又放了一挂鞭炮,董明用一根红绸,引着他的新娘子离开了郡主府。
行过大礼之后,新娘和新郎被送到了洞房,他们还需要在媒人和喜嬷嬷的见证下,挑起盖头和结发。
“新郎官儿用着玉如意挑起盖头吧。”喜嬷嬷用托盘呈上来一柄金如意,而冯樱此刻怀中还抱着一个玉如意,这也算是应了金玉良缘之意。
金如意是特意订制的,细细长长两端都是精细刻纹的如意头,霍彦青冷淡的脸上此刻染上暖色,那一双冷淡的眸子,此刻因为心情愉悦,染上温度之后,变成了盛满情话的酒,看一眼都会让人脸红心跳,酒不醉人人自醉。
在喜嬷嬷的唱喝下,霍彦青挑起了盖头,冯樱眼前一亮,眼角眉梢也都挂着浅笑,她适应了一下周围的光,缓缓抬起头看向对方。
对上霍彦青的眸子,冯樱脸红的更加厉害,羞得她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缓缓朝着一旁移开。
周围人也都笑呵呵的说笑着,不少县城官员的夫人们都过来观礼,看到冯樱的容颜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气,接着叽叽喳喳的开始夸赞着。
便是周围这么多的人,冯樱仍旧感觉得到,那人还在紧紧的盯着她,灼人的目光让她心头有些紧张不安。
她想让霍彦青闭上眼不许再看,看想到他因为她看直了眼,心里又隐隐的窃喜,冯樱快速的瞥了一眼傻愣愣杵在她面前的男人,冲着他勾了勾手指。
霍彦青想都没想的弯下腰,凑到她的面前,冯樱压低声音凑到他的耳边,“爹昨晚和我说了一会儿话,他说日后咱们生了孩子,有一个跟着我姓就行,不管男女都可以,其余的仍旧要跟着你姓,他说霍家满门英豪不可断了香火。”
其实不管是冯进财还是冯樱,对于自家香火问题从未在意过,冯家也没有皇位等着继承,所以无所谓孩子跟着谁姓,可霍家满门遇害,如今这世上霍彦青是霍家唯一的血脉,这样忠勇之家的血脉值得留下来,更该将霍家的门庭撑起来,让那些枉死之人泉下瞑目。
霍彦青的目光闪烁,他也并不在意姓氏问题,不管孩子姓什么,总之都是他的孩子,可冯樱的这番话,却狠狠戳到他的心,让他忍不住心头一暖。
他毫无顾忌的抬手钳住了冯樱的下巴,用后背挡住了身后人们探究的目光,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看来樱樱很想和我多生几个孩子。”他唇贴在她的唇角上,噙着笑低语着。
原本还算是正经的话题,结果从他嘴里一出来,顿时就变了味道,冯樱羞的眼中生出泪光,想要骂他一句,可不远处都是观礼的人,她要是说出口岂不是周围人晓得他们在说些什么,到时候她更是说不明白了。
大喜的日子骂又骂不得,说又说不得,恼羞成怒的新娘心一横,张嘴在他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只听男人倒吸一口气。
她赶忙松了口,本能想要安抚他,舌尖飞快的舔舐了一下还未消下去的齿痕,两人的小动作远处观礼的人看清,可站在窗边的喜嬷嬷看了一个明白,一张老脸臊的通红,再也不敢往新人那边看一眼,低声提醒着,“郡主,时辰不早了,该行结发礼了。”
冯樱红着脸垂眸看了一眼霍彦青的唇,她顿时有些心虚,她闭了闭眼睛,似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
“你们都出去吧,我和夫君自己行结发礼就行。”
“啊?!”喜嬷嬷愣住了,她还没有遇到新娘子提这种要求的,倒是见过不少心急的新郎干活这事儿。
霍彦青身形未动,仍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冷淡的扫了一眼喜嬷嬷,“郡主的话你难道没有听到吗?”
被他这冰冷的眸子盯着,喜嬷嬷打了一个哆嗦,脸上的笑容也僵住,赶忙笑呵呵的招呼其余观礼的人统统离开。
直到听到房门关上,冯樱才松了一口气,扒着他的肩头,越过身前的人看向屋子里,刚才屋里还挤满了人,这会儿全都出去了,耳边也能听到那些嬉笑声逐渐远去。
“完了完了,我这风流名声怕是要传出去了。”冯樱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紧闭的房门。
突然腰上缠上来一只手臂,冯樱心头一紧,扒着他肩头的手下意识的想要推搡眼前的人,可一下刻这人就将她压在了喜庆的红色被褥中。
“娘子,你再唤我一声。”他似是蛊惑般凑在冯樱的耳边,又像只撒娇的大狗似的,用鼻子蹭了蹭冯樱的脸颊。
他的声音本来就酥酥的,每次冯樱听到他这样压低声音说话,心头就酥软的不成样子,这会儿人还是贴着她耳廓说的,滚烫的唇似有若无的从她耳垂上擦过。
冯樱呼吸都乱了套,哪里还有什么招架的力量,伸手环住俯身过来人,忍着羞涩的唤了一声,“夫君。”
这一声像是开了什么奇怪的闸门,素来冷静自持的人像是疯了似的,恨不能将她拆骨入腹,一个时辰里,冯樱记不得自己唤了多少声“夫君”,更不晓得什么时候泪水冲掉了红妆,只记得帐子像是成精了似的,不断的在她头顶抖动着。
床帐外挂着的两串铃铛,叮叮当当就没有闲下来,起初还觉得有些清脆助兴,可听得多了竟然有些头疼心烦。
她拼尽全力分出一点心神,伸出染满红梅的手臂,探出帐子一把抓住了那晃动的铃铛,稍一用力就将那铃铛拽了下来,下一刻眼前一黑人像是进入了梦中,脑子里一片空白早已不记得今夕何夕。
手里的铃铛也落入皱作一团的锦被中,耳垂别人轻轻咬住,“专心点。”
为了不再吃苦头,冯樱十分乖巧听话,专心的陪他做完两人都期待已久的事,风雨骤停,余留下湿润的空气,两人交颈靠在一起缓和着,也回味着余韵。
冯樱手指碰到一处清凉,她拿起来发现,铃铛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她捏扁了两个,这会儿是发不出来什么动静了。
她抽出串着铃铛的红绳,“咱们的结发礼还没有行呢。”
霍彦青闻言,抬起头看看他手里捏着的红绳,这会儿他呼吸已稳,他扯过一旁的红色寝衣披在肩头,抽身而起引得冯樱娇哼一声,难忍的皱了皱眉。
他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似是安抚一般,“宾客都还在等着,咱们行完礼我得出去招呼一声,今晚再好好的补给你。”
冯樱娇嗔的瞪了他一眼,“贪得无厌,倒挺会倒打一耙。”
霍彦青低笑着,又在她早已红肿的唇上啄了一下,“好,我承认是我想要,所以你给吗?”
冯樱勾唇垂眸,不再看他,只是轻轻柔柔的应了一声,“嗯。”
霍彦青一脸餍足的起身,拿起金剪刀,从二人散开的发丝上剪下来一缕,合在一起用红绳捆绑好。
他将用红绳捆好的发丝,放在了冯樱的手心里,他的手裹住冯樱的手,低头在她手指上落下一吻,“青丝绾同心,白首不相离。”
冯樱也郑重的看着他,“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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