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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塌塌塌
待到两人不紧不慢的走到渡口,天色大亮,四周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一路上苏临都想着在幻境中不同寻常的心跳,一遍一遍默念灵语,却忍不住揣测蒋安的心思。
其实他清楚,自己早入了情网之局,或许是在刚刚相处短短一个多月,也有可能是直到方才在幻境中的时候,他并不清楚。
可情从不撒谎,唯悸动确凿无疑。只是他并不知道蒋安是什么想法,况且这并不符合天府条令。
堂堂天府山水郎,如何能与凡人结缘?再说,“勿入红尘,方成大业。”
条令,规矩,可到底什么是正确?什么该真的归为禁忌?苏临想着,默默叹了口气。
船舱中一片寂静,一个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瞳孔都没变一下焦距,显然是在发呆。另一个躺在床上,还晃荡着半条腿搁在床外边,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相比于里面冷冷清清的氛围,外面却是一派热闹。一群人围在一块儿,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新鲜见闻。
“哎,兄弟也是西镇的?”一个略为尖细的声音在一堆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中格外明显。
“是啊,怎么了?”另一个有些粗犷的声音答道。
“向你打听个事儿,”那声音刻意放低了些,神神秘秘地道:“你知道咱们那儿有个杜家吗?”
“当然知道,我们那儿的谁不知道啊?”声音略显不高兴,“你还真是孤陋寡闻呐?”
“哎呀,这不是好久没回去了吗?”一旁讪笑几声,“听说这杜家是有九个儿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人也突然压低了声线,“不过这杜家也是神了,一连九个,竟然全是儿子。”
“听说杜老爷要把家产给最小的儿子,这又是不是真的?”另一人继续追问道。
“真的到是真的,”停顿了半响,继续低声说:“不过那杜老爷都归西了,家产是谁的,不还是得看谁本事大吗?”
“可外面不都传言,是那九儿子最有资格?”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那人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抛出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故意吊人胃口,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那杜家的九儿子,竟然跑了!”
“跑了?”另一人不解道:“要继承家产,还跑了?这叫什么事儿?”
“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跑的?”一口嫌弃的语调,那人继续八卦道:“是那杜家的长子,要弄他呐。”
说到“弄”这个字,那人抬手举在脖颈处使劲一划,朝旁边挤眉弄眼,“明白了?”
“这要怎么弄?”另一个有些疑惑,“还能正大光明的杀人不成?”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人粗声回道:“不过那人肯定是做了亏心事,不然跑什么?”
“说的也是。”一旁附和了一句,便没有接下去这个话题。
坐在里面,苏临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杜家?好像上次也听说过?但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无法从这些人的只言片语中得出答案。
眼下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哪里还有闲心管其他?苏临又叹气一声,阖眼靠在床梁旁。
桌子上“磕塔”几声脆响,蒋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往上面放了些东西,又走回去倒下继续躺着。
闻声微微睁开眼,苏临有一瞬间愣神,过了好一会儿,还是站起来走到旁边,却不知道这东西是该动还是不该动。
毛笔,宣纸,墨水,甚至有砚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
“学画不可半途而废,”蒋安听见响动,缓缓开口,“不是你说的吗?”
略微诧异,苏临心里暗想:不是为了任务故意如此?还有,这又是何时买的?
“是。”虽心中腹诽,但苏临嘴上还是答。
“那花燃可还还记得最开始欠我两张画?”睁开眼,蒋安从床上坐起来,盯着他说。
“我何时欠过你两张?”睫帘一掀,苏临蹙眉反问。
“上次赌棋的时候。”理所应当,蒋安摊手道:“败了两局,自然是两张。”
“随你。”瞥了一眼跨翘着二郎腿坐着的人,苏临没有反驳。
“磕磕磕”三声响,蒋安已经坐到桌子旁边,用手指关节敲着桌面,另一只手拿出一张宣纸摆着,还顺手捋了捋。
“现在?”苏临瞥他一眼,回绝:“不画。”
“那什么时候画?”用手拖着下巴,蒋安抬眼问道。
“明日。”犹豫片刻,苏临又补上一句:“暂定。”
“行啊。”微眯上眼,蒋安笑道:“连本带利。”
“什么?”假笑,苏临抬眸问:“何叫连本带利?”
“俗话说得好,欠人东西都要给利息。”蒋安不紧不慢的开口,“还的时候自然是连本带利啊。”
好一个最开始欠两张。苏临淡然抬眸,道:“随便你。”
在接下去船上的十多天里,房间里时常传出苏临无奈的叹气声,以及时不时冒出来的一句“白痴”。
当然也有蒋安死皮赖脸用各种方式增加张数,得逞之后扼制不住的笑意。
“蒋安!”又是一声低喝,苏临直瞪着面前人一脸无辜的表情。
“这画画用点儿墨水也是正常的啊。”摆弄着桌子上那张几乎是被墨水浸透了的宣纸,蒋安忙不迭解释着。
一点儿?看着连桌面上都粘着不少墨,苏临只能内心扶额,努力维持着仅存的一丝风度,道:“这般浪费,有些不妥。”
听见这话收了笔,蒋安看着已经干了的砚台,又往里面续了点墨。
“我说......”见其动作,苏临正欲阻止。
谁知蒋安手指一动,一股水窜进砚台里,把本来只能铺底的墨水直接兑到一半多的位置。
提笔蘸了蘸,又在纸上描了描,蒋安似是很满意的自言自语道:“好像还行。”接着继续琢磨起画来。
眼前这一幕让苏临青筋暴跳,实在是忍无可忍,“你给我,住、手。”
“啊?”蒋安无辜腔:“怎么了?挺节约啊!”
苏临平和碎了,低喝道:“蒋安!”
“哎!”蒋安应,还问:“怎么了?”
苏临咬牙,假笑:“无事。”
以下对话时常有:
“蒋、安!”
“嗯?有事?”
“无、事。”
或者:
“你住手。”
“啊?为什么?”
“你说呢?”
“我?我说不出来。花燃才高八斗,在下不及啊。”
“......白痴。”
以及:
“闭嘴!”
“嗯。嗯嗯,嗯额嗯?”
“什么?”
“嗯嗯嗯,额嗯......”
“蒋、安!”
在水上漂了十五天,苏临的平和风雅落了一地。
又一天。
“为何还没到?”明知故问,苏临挑起话题。
“我哪儿知道?”蒋安又是半躺在床上回了一句。
“如此懒?”犹豫半响,苏临暗问他。
“对啊。”蒋安吊儿郎当答。
苏临看他一阵,道:“为什么?”
“这儿不好吗?”蒋安一个答非所问,直接把话题带偏了方向。
苏临蹙眉:“什么?”
“如果好的话,为什么要急着回去?”蒋安慢悠悠问。
这儿不好吗?自然是好,要是回去了,八成要躲着说不上话。眼下这不能叫我特地找你,而是反正都在一块儿了,是理所应当的聊天儿。
没有再接他的话,苏临转身坐到一旁,思绪随着船外上下浮动的水波,飘飘荡荡不知道去了哪里。
又过了大概两天,船终于磨磨蹭蹭的靠了岸,出了船舱,一眼看见的便是渡口旁那棵参天的古桉树。
盯着那棵树半响,苏临问道:“蒋安,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名字?”蒋安如实回道:“当然是我取的。”
“字呢?”苏临继续追问道,心里却在想:还真是他的风格。
“还不是我取的。”不明所以,蒋安瞥他一眼,“怎么了?”
苏临偏过头,道:“随口一问。”刚想迈开步子,却猛然意识到找不着路,又顿在原地,催促道:“快走。”
看他老半天,蒋安有些发笑,道:“你竟然还找不到路?”
苏临望了望这些错综复杂的街道,每一条看上去都很陌生。于是他皱眉道:“走过?”
“少说走过两、三回了吧。”嘴角微翘,蒋安加重音调,“原来你是路痴。”
“那又如何?”不能不认,沉默好一阵,苏临摆了假笑说:“还请蒋兄快些先行。”
“也是天生的吗?”哪壶不开提哪壶,蒋安直接对上苏临的假笑。
“蒋、安。”眼皮一掀,苏临挂起十八分假笑,道:“你、找、死。”
“我没有啊,虽然我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做任务,”蒋安一脸无辜,“但是我还不想。”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苏临发誓,此时面前这个人绝对是千疮百孔。着实太欠揍。
额上青筋暴跳,苏临牙齿都快咬碎了,但偏偏还不能在大街上揍人。深吸一口气,他告诫自己要冷静。
半响后,苏临甩出微笑,“你到底走不走?”
“走啊!怎么不走?”蒋安无辜腔:“是你先站着不走,我才不敢走的啊。”
苏临假笑,说:“闭嘴,赶紧走。”
半个时辰之后。
“嘭”的一声巨响,算是苏临两百多年来关门最用力的一次。
一瞬间木藤就把蒋安上到下捆了个结实,使劲一扯甩在地上。背后苏临眼神杀人。
眨眨眼,纯良无害神色,蒋安无辜开口:“没想到花燃你有这种癖好啊?”
睫毛一掀,苏临寒眸一扫,一字一顿道:“正是,我就是有这种,癖、好。”
“啊?”蒋安一脸无辜,问:“真的吗?”
迈步过去,苏临居高临下盯着他,眼中寒芒暴起,但假笑不改,道:“千真万确。”
蒋安继续无辜,问:“万真亿确吗?”
苏临假笑更甚,答:“百分之百。”
蒋安没在怕的,反问:“那千分之万吗?”
苏临咬牙,懒得再说什么,只笑眯眯说:“蒋兄当真口才绝佳,我实在不及,不得不出此下策,借由武力说话。”
“武力?”蒋安瞥他一眼,卖惨:“不能啊!怎能害我如此弱小无助凄惨可怜,手无缚鸡之力又......”
苏临果断挂笑打断:“闭嘴。”
蒋安赶紧点头,装模作样噤声,无辜眨两下眼。
“此举并非恶意,”苏临继续挂笑,道:“只是告诫蒋兄,莫要胡言乱语,否则藤条无眼,误伤也未可知。你说可对?”
蒋安略挑眉,点两下头,说:“花燃所言,即是无眼误伤,算情有可原?”
苏临笑眯眯答:“自然。”
“哗啦——”,紧接着冲水声。
衣服蓦地洇湿了大片。水流嘀嗒嘀嗒往下淌,衣服紧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肌肉轮廓。
苏临愣住了,半响低喝一声:“蒋安!你干什么!”
莫名沉默,蒋安半响才无辜出声:“水流无眼,伤及无辜,情有可原啊。”
穿着这湿哒哒的衣服,身上莫名火辣辣的烫,苏临刚刚的气势逃走了大半。他猛地攥拳,咬牙一句:“蒋、安......你......”
木藤不受控制的捆紧,发出“嘎啦嘎啦”声音。
“花燃,”蒋安却突然欲言又止:“你下面衣服......”
苏临一愣,攥拳更紧,却一句话也没说,直接甩手阔步进了房间。
蒋安一人坐在地上,半响抬头颇为烦躁,舔了下白牙,喃喃:“唉,完了。”
苏临站在房间里,愤愤然想着衣服该怎么弄干,咬牙暗骂了一句:“白痴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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