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威武

　　第二日一早，宋青绫如常洗漱，换衣，打拳，吃早饭。

　　前一刻她还笑眯眯地吃完了一大钵手擀面，加之七八个大酸菜包子。后一刻她就回院拧起她那把惯长耍弄的大朴刀雄赳赳地打算出门。

　　张氏一见，吓得心惊肉跳，忙起身大声喝住她：“站住，你做什么去？”

　　“娘，我上衙了。”宋青绫回她句。

　　张氏显然不信：“上衙你为何要带这么危险的大刀？不知道这玩意极易伤着人吗？”

　　宋青绫却是笑了笑，出言安抚她娘：“放心吧娘，只是用来吓唬吓唬人，真要伤人，我这把燕翎刀就足够了。”她边说还边显摆似地在手上转出个漂亮的刀花 。

　　张氏瞧着虽然换了身裙装，却仍两手握刀尽显英姿飒爽的闺女。直抚额摆手：“得了，你快走吧，别在我眼巴前碍眼。我看着那刀就头疼。”

　　宋青绫眼角弯弯努嘴“哦”了一声，便抬脚出了宋府。门一掩，她眸中的笑意便如涟漪般轻轻消散了去。

　　女儿刚出门，张氏便无奈与正咬着包子的宋学武抱怨：“你看看咱这闺女，浑身上下哪有半点女儿家的娇态。也不知道随了谁了？”

　　宋学武听后却喃喃道：“不就是你么！”

　　“你说什么？”张氏虎目一瞪。”

　　没错，虎目，宋青绫的明眸大眼完全得自于她的娘亲。就是生了个与她爹一般偏圆的脸蛋，看着福气满满，却又少了一丝女子的柔媚。

　　妻子这厢一怒，宋学武便赶紧改口赔笑道：“我是说夫人说得对。可是以咱姑娘这通身的本事，以后嫁了人，咱也用不着担忧夫家对她不好不是？”

　　理是这么个理。张氏也认同，可她又立马焦心道：“这坏就坏在有哪一户人家敢娶她这么个小祖宗回去供着呀？”

　　宋学武却浑不担心，还扬着下巴自豪道：“我闺女那是一般人家想求娶就能求娶的么。”

　　而后见妻子仍愁眉不展，他又心疼地低声哄道：“你若不放心，咱以后招赘个上门女婿可好？”

　　张氏闻言先是一喜，而后又沮丧地抚摸起肚皮：“都怪我肚子不争气，没能给你生个儿子。我真对不住过世的公公婆婆。”

　　一听儿子一词，宋学武的神色一暗，又极快地收起眼角即将溢出的悲凉。忙嗔怪道：“都说了我这辈子有你和青绫足矣。”随后他更是拿出了为官的气势肃起脸：“往后可莫要再提，再提休怪本官翻脸。”

　　张氏被惊得往后一仰，霍！反了她，竟敢在老娘面前摆谱，她气咻咻地一把扯起他耳朵：“宋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你倒是来跟为妻说说，你打算怎么个翻脸法啊？”

　　“唉，夫人，我错了，唉，别揪我这边耳朵。才刚好……唉，疼……”

　　宋学武被其妻张氏修理的日常，其女宋青绫早就见怪不怪了。在门口偷听了会，她扛起大刀重又气昂昂地往衙门走去。

　　衙门口，谢二勇正好也刚到。他抬眼见着宋青绫扛着把大刀。唬了一跳，立时又眼放精光。上回见着此物，还是宋青绫从铁匠铺刚取回来的时候。

　　他用他那胖指头弹了弹亮晃晃地刀身，口中直咂舌：“啧，青绫，你这刀可真漂亮。噌光拨亮的。好锋利啊！”

　　宋青绫下巴一扬：“那还用说。”

　　“你借我使使呗？”谢二勇满脸兴奋地央请，上回宋青绫自个儿手上都还没摸热，压根只肯给他看个眼熟。

　　“你真要使？”宋青绫倪着他，见他点头如捣蒜，想了想便答应下来，放下刀递过去还提醒道：“你小心着些，可别……”伤着自个儿。

　　“放心。我醒的。”谢二勇以为宋青绫是在嘱咐她别弄坏了她的宝刀，是以不待宋青绫说完便满口答应，立马伸手接刀。

　　不曾想，他直接被极重的刀身压得往后退了好几个踉跄。若不是他身体胖实，真就被直接压倒在地。

　　“好……好沉啊！。”谢二勇咬着牙根用劲将它竖直。待刀终于立在地面，他方吐出一口粗气问宋青绫：“你怎的使如此重的大刀？”

　　宋青绫握住那厚实的刀背，爱不释手道：“太轻不好耍，就要这等份量才得劲了。”

　　谢二勇：“……”只能朝着她比了个大姆指。你力大，该你牛！

　　……

　　洛县捕快巡街是两日一换。今日该到谢二勇与另一个捕快轮职。宋青绫在衙门左右无事，点完卯便直接去了库房擦拭器械。手上给刀尺剑枪等兵器上着油，耳中却一直留心听着衙堂上的动静。

　　直到快巳时，也没见着有人上衙报案陈情。宋青绫这火气噌噌上涨。顺手抄起自个儿的大刀就要去找那三个书生算账。

　　结果刚到衙门口，就见有人抬着两顶装饰富贵的轿子停在石狮子前。

　　宋青绫略微停留，就见着昨日那个金冠书生自后头那轿子里出来。接着紧走几步赶上前头。去扶刚出来的一位两鬓花白头戴子瞻帽的老头。

　　这一老一少下轿后抬头往衙门一望，正好看到手持大刀威立在此的宋青绫。

　　金冠书生脸色瞬间变色，他只觉后脖子发凉，赶忙搂着老头的手直往他身边靠。

　　那老头轻轻拍拍他的手，一双老眼一边怒视着宋青绫，一边又大声安慰金冠书生：“孙儿莫怕。有爷爷在，她不敢动你。”

　　宋青绫嘴角一扯，心下哂笑：“真是出息。”

　　估摸着三人昨日已经约好时辰。不一会儿三个书生并他们请的家人就聚集在了公堂之上，那子瞻帽老头更是派了家丁去后衙请知县大人上堂。

　　知县冯青云闻得消息，理服整帽一翻就到了堂前。然却并未直接去到案后坐定，而是径自上前与那位老头拱手寒暄。

　　“不知李郎中到此，有失远迎。来啊！看坐，上茶。”他当即招呼随从搬来椅子。

　　靠在堂内柱子后头的宋青绫一听，诧异地站直了身子。这还找了个厉害人物呀！宋青绫这两日倒是听闻有个兵部老郎中叫李仕显的。刚从京城致仕回来，莫非就是他？

　　“无妨。老夫已不在朝为官，冯知县无须多礼，唤我李老即可。”其实这也就客套两句，转头，他就已经理所当然地淡定入坐。

　　冯青云自不当真。又询问了其余人等的身份，知道站在李郎中后头的是他的孙儿李达，而与他并排站着的两个年轻书生，则是他泽化书院的同窗，一个姓何，一个姓苏，他们也都各自站在其父身后。而那两人冯青云认识，他们均是县里头的知名的富商。

　　待茶上好，冯青云与李仕显颔了下首方才转身往公案里头端坐，之后便进入正题：“不知李老亲自来衙署，所为何事呢？”

　　李仕显视线与两位富商相交片刻。只他刚要答话，就听得堂下当的一声金属巨响。堂上人人闻此皆是心头悚然，李仕显并冯青云更是惊坐而起。均一同朝着肇事者望去。

　　只见宋青绫正弯着腰去拾那把掉落到青石板上的大朴刀。

　　但宋青绫却又未立马去捡，而是侧脸看过来，赔着笑脸道：“不好意思啊，诸位，手滑。”

　　紧接着她抓起地上的大刀，上前几步从容不迫地抱拳与冯青云施了一礼：“大人，卑职正巧知道他们为何事而来，不知可否由卑职向大人禀报。”

　　“哦？”冯青云扫了眼李仕显与富商们忽然皱起的眉头，看这架势难不成宋青绫抓着他们的把柄？若是与李仕显有关……，他心头暗喜，面上却佯做肃容，拄嘴轻咳了声：“且速速说来。”

　　“是，大人。”宋青绫偏头瞅了瞅那三个书生。旋即铿锵有力地与冯青云道：“大人容禀……”

　　宋青绫一五一十的将昨日所发生之事全数告之了知县大人。

　　冯青云听后便拿眼瞅着李仕显，似是十分为难：“李老，您看……”

　　李仕显此次前来，就是要为孙儿解决此事。他假意问他身后的李达：“孙儿，宋捕快所言，可属实？”

　　“回祖父，当日我与苏兄何兄只让陈仁智返还我等被偷之物，并不曾敲诈于他。是吧，苏兄何兄？”

　　瘦高个苏兄与那老实面相的何兄闻言不住点头称是。

　　“既如此。”李仕显眼中带着老奸巨滑的笑意睇着宋青绫，“宋捕快可是耳力不好，听岔了。”

　　果然，宋青绫早猜到他们不会那般轻易承认，极可能在公堂之上改口。若此时她搬出沈云御这个证人，保不齐还要被他们诬告，说他俩串通一气。

　　是以，宋青绫接下话头，还装作认真地思索片刻才点点头道：“没准儿还真是。”

　　李仕显：“……”这小姑娘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正纳闷，就听得宋青绫又陡然提出疑点：“既是这般，那陈仁智只要还了银钱便是，便是已经花去些，往亲戚邻里处借点银子也能补上，他何苦又要割腕自尽。他为何偷窃？所偷银两又花销在那儿？如今他死了，剩下的银两又在何处？大人，卑职觉得此案疑点甚多，事关人命，还请大人准许卑职彻查此案。”

　　正在公堂一侧旁听的刘大虎听得此言，立即想上前揽下此事，毕竟万一此事真涉及到李郎中，事情便复杂了，宋青绫不该牵扯其中。而且这本就是他的案子。

　　不想，与他同在一处观察堂上动静的宋学武伸手将他挡住。

　　“随她去吧。”

　　知县冯青云瞅见这一幕，惊堂木一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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