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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
三人回到正街,黎乔远远看见街边有小贩在卖海棠糕,兴冲冲走了过去。
“公子,刚出炉的海棠糕,来尝尝么?”小贩见有客人上门,忙笑着招呼。
“来两份吧。”
小贩喜笑颜开,将油纸包好的海棠糕递了过来。
黎乔拿了一份丢给了徐平,自己拈起一块尝了尝。
“啧啧,熙元斋的海棠糕是水晶皮,桂花馅的,这外面的却是白面皮,豆沙馅,阿澈,你喜欢吃哪种?”
黎乔又拈了一块,自然而然地塞进温澈嘴里。温澈还未反应过来,那香浓的甜味就在舌尖化开。他正要说话,却只见对面酒楼跑出来一个小厮,径直跑到了黎乔面前。
“黎二公子,我家少爷在楼上与朋友聚会,相请不如偶遇,请二公子赏脸。”
黎乔认得那小厮是安远侯府的人,不由抬头望了望。对面二楼栏杆处正倚着一锦衣少年,抛了颗花生自己吃了,朝他招了招手。
黎乔想了想:“走吧。”
几人一路上了二楼暖阁,祈墨恒上前来笑道:“越之,你今日怎么舍得出门了?”
黎乔见桌上还坐着两人,也笑着打哈哈:“小侯爷许久不见,风采依旧。”
祈墨恒笑得更大声:“来,我给你引荐,这两位是越州张氏子弟,这位是张德,这位是他的族弟,张涛。两位张兄,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汀兰玉树’黎越之了。”
几人见了礼,张德喜道:“百闻不如一见,黎兄果然丰神俊秀,不愧圣上赞誉。今日得见,是我们兄弟的福气。”
黎乔也笑道:“张兄客气,张氏乃越州五大世家之首,人才辈出。两位张兄此刻进京,恐怕是为了来年的春闱?”
张德道:“正是,但听闻黎二公子数月前退出灵犀书院,这……”
黎乔笑了笑:“黎某无心仕途,只想闲云野鹤,让两位见笑了。”
他不想再解释,拉着温澈坐了下来,徐平环视一圈,自己默默退出了暖阁。
祈墨恒笑道:“大家都坐下吧,来人,给黎二公子上酒。”
张氏兄弟也顺势坐了下来,大家都是聪明人,张涛马上换了话题道:“不知这位小公子是?”
黎乔给温澈夹了条炸得金黄酥脆的小黄花,才笑道:“这是我远房表弟,家中无长辈,如今养在我身边做个伴。阿澈,还不见过诸位公子。”
祈墨恒噗嗤笑了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温澈撇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黎乔又笑:“这孩子怕生,你们别见怪。”
两人忙道“哪里。”
几人谈了些来京的趣事,黎乔发现他们二人倒没有京城氏族子弟的骄奢之气,不由多了些好感。
张德道:“前几日长公主府给我们兄弟二人送来了请帖,我们初到京城,唯恐礼数不周,还请小侯爷和二公子多多指点。”
黎乔心道:来了。
昭宁长公主乃是楚帝同父异母的姐姐,先嫁与梁国公谢溥为妻,只可惜梁国公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女谢音。皇帝敬重长姐,自己又没有女儿,因此早早将谢音封为韶德郡主,她的身份自然也是贵不可言。
如今谢音已经及笄,长公主正在为她的婚事忧心,此刻广撒请帖举办赏花宴,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了给郡主选夫,就是不知道谁这么幸运,能捡了这泼天的富贵。
黎乔不自觉看向祈墨恒,发现小侯爷也在望着他。
“张兄不必忧心,只管前去吃喝应酬便是,余的事嘛……祈小侯爷当年可是当街发过誓,非郡主不娶的。”黎乔笑道。
祈墨恒无奈:“越之,你总是拿这件事取笑我,当年我才不过六七岁,懂什么?”
张氏兄弟哈哈大笑。黎乔也忍不住笑:“祈小侯爷忠贞不屈,既然许下承诺,自然是要言出必行的。”
祈墨恒摇摇头笑道:“你啊。”
黎乔觉得祈墨恒有些古怪,若是往日听了这玩笑话只怕立刻就要炸毛,今日却沉稳了许多。自从上次与柳方洲动手被安远侯家法伺候之后,黎乔数次想要去探望他,但最后还是作罢了。他这个始作俑者再上门,只怕安远侯要更加气闷。他只能给祈墨恒送了些伤药,算下来两人也有一个多月未见了。
黎乔记得很清楚,此次赏花宴就是祈墨恒命中最大的劫数,上辈子,他和谢音被人算计,在众目睽睽下被“捉奸在床”,成为京城贵族间第一桩丑闻。随后谢音更是寻死觅活,宁愿在凌云寺出家修行也不愿下嫁,皇帝气恼不已,随便找了个由头,把祈墨恒贬出京城,赶去塞北戍边。几年后,安远侯郁郁而终,祈小侯爷甚至没能来得及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再数年,淮南王叛乱,祈墨恒镇守塞北,震慑北周,成王才得以脱身南下勤王。
天启二年,祈墨恒回京,所见之处,京城满目疮痍,更得知当年的知己好友被皇帝下旨送入将军府,当即金銮殿上怒斥慕容恪“背信弃义,愧为人君”,慕容恪大怒,将他打入昭狱。
黎乔看了一眼正在吃炸鱼的温澈,又看了一眼祈小侯爷,不由叹息一声。
张涛的询问声打断了他的回忆:“不知这赏花宴,黎二公子是否会参加?”
黎乔笑了笑,道:“自然。”
他上一世没有去赴宴,但这次,为了祈墨恒的前途,他必须得去。
祈墨恒爱慕谢音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柳方洲,还有书院许多人,他们哪个没有为郡主争风吃醋过,毕竟她现在是大楚身份最贵重的待嫁女子,如花美眷,权势地位,哪个少年郎不为之心折?
黎乔也想过阻止祈墨恒去赴宴,但上一世,事情就发生在长公主府,发生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却始终成为悬案。他不确定究竟这背后有什么阴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只怕他只有牢牢跟在祈墨恒身边,才能防止上一世的悲剧再次发生。
祈墨恒诧异道:“你向来都不爱凑这种热闹,这次为何?”
黎乔也不知怎么解释,笑着拍了拍温澈的背:“还不是我这表弟,小孩子嘛,哭着闹着想见见世面。”
温澈一阵猛咳。
祈墨恒皱了皱眉,他又饮了一口,给黎乔试了个眼色。二人借着醒酒出了门转到隔壁。
张氏兄弟看着一顿猛吃,完全不给他们一个眼神的温澈:……
“越之,你和那个小鬼到底是怎么回事?”祈墨恒不悦道。
黎乔上前想拍拍他,祈墨恒后退了半步。
黎乔无奈道:“你胡思乱想什么?那些流言蜚语何必当真,还要与人为此事争论,岂不是白挨了侯爷一顿打。”
祈墨恒跳脚:“好你个没良心的,你当我是为了谁?”
黎乔拱手哄道:“好好好,那在下多谢祈小侯爷维护之情。”
他喝了几杯酒,嗓音发腻,祈墨恒偏过头,有些不自在道:“我总觉得,若你真是个断袖,你也该……”
话未说完,房门一声脆响。两人齐齐转身,见是温澈立在门口。
张氏兄弟面面相觑,挥挥手表示和自己无关。
“回府吧。”温澈咬牙冷冷道。
黎乔:……
他见温澈脸色不好,也未多想,忙与几人道了别,带上徐平回了兰院。温澈虽然性情冷漠,但也从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黎乔不免有些担心。
黎乔一路给徐平使眼色,徐平连连摇头。他怎么会知道这石头一样冷硬的小鬼在想什么。
回到兰院,黎乔把想离开的温澈拉回书房。
“怎么了?可是张氏兄弟欺负你?”
张氏兄弟初到京城,黎乔还真不相信他们有这样的胆子。
果然,温澈摇了摇头。
黎乔舒了口气。“那怎么回事?”
温澈抬眸看他,眼神一片冰霜:“他叫做祈祯?”
黎乔一愣,恐怕是刚才他们离开后,张氏兄弟说出了小侯爷的名字。他点点头:“是,这又如何?”
温澈点点头,之后无论他再怎么问,对方都不再回应。
黎乔气极,温澈这性子,搁在别人身上不是被他气死就是得把他打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耐性。他转了几圈,感觉委屈又愤怒,他自问这段时间对温澈掏心掏肺,好不容易这小白眼狼给了点回应,如今又回到了原点,怎能让人不气?
他伸出手,温澈看也不看,闭了眼一副“随便你打”的模样。黎乔快被他气笑了。
黎乔掐了掐温澈的脸又放开。“你这个小白眼狼,迟早要了我的命。”
他猛灌了一口茶,出门去了。
半晌,温澈睁开眼。他摸了摸脸颊,有一点疼,但是,也只有一点。
此刻温澈终于相信,黎乔和黎敏,还有他所见过的所有贵族,从来就不是同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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