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愿

　　两人已经聊了些许，一名老者才提着个大包袱走过来，嘴上嘟囔道：“小王爷您可慢点，老奴我年纪大了跟不上您的步伐啊！”
　　褚衿闻言望向老者，有些不好意思，道：“温爷爷对不起，我也是太心急了嘛！”
　　顾涣猜测，此人便是褚衿请来的御医吧，于是微微颔首，将这太医请进府里。

　　褚衿跟在身后，想起什么，道：“辛亏昨夜我出去偷玩儿了，那姑娘的哭喊声如果让侍卫在我之前听见可就遭了……”

　　褚衿所言不假，夜寻皇宫本就是大忌，如若惊扰了圣上，免不了一场责罚。

　　几人来到裴昭暮房间，裴昭暮已经醒了过来。一进门看到裴昭暮好似在找什么，直到双眸与顾涣相接，裴昭暮才终于安下了心来。

　　顾涣几步到裴昭暮跟前，从背后轻揽道：“怎么下塌了？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
　　裴昭暮摇摇头，问道：“你去哪了？”
　　“我……”顾涣正欲回答，褚衿在一旁打断道：“昭暮我来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今！”

　　闻言，裴昭暮勉强扬起一个笑脸，道：“记得，我又不是失忆了。”
　　“嘿嘿，你记得就好。”褚衿挠着后颈，向两人介绍道，“这是温太医，我习惯叫他温爷爷。温爷爷此番前来是帮你瞧身体的！”
　　“多谢。”裴昭暮颔首道，与顾涣对视一眼，又道，“小今，你可以先出去待一会儿吗？我……”
　　褚衿摆摆手，道：“当然可以。行医嘛，本来就有些不太方便的地方。”
　　“嗯。”裴昭暮点头，笑着应他。

　　方才裴昭暮与顾涣对视那一眼温太医看在眼里，心下了然，裴昭暮的病情应当不止发热那么简单。

　　待褚衿走远，裴昭暮便将近日身体的所有不适一并托出。
　　一语毕，温太医只抚着下颚，皱眉思索。裴昭暮这症状，着实让他有些没有头绪。

　　褚衿出了裴昭暮的房间张望半天不知道该去哪里，左右这都不是自己家，他也不好随意转悠。于是问起一个过路的丫鬟，道：“姑娘，府里有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呀？”

　　被叫住的丫鬟抬眼望去，立刻认出这是小王爷褚衿。眼前之人那面容当真比传闻中还要精致，有句话叫“美得不可方物”，大致也是如此了。

　　那姑娘定了定神，尽力压住自己的声音道：“有的，小王爷往那边走有一个湖心亭。”
　　丫鬟指给褚衿看，随又想起什么道：“平日里，小公子很喜欢去那里，经常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好，多谢姑娘。”

　　褚衿点头谢过便一人往那边走去，短短几步路却让他觉得裴府当真是清冷至极。

　　裴三娘这个人褚衿不怎么了解，之前有关与这个人的故事也只听说过一星半点儿。
　　如今斯人已逝，只叫人心生悲哀。

　　送走温太医和褚衿已是晌午。
　　褚衿临走时告诉裴昭暮过几日他会再来看望，但被裴昭暮笑着谢绝了。只因为眼下这种情况，顾涣是断不可能留裴昭暮一人在府里的，裴昭暮无论如何也要跟着顾涣走了。先前只是想去，现下却是无法选择。

　　夜里寒凉，裴昭暮却一个人坐在湖心亭，久久不肯回房。

　　顾涣昨夜一宿未眠，下午才难得补了个觉。这会儿醒来一听丫鬟说裴昭暮在湖心亭吹了一晌午风，赶忙披上外衣往湖心亭而去。

　　又是刚回府那日的眼神，黯淡无光，让人不由揪心。

　　“昭暮。”
　　那人眨了眨眼，还是有反应的，顾涣立时舒了口气，道，“我听丫鬟说从我睡下那会儿你坐到现在了？”
　　“嗯。”裴昭暮点头，“怎么，你要念我吗？”
　　顾涣没想到裴昭暮会这么问，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到裴昭暮身上，道：“我不念你。只是你发热才好，我担心……”
　　“担心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就弱不禁风了？”裴昭暮反驳他，语气里有些许执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顾涣道完上句，没了下句。
　　谁知，裴昭暮更咄咄逼人了：“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

　　字字句句飞扬跋扈，可在顾涣看来只是个没了糖果的小孩子在向大人要一个不给糖果的理由罢了。顾涣正欲解释，那人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顾涣，我……哭不出来了怎么办？”裴昭暮无措的眸子撞向顾涣眼里，像个被主人丢弃的猫。

　　裴昭暮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但顾涣却听懂了。从昨天到现在，裴昭暮除了晕倒之前什么反应也没有，这太不正常了。想必他自己也察觉到了。

　　回想起今日温太医的一席话，顾涣不由皱紧了眉。

　　情绪时而不受控制，容易晕倒，心口会疼。这倒是像一种什么邪术。至于什么邪术，温太医表示对此他爱莫能助。只开了些止疼的药便离开了。

　　“昭暮小公子这个情况，找城里其他的老先生是没用的。将军要实在想治好小公子，不妨去问问您的兄长顾神医。这天下除了他，老朽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兄长兄长兄长……
　　绕来绕去，顾涣最终还是妥协给自家兄长写了封信，顺便问问近日追踪迷迭散的情况如何。

　　褚昱三人离开阐幽村沿路北上，一路上想知道的东西什么也没问到。搜查，探求，但结果都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一切不正常，又太过正常。

　　这是褚攸能做出来的事情。但天无完人，只要是人做的就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蛛丝马迹，也有踪迹可寻。

　　一日，三人在一处茶庄歇脚，忽听一女声道：“走快点！一群男人竟不如几个女人！”
　　“此番前去还不知有没有命回去呢！那几个女人一听有银子赚便什么也不顾了，哪儿像我们几个上有老下有小啊！”一个男人在那姑娘背后嘀咕。

　　褚昱和轩尧都有功夫在身，自然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但那姑娘好似并没有听清，于是转过身喝道：“咕哝什么呢？还不快走！”
　　这一转身，只叫褚昱心里登时警铃大作——这姑娘竟然是风华庄的篱姑娘！

　　见褚昱眉头紧皱，轩尧和顾浔对视一眼便不作问先仔细观察那些人的动向。
　　待那些人走出一段路之后，褚昱才沉着脸道：“那女子先前是风华庄的人。”

　　闻言，顾浔和轩尧也跟着心一沉。风华庄的事，顾浔在跟轩尧讲述裴昭暮时多多少少提起了一些。虽然并不详尽，但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褚昱这句话，无疑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想——褚攸真的一直在监视着顾涣和裴昭暮！

　　如今阑篱不在风华庄，恐怕庄里出了什么事才能让一个多年只在风华庄的人在外无所顾忌。这一想，让褚昱心里瞬间如坠冰窖，顾浔亦是。这么多日不见顾涣书信一封，他竟一点没有察觉其中蹊跷。

　　一路上，三人都默不作声步步紧跟那批队伍。
　　果不其然，这支队伍朝着他们心中所想的方向去了。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三人还是难免心悸。

　　从南到北，气候也明显由湿润变得干燥，于是很快便有人坚持不住嚷嚷起来讨水喝。
　　可随行的侍卫哪里会管，这些人迟早都是九幽池底下那怪物的囊中之物。当然，这话没人会说。

　　“诶，姑娘！”一个男人率先出了声，“有没有水喝啊？大伙儿实在是渴了。”
　　阑篱嗤笑一声，道：“大伙儿？哪个大伙儿？你倒是让我瞧瞧都有谁喊渴了！”
　　“你这姑娘讲话怎么如此不入耳，我们不过是讨口水喝难道也有错吗？”一个看起来正值花信的女子愤愤不平道。

　　听闻此女子言语里颇有不平，几个侍卫登时来了兴致，纷纷翻身下马坐在草地上等着看戏。
　　这阑篱的性子，旁人不知，他们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阑篱这人吃软不吃硬，性子也倔，你叫往东她还偏要往西。再者，禾悰为了救她刚葬死九幽池。
　　这姑娘如此一番话，无疑是碰到了钉子上，还是刚从铜炉里炼出来的。

　　“怎么，嫌难听？”果然，是咄咄逼人的语气，阑篱“哼”了一声接着道，“把鞭子给我拿来！”

　　这下，连先前出声儿的男人也吓了一跳。
　　这姑娘莫不是要挨上一顿鞭子？可她也只是为大伙儿打抱不平了一句，何至于要挨上这么一顿毒打？这未免也太无人性了！

　　毕竟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众人这下纷纷开始为这姑娘说起了话。几个有胆量的还冲出来将那姑娘护在了身后。
　　可哪知阑篱看上去只是一介女子，手里落下的鞭子却叫一个男人也承受不住。护在最头儿的，没几下便受不住倒了下去。

　　须臾，那男子还未起身，又听阑篱对着一侍卫道：“过来，把这人给我绑在马蹄下。”
　　阑篱的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却叫周遭众人都呼吸一窒。

　　几里之外，藏匿在草丛中的三人闻言也惊愕不已。

　　此时此刻，地上那人如何惨叫都没人再敢应了。

　　拖在马蹄之下，不是被踩死就是活生生被拖死，无论如何都是过于残忍的折磨。
　　至此，还不算完。

　　意料之中，接下来便只有鞭子迎风抽向皮肤的声音。不多时，那姑娘便没了声音。

　　褚昱三人几次三番想上去阻拦，可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在原地。
　　如果此时他们前去拦截一道，那这段时日追踪下来的结果将功亏一篑。
　　闷不做声到这一行人离开也许只舍一人，但出去的结果不言而喻，可这姑娘又实在无辜。
　　十几鞭下来，阑篱终于消气，翻身上了一匹马。

　　一侍卫在身后问道：“篱姑娘，这女子……”
　　“扔了吧，带着也是累赘。”
　　“是。”

　　阑篱一行人离开后，顾浔便上前把了把这姑娘的脉。

　　“怎么样？”褚昱在身后问。
　　“还好，还有气。”顾浔答。
　　闻言，褚昱与轩尧都松了一口气。

　　眼下，这姑娘需要人照顾带着她走也不方便，他们还得继续赶路。
　　无法，轩尧提议道：“褚兄、顾兄，你们留下来照顾这姑娘吧。我去跟着那批人，路上会给你们留标记。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会在皇城附近碰面。”
　　“嗯，一路小心。”

　　至此，三个人便暂时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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