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短信

作者:Heisenbe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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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从医院回去后,整个下午杨子夏都在睡觉。他睡得很沉,没有做梦。
      他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到底是太阳没有升起还是已经落下。直到他看了一眼手机,才知道是晚上7点多。
      整间屋子黑黢黢的。杨子夏拉开房间的门,被客厅的光一刺,用手背挡住了眼睛。
      坐在沙发上弹琴的杨旗见杨子夏出来,便说:“桌上有饭,洗洗手再吃。”
      杨子夏看了眼餐桌。桌上有碗红豆白米粥,一小碟酱猪耳。看到这些,他才真正感到饿。
      他洗好手,在桌前坐下。
      “你吃过了?”他问杨旗。
      “吃了。”
      杨子夏挑了片猪耳,扔进嘴里咀嚼着。他右手背上还粘着从医院带回来的输液贴,但靠近手腕的位置有点乌青的痕迹,按一下有痛感。
      “你跟我们班主任请假了吗?”杨子夏才想起来。
      “请了。”
      “唉,真想多休息几天啊。”
      “你不是急着回学校上课吗?还说什么怕功课落下的话。”
      “现在觉得,还是待家里好。”
      “要真这样,待两天就你疯了,”杨旗说,“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还行,就是胳膊摔的那块还有点疼。”
      “晚上再抹点药。”
      “嗯。”
      杨子夏喝了口粥,才想起看手机。刚有几条微信消息还没来得及看。

      <梁上君子
      梁上君子:怎么样了?还好吗?
      羊羊羊:好多了。

      <天上天下孙猴是我
      天上天下孙猴是我:今天的讲义和作业我都放你课桌里了,明儿见再聊啊。
      羊羊羊:好,3q。

      <搞笑艺人
      搞笑艺人:[文件]

      杨子夏点开雷铭发给自己的文件,用音乐app打开。
      歌曲的前奏是他熟悉的Snow,但演唱者却不是Anthony Kiedis,而是雷铭。特殊的演唱风格的rap,在他嗓音的控制下显得清晰而随性。他的声音有点低,因此在一些词上显得咬词不准,但这恰好也是原唱的特点。

      Come to decide that the things that I tried were in my life just to get high on.

      When I sit alone, come get a little known

      But I need more than myself this time.

      Step from the road to the sea to the sky, and I do believe that we rely on

      When I lay it on, come get to play it on

      All my life to sacrifice.

      从听到第一句的那刻起,杨子夏就知道演出的事定了。
      他把雷铭的录音转发到乐队的群里。
      <三人成虎
      羊羊羊:[文件]
      羊羊羊:我找到主唱了。

      <搞笑艺人
      羊羊羊:[动画表情]
      羊羊羊:可以啊你,看不出来还会唱歌呢。
      搞笑艺人: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羊羊羊:活过来了。明天就去上学。
      羊羊羊:我把你的翻唱发到我们乐队群里了,等下他们同意我就拉你进去。
      搞笑艺人:你明天什么时候去打吊针?
      羊羊羊:下午放学吧。你别过来啊,我自己去就行。
      搞笑艺人:不行,我跟你哥说好了。你等我去你们班找你。
      羊羊羊:别别别,你可别来,你一来我们教室门口那儿得堵了。
      羊羊羊:你还是在车棚等我吧。
      搞笑艺人:好。

      <三人成虎
      梁上君子:可以啊,这是哪位大神?
      羊羊羊:就今天跟你一起来医院看我那个。
      梁上君子:我去,看不出来啊,子夏你朋友都这么牛逼吗?
      斐扬:@羊羊羊 你今天去医院了?怎么了?
      羊羊羊:没事,低血糖,去挂了吊针。
      斐扬:难怪你今天排练没来呢。
      羊羊羊:等下我拉他进来,我们商量个排练时间。

      “羊羊羊”邀请“1957”加入了群聊

      羊羊羊:欢迎咱们的新主唱,雷铭同学。
      斐扬:呱唧呱唧。
      梁上君子:[动画表情]
      搞笑艺人:哈喽。
      羊羊羊:给你介绍一下,@梁上君子是我们的吉他手,梁放,你今天见过的。@斐扬是我们的鼓手姐姐,人美心善。
      梁上君子:可算找到主唱了!
      斐扬:@1957 你什么时候有空?这个周末行吗?我们约个时间出来排练一下呗。
      搞笑艺人:周末的话,下午4点之后我有时间,早上要去补习班。
      梁上君子:那就周六4:30怎么样?
      搞笑艺人:我OK。
      羊羊羊:我也OK。
      梁上君子:还是老地方。
      斐扬:[蚂蚁琴行 - 美乐区蔡礼路39号工商银行旁]
      斐扬:@1957 这里见。
      搞笑艺人:我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羊羊羊:不用,带着你人来就行。
      羊羊羊:@梁上君子琴行里有麦吗?咱得跟老板借个。
      梁上君子:肯定有,别担心。
      羊羊羊:[动画表情]
      斐扬:有主唱排练的第一次!超期待!
      羊羊羊:哈哈哈哈,斐姐,不是我吹,咱乐队没有比雷铭更适合的主唱了。
      搞笑艺人:别吹我,我消受不起。
      羊羊羊:[动画表情]

      坐在客厅的杨旗见杨子夏一直咧着嘴傻笑,不禁问道:“小夏,你跟谁聊天呢?这么高兴?”
      “没谁,没谁。”杨子夏把手机锁了屏,喝冷掉的粥。
      “我看不是孙小虎就是雷铭吧?”
      杨子夏恼羞成怒。“你没别的事做了?在这儿八我的卦呢?”
      “我又没论文要写。”杨旗耸耸肩。
      “靠。”杨子夏一口闷掉冷粥,去厨房洗碗。
      杨旗在他身后喊:“哎,明早上学你自己走成么?要我送你吗?”
      “不用!”
      杨旗听见弟弟这中气十足的回复,便知道他已经完全恢复了。

      仅仅是一天没上学,杨子夏就觉得自己好像脱离了常轨。等第二天重走上学路时,看什么都有点恍惚。他今天没背琴,也没骑车,而是坐的公交。
      等候在昨天晕倒的十字路口,杨子夏站在人群中间,回忆不起昨天的模样。他盯着马路对面的红灯,车流在道路中间穿梭不息,那边是和他一样的人们。
      绿灯亮了,他被人流推向对面,在那一刻他感到了某种不真实的东西。昨天忽然的晕倒让他习以为常的重复裂开了一条缝,从中蔓生出一道变量。他没法控制自己,不禁设想起那条路径下的可能。如果他晕倒不是因为低血糖,而是别的什么……如果他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去学校上学,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班里的同学看见他回来了,都热切地嘘寒问暖。他们都从孙小虎那儿听说了杨子夏被急救车送去医院的事情,可能是另一个被添油加醋,夸大了的故事。
      杨子夏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在班里还挺有人缘的。连米娜上课前,也来问他的身体状况,语气都比以往要柔和,让他不禁感叹当病号还有这等好处。
      但是他落下的功课不会凭空消失,班长更是主动把昨天的笔记借给他抄,杨子夏不好意思拒绝,只能收下。
      放学时,杨子夏下意识地等孙小虎一起走,但扭头一看才发现孙小虎早不见了,这才想起来这段时间放学后他都会去参加话剧排练。杨子夏只好自己背上书包往教学楼外走去。
      这会儿是放学的高峰期,到处都是学生。杨子夏闷头往前走,像他这样形单影只走在校园里的学生不多见,大部分人都喜欢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
      杨子夏快走到校门口时才想起来,今天跟雷铭约好在车棚见面。他懒得回去找雷铭,想直接去医院,但走出两步后,又站住了。
      这样不大好吧,杨子夏心想,再怎么说,雷铭也是出于关心才要陪我一起去医院的,我这样放他鸽子算什么?
      他转回身,往车棚跑去。

      雷铭倚靠在车棚的栏杆上,专注地读一本书。
      “雷铭!”
      杨子夏跑了过来,在他面前停下,用手撑住膝盖,不住地喘息着。
      雷铭放下手中的书,诧异地问:“你跑什么?”
      杨子夏咽了口唾沫。“我、我怕你、等着急了。”
      “还好,我没等多久。”雷铭把书收进背包。
      杨子夏做了个深呼吸,直起身来。“那我们走吧。”
      “啊?你不用取车?”
      “我今天没骑车。”杨子夏说。
      雷铭跟上他,二人并肩往校门走去。
      杨子夏问:“你刚一人在这儿看书呢?”
      “嗯。”
      “你看的什么?”
      “没什么。”
      “嘿嘿,不会是什么小黄书吧?”
      雷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脑子里整天想什么呢?”
      “那你搞那么神秘做什么?”杨子夏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他,“说说你看的啥呗。”
      “《瓦尔登湖第二》。”
      “好厉害,我没听过。”
      “挺正常的。”
      “……谁写的?”
      “斯金纳。”
      “谁?”
      “一个心理学家。”
      “那那本书是小说吗?”
      “嗯。”
      “好看吗?”
      “不好看。”
      “不好看你还看?”
      “我买了书就会看完,就跟你买了食物就会吃完一个道理。”
      “可是不好吃的东西我会直接扔掉。”
      “但你不能扔书。”
      “那你为什么看他的书?”
      “我最近在研究他的理论而已。”
      “什么理论?”
      “行为主义。”
      “牛逼,没听过,”杨子夏把手枕在脑后,“你研究这些做什么?”
      “兴趣。”
      “噢,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说想研究神经科学什么的来着,对吧?”
      “嗯。”
      “为什么?这专业好像很冷门啊。”
      “没有,这是前沿科学,在国外很热门。当人类探索外界事物足够多之后,就会转而探求自己的内心。曾经这么做的人是哲学家,现代这么做的是心理学家。但弗洛伊德那套理论已经不够用了,研究者需要更专业和科学的工具,比如神经科学。”
      杨子夏听得一知半解。“你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听起来是很麻烦的东西。”
      “因为……我想回答自己的疑惑。”
      “疑惑?”
      “心里的疑惑会让心灵染上各种各样的问题。如果心灵得了病,就需要心理学家治疗,但有些问题仅仅靠心理学家是无法解决的。还原到分子层面,它是神经细胞的每一次递质传导,电信号与生物信号的交换所共同作用的结果。一旦大脑的某个区域出了问题,整个心灵的官能就会崩溃。”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的心理出现了问题?”
      “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记得你上次说你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看过。”
      “嗯。”
      “有用吗?”
      雷铭沉默了片刻。“我觉得,一辈子就这样吧,好不了了。”
      杨子夏吓得停下了脚步。“我去,你得了什么病啊?这么严重?治不好吗?”
      “不知道。”
      杨子夏拉住雷铭的手腕,雷铭不得已停了下来。他们站在林荫道上,两旁是笑着打闹着的学生们。杨子夏觉得背后有股寒气升起,他想起一个月前去医院做完检查后,坐出租车经过护城河的景象。那时他心情低沉,头一次感到与周围的世界有股不和谐的错位感。
      “我认真的,雷铭,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杨子夏看着他,目光真挚。
      “我知道。”
      “我感觉你总是在绷着,人老那样的话,弦会断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
      杨子夏扶着额头,第一次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雷铭。
      “不好意思,本来是陪你去医院打吊针,最后好像变成让你在担心我。”雷铭说。
      “你说这话可见外了,”杨子夏有点不太高兴,“以后别这么说。”
      “抱歉。”
      “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些,”杨子夏说,“你为什么老在道歉啊?”
      “可能……习惯了。”
      “你不用跟我道歉,”杨子夏叹了口气,“你没做错什么。如果你不想说这些的话就算了,我不会再问你。”
      他们默默地并排走着,阳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出相同的长度,球鞋迈出的步伐也抱着相同的沉重感。有那么一瞬间,雷铭几乎就要说出口了,但最后他又将话吞回肚中。他不知道杨子夏得知那件事会是什么反应,如果跟章鑫一样怎么办?他不想让这段友谊因此而葬送。

      雷铭去医院的经历屈指可数,也不清楚看病的流程。相较之下,杨子夏倒显得轻车熟路。这家医院他已经来过太多次,小时候他摔倒撞破了头、夜里发高烧、吃坏东西拉肚子,都是来这医院看的病。那时候它还不是三甲医院,大夫说话的速度也没那么快。
      杨子夏把医生开的输液单拿给护士看过之后,就在输液室的座位上等候。雷铭坐在杨子夏旁边,望着窗外发呆。
      在医院打点滴的时间是漫长的,透明的葡萄糖液体以一种近乎催眠的频率往下滴落。
      夕阳的光落进地面,带进簇簇叶影。电视仍然停留在新闻频道,只不过调成了无声,天气预报显示北方各省已进入初秋季节,气温转冷,但南方大部分地区的气温仍徘徊在28摄氏度以上。
      杨子夏用没输液的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掏出纽曼MP3,递给雷铭一只耳机,雷铭接过了它。
      耳机里流淌过一串电流声,跟随钢琴伴奏的,是一首平静的歌曲。

      Blur - Sweet Song

      What am I to do
      Someone is really unhappy
      Put myself on the knife
      It seems I never got through to you
      So I\'ll wean myself off slowly

      ……

      Everyone is dying
      Stop crying now here comes the sun
      I didn\'t mean to hurt you, oh no no
      It takes time to see what you\'ve done
      So I\'ll wean myself off slowly

      平静的歌声在两人间的同一个耳机中流淌着,像一个梦幻的肥皂泡,在阳光下折射出不真实的光芒。
      最近杨子夏听的歌都是这种听上去令人昏昏欲睡的类型。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它们的时候会想象跟雷铭戴同一副耳机,共享这些歌曲的场景。但如今假想成真,他心里却没什么波澜,好像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了。
      输液室里有股消毒液的气味,墙面被刷成了绿色。杨子夏想起爷爷临终时的病房,那里的过道上也是这种颜色的墙漆。为什么医院都会用这种颜色?它就像噩梦中的一道残影,无论到哪儿都摆脱不了。
      MP3停了一下,切换到了另一首。
      杨子夏枕着自己的肩膀睡着了。雷铭看着他放在扶手上输液的那只手:手指细长,指甲因为练琴的缘故修剪得很短,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因白皙而格外清晰。
      雷铭把自己的手放在旁边,比对了一下。他的手关节宽大,筋脉突兀,指甲也很短,但没有杨子夏的手那么好看。
      “不愧是弹乐器的手啊。”雷铭低声感慨道。
      他看了一眼吊瓶,里面的液体已经快走完了。他轻轻放下耳机,从杨子夏身旁站起来,往护士站走去。
      护士站里有两个值班的护士正在聊天,雷铭对她们说:“你好,我朋友吊水打完一瓶了,麻烦你们来换一下。”
      其中一个护士站起身,从另一侧的门后面走出来。雷铭跟在她身后。
      “那个,打吊针手背有点淤青,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吗?”雷铭问。
      “用毛巾热敷一下就行,不是什么大问题,”护士走到杨子夏跟前,看了一眼输液架上的软管,“这滴得也太快了。”她把输液的速率调慢了点,说:“就这个速度吧,别调了,难怪他有淤青呢。”
      护士等了一会儿,待瓶内的葡萄糖完全流尽后,才换上另一瓶。
      躺在靠椅上的杨子夏醒了,绝望地盯着吊瓶。“照这速度,一小时也打不完啊。”
      “你那么着急干什么,”雷铭在他身旁坐下,“听护士的。”
      “哎,要不你先回吧,我等会打完了直接喊护士来拔针。”
      “不,我等你打完了再走。”
      “我这已经耽搁你挺久时间的了,”杨子夏一脸愧疚,“真的,你这样我心里过意不去。”
      “没事。”雷铭把耳机还给他。
      “你还听吗?”
      “你听吧。”
      “我不听了。”杨子夏把MP3从衣兜里取出来,不小心带出装在口袋里的巧克力。
      “哟,还有这个呢,我都忘了。”杨子夏一阵惊喜。昨天雷铭送他的费列罗巧克力,还剩两颗没吃完。他分给雷铭一个。“还没吃晚饭,先拿这个垫垫吧。”
      雷铭打开金箔纸的包装,把巧克力球扔进嘴里。
      “你不继续睡了?”雷铭问。
      “睡醒了。”
      “你想上厕所吗?”
      “不了,我打吊针前才去过一次呢。”
      “那你想看什么电视节目?我去帮你调。”
      杨子夏按住正要起身的雷铭。“不用,就看看新闻,关心关心国家大事也挺好的。”
      “那我去外面的便利店帮你买点吃的。”
      “不用,我今天回家吃,跟我哥说好了,”杨子夏说,“你搞这么客气干什么啊?你要是饿了的话就去买吧,不用管我。”
      “我不饿。”雷铭说。
      “那你是坐不住了?”杨子夏斜睨他。
      “怎么会。”
      杨子夏沉默片刻后,道:“你要不还是先回吧,我真不想耽搁你太多时间。我知道你们班作业都挺多的。”
      “我在学校都快写完了。”
      “这么快?真有你的。”
      雷铭说:“习惯了,这样才能空出时间去训练。”
      “那你就陪我在这儿大眼瞪小眼吧。”
      雷铭笑。“也挺好的。”
      “好什么啊?这多无聊啊,一动不动的,屁股痒了都不能挠。”
      “你哪儿痒?我帮你抓抓。”
      “别,你心意我领了。我就那么一说。”杨子夏连忙摆手。
      “你害羞了?”
      “我害羞什么,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杨子夏故意转移话题,“差点忘记说了,你唱歌挺好的呀,自学的?”
      “以前学过一段时间,后来没学了。”
      “真可惜,不然下一个科特·柯本就要诞生了。”
      “话说得有点过了。”
      “是是。”杨子夏缩缩脖子,但没几秒又故态复萌。
      “我说真的,到时候一演出,估计你会多一群迷弟迷妹。”
      “你替我做白日梦呢。”
      杨子夏向后躺倒,目光像是穿过前排的椅背,望见更远的地方。“在舞台上,你就是你自己,整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台下是一片黑暗,你看不清观众的脸,也不在乎他们是怎么想你的,你听见的只有音乐,没有别的。”
      “说得像你很有经验。”
      “毕竟我也跟我哥演出过几场,这点舞台经验还是有的,”杨子夏勾住雷铭的脖子,咧嘴一笑,“表演的时候别紧张啊,万一忘词就不好了。”
      “你到时候可别弹错音。”雷铭回敬他。
      杨子夏松开雷铭的脖子,靠在椅背上。“高一那会儿,真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乐队里的老人想在毕业前搞出大戏,所以跟几个大学的音乐社团合作,制定了高校音乐祭的计划。整整一个月,我每个周末都在大学校园里,跟乐队一起演出,晚上在其他人的宿舍里过夜。在大学里,你做什么、穿什么,都不会有人说你,甚至翘课也不成问题。你可以把时间花在你想做的事情上,而不是只有读书学习。那种感觉,就好像从你脚下有一百条道路延伸出去,而不是只有别人给你规划好的一条。”
      杨子夏眼中的光芒吸引了雷铭,他看得目不转睛,似乎也跟随杨子夏的描述而进入了那个世界,但是他仍没忘记给杨子夏泼冷水。“你说得那么好,也得等你考进大学才行。但我们现在还只是高中生,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到头来还是得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以后才能有更多选择。”
      杨子夏泄了气。“知道了,你说话真像我哥。”
      “你哥也说过这些话?”
      “天天在我耳边念,耳朵都起茧了。他不喜欢他现在的学校,说里面都是混子,没人好好上课。老师教书也是敷衍了事,所有人都在混时间而已。”
      雷铭若有所思道:“至少,对我来说……为了实现以后的目标,上一个好大学是必要的。就算现在牺牲掉娱乐的时间,也是为了以后考虑。”
      “唉,我不像你,没什么远大的理想,我啊,只要每天能开心就够了。”
      “如果……我们以后到不同的地方上大学,可能就再也不会见面了。”我们会越走越远,像两条交错的道路,向不同的方向延伸。雷铭在心里说。
      “不会,”杨子夏说,“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你就那么肯定?”
      “嗯。我会去找你的。”
      雷铭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杨子夏有时突如其来的直白会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那……我也会记得你的手机号的,”雷铭道,“你耳朵怎么红了?”
      “……没什么。”杨子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不是现在,而是很多年以后。杨子夏心想。很多年以后。

      输完液已将近八点,街灯取代月光成为城市的点光源。暗橘色的灯光给人影笼罩上一层朦胧感。杨子夏和雷铭走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他不停地说笑话逗雷铭乐,雷铭有时也会回复一两句,引发两人间默契的笑声。
      也许是和雷铭聊天的缘故,杨子夏没有觉得打点滴的时间走得很慢。他把这话说给雷铭听了,雷铭笑着回复道:“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啊。”
      杨子夏终于有一回能跟上雷铭的节奏,连忙道:“这个我知道!就是坐在火炉旁和坐在美女旁的区别,坐在美女旁边,即使待了一小时,也感觉只像过了一分钟;但是坐在火炉旁的话……我靠!等等!你当自己是个美女啊?”
      “这话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可恶,总感觉上你圈套了,”杨子夏抓抓头发,“你就是看我读书少。”
      雷铭留意到杨子夏手背上的输液贴。“对了,我刚问了下护士,你手上那些淤青可以用毛巾热敷化掉。”
      杨子夏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不以为意道:“这个没事,放着不管过几天它就没了。”
      雷铭蹙起眉头,还想再说什么,但杨子夏跑到了另一个话题,他也就没再继续。
      他们在车站等了不到十分钟,公交就到了。车里挤满了下班回家的人,差点没上去车。雷铭一只脚踩在阶梯上,背后就是紧闭的车门。杨子夏拉着他往上走了一步。雷铭握住杨子夏背后的金属栏杆,和他面对面站着。两个人都颇为不自在地错开了目光。在密闭的空间中,杨子夏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柠檬香味。
      大巴在夜间道路上向前疾驰,每次轻微的刹车都会让杨子夏站不稳。他双脚站得近,没有着力点,全靠双手紧抓护栏。但护栏是金属材质,很滑手。不过每当杨子夏快站不住的时候,雷铭都会扶一下他。从某个角度看,雷铭像是把他圈住了,用双臂护在自己胸前。杨子夏觉得耳朵又烧了起来,但好在车里没有开灯,黑黢黢的,雷铭看不清他。
      “明天你朋友陪你来打吊针,对吧?”雷铭说。
      “对。”
      “那明天来的时候,你记得顺便买点吃的。不然像今天,到现在都没吃饭。你是不是挺饿了?”
      “还好,饿过头了。平常的话,有时也不怎么吃晚饭。你呢?我记得你是不是也不吃晚饭来着?”
      “嗯,作为运动员需要严格控制饮食。”
      “那也不至于不吃晚饭啊。”
      “有时还是吃的。不过吃晚饭对你来说比较重要,毕竟你是低血糖,”雷铭摸了摸口袋,“我今天忘带巧克力了,你记得随身带点糖或甜食,快晕倒的时候吃一点会很有帮助。”
      这种话杨旗和母亲都跟杨子夏说过好多次了,但杨子夏一直是左耳进右耳出。可从雷铭口里说出来,他就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认错似地说:“知道了,我明天就带上。”
      雷铭见杨子夏把话听进去了,便没再多提,只是说:“下次再见就是这周六了。”
      杨子夏来了精神。“真希望明天就是周六!我现在就想跑琴行去排练。”
      “那么着急啊。”
      “真一天都等不了。等我把你介绍给我们乐队那几个,他们肯定都喜欢你!斐姐和梁放人都很好,做事认真,你们见了面肯定聊得来。”
      即使相隔黑暗,雷铭似乎也能看见杨子夏的表情,还有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好啊。”雷铭轻声说。
      他明白杨子夏的感觉。那种和一群人共同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的心情,在和篮球队的队友一起训练时,他也感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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