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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
林慕呈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凌四水也正好锁上了学堂的门出来。
“你下午还教课了?”林慕呈一对上他,便无比自然地伸手将他手上的几本书拿过来,问道,“身体舒服些了吗?怎么不多休息半日?”
“用不着大惊小怪,我早就退烧了。”凌四水微微缩了缩手指,眼神左右转了转,才落回自家大门的门锁上。
他背对林慕呈开锁,这时才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那也还是要好好休息。”林慕呈跟在凌四水身后,刚一跨进门,又将腿给收了回去。
凌四水回过头,便见她退到门外,一脸嫌弃地在台阶上蹭鞋子上的泥。
“种子种得如何?”凌四水想她一下午都在田里,稍显生硬地问道,“黄瓜架子...也搭好了?”
两人相处了这么些天,所聊的话题无非就是“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云云,完美体现了屋主与“厨娘”之间陌生人以上朋友未满的距离感。
凌四水可是从来没主动关心过林慕呈每天都在做什么的。
“嗯?”林慕呈动作顿了一下,竟有些受宠若惊,笑眯眯答道,“搭好了,种子也都种上了。等秋天来了,让你尝尝我自己种的菜。”
凌四水没再说什么,只是稍稍提提嘴角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后,林慕呈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男人的声音。
“苏老爷,前面就到了!”
林慕呈将这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回头看过去。
就见一体型富态的中年男人,身着一朱红色锦缎长衫,头戴芙蓉金纹冠,腰间系一黑色云纹宽腰带。
腰带束不住他那圆滚滚的肚子,像是不伦不类地兜了个西瓜。
想必这就是村里人口中的那位苏老爷。
灵安县的一方富甲,莆田村的金钵钵。
一村民亦步亦趋跟在那苏老爷身后,舔着张巴结的笑脸,明明是带路的人,却死活不敢走到苏为良的前面去。
只敢伸出一只手,一边向前指一边说道:“那就是凌先生的家,哎,那可不就是慕丫头嘛,就在门口呢!”
苏为良眯了眯眼,也看到了正在门口的林慕呈。
他微笑着拍拍那村民的肩膀,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说道:“得了,你回去吧。”
村民低头哈腰“哎哎”了两声,喜滋滋觉得自己有福气帮了这贵人的忙,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人模狗样。”林慕呈嘀咕了一句。
她蹭干净了鞋子上的泥土,就见着苏为良大步朝这边走过来。
瞧他那昂首阔步的走路姿势,便叫林慕呈想起了摇摇晃晃的胖企鹅。
与记忆中那瘦弱文气的穷书生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你是慕丫头?”苏为良刚一走近,不知为何,面上那股子趾高气昂的气息突然就敛了几分,看向林慕呈的眼神里明显带了些莫名其妙的打量。
让人浑身觉得不舒服。
林慕呈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故意往门边靠近一步,问:“你找我有事?”
“......”苏为良听惯了人家溜须拍马地叫他老爷,乍一听“你”这个随意的称呼,便当林慕呈是不认得他。
“丫头不记得我是谁了?我与你父亲当年可是至交。多年不见,倒是没想到丫头出落得...如此俊俏。”
他说话间,眼神也没从林慕呈的脸上移开。
就那么眯着眼盯着她,一张肥圆的大脸像是能滴下油来。
林慕呈知道自己对这人的预判是对的,又蠢又坏,现在还加上了一条:老色批...
“苏老爷贵人事多,来找我做什么?”林慕呈对他自然没有尊重之意,边说边跨过门,于门内一转身,将那苏为田挡在外面,才继续说道,“莫不是全村人都得去领苏老爷的米,不领便不行?”
苏为良闻言微微一愣,又看林慕呈做足了将他拒之门外的派头,一时不免觉得失了面子。
要知道这灵安县内就算是县令也得给他三分薄面,还没有一个人敢对他这样甩脸色。
“全村的人都上村口领了米,我还真是特地来问问,丫头怎么不去?”苏为良向前逼近一步,神色中都带了几丝不甚明显的威胁感。
林慕呈方才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
虽说苏为良为人差劲令她不喜,可毕竟是县中大户,加上他小肚鸡肠,还是别上来就得罪他为好。
“我今日劳作整日,实在是没得着空去村口。”林慕呈象征性地解释了一下,又道,“苏老爷是念着和爹爹的情谊来看我,我是太不好意思了。”
苏为良这才算是满意地点点头,自然地抬起脚便往前走。
他是自大到觉得小到莆田村大到灵安县,就没有不欢迎他的地方。
可林慕呈真心不想让他进门。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这是凌四水的家。
先前因为林二伯一家,就害凌四水就受到过一次波及,她是不想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给凌四水气受。
毕竟她只是个房客,哪个租主会喜欢三天两头惹麻烦的房客呢?
“哎...”林慕呈稍微挡了一下,道,“这里不是我的家,若我擅自让人进去只怕不好。苏伯伯不是派米来的吗?侄女随您去村口领一袋便是,路上也能说说话。”
她是好声好气,从这“伯伯”“侄女”的称为中也体现出了尊敬之意。
当然,这尊敬是真是假还要另谈。
不过苏为良不吃这套,闻言双眉往上一扬,道:“你说那姓凌的教书先生?他若在家,知会一声便是。他若不在,想必也不会不同意。”
说着,他的眼神将林慕呈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赤/裸/裸地有“那人不在正好”的意思。
林慕呈觉得自己在这短短的一段对话中已经被眼神强/奸了好几次,差点对着苏为良翻了个白眼。
刚把手搭到门把上,也不管什么得不得罪了,就想给这老变态来个闭门羹。
却听院内传来不冷不热的一句:“你不进门,倒是把书给我。”
林慕呈低头一看,才想起她方才接过凌四水手上的书,还没帮他放回去呢。
而这边,苏为良听到声音,明显不悦道:“那个教书先生在家啊,丫头早说不就行了。”
说着他就要进门。
“你回来,记得将门关好。”凌四水继续说道。
他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就像是这个季节里夜晚的风,对有的人来说很是惬意,对有的人来说却能让他伤风着凉。
苏为良就是那个着了凉的人,他明显感受到了拒绝。
当下脸色黑下去几分,道:“凌四水是吧?你刚来村里不久,想是不认得我。”
“我不用认得废话连篇的人。”凌四水动都没动,站在原地瞧了瞧林慕呈的手。
后者会了意,再不犹豫,哐当一声将门甩上,把那苏老爷晾在了门外。
“......”苏为良气得脸红脖子粗。
他豪门富户,怎能忍受这样的对待。
“他是苏为良,咱们县目前唯一的举人,也是县里的富户。”林慕呈也不管门外如何,追着凌四水道,“那人小心眼得很,若是...若是生气了要教训我,先生可得帮我撑着点腰。”
“你与他有过节?”凌四水坐到桌边,抬头问道。
“倒是没有,”林慕呈跟着坐下,“是我爹爹与他有点过节。”
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解释了一遍,还将今日在田中几位婶婶与她的对话也重复了一遍。
凌四水听着,道:“他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是吧?”林慕呈终于找到了肯说公道话的人,继续道,“他还告诉全村人说什么林元...我爹爹嫉妒他。现在大家都信他的说法,倒是爹爹成了坏人。爹爹去世前没见他到村子里来派什么米,这时候倒来了,还不知道是打着什么主意。”
“苏为良是商人,可却非要傍着士子的名头叫人唤他老爷,再加上方才的举止神态,他定然是个爱面子的。派米左不过就是想得个仁善好施心怀家乡的好名声,叫莆田村的人多敬重他几分。”
“我没去领米,就是违逆了他的意思,所以他要找上门来叫我难看?”林慕呈接过话来,说着又恍然大悟,“爹爹的葬礼他未露面,那我不去领米恐会落个不识好歹小心眼的名声,他亲自来找,可不就是显得他自己大度嘛。”
凌四水点点头,抬眼道:“对付这样的人,虚与委蛇恐比态度强硬来得恰当,难怪你方才没有直接赶他走。”
他想了想,继续道:“不过无妨,是我让你关的门,没有放任那苏为良为难你的道理。”
此时此刻,门外的苏为良活像个点燃的炮仗筒,从这边窜到那边,又从那边窜回来。
憋了半天的闷气,一张胖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才将一口气顺了下去。
他是呼风唤雨了好些年,太久没被人摆过脸色了。
县令的外甥是吧?
本老爷今日定要挫挫他的锐气,叫他知道这灵安县里当家作主的人不止那县令一个!
苏为良的心思杂乱无章,刚气得要跳脚,一转身,眼前却又浮现出林慕呈的身影。
真是朵新生的娇花,娇艳欲滴,令人浮想联翩。
就是比起她那窝囊父亲而言,竟还长了几分脾性...又或是学聪明了许多,居然知道傍着县令外甥的大腿不放。
难搞,难搞...
苏为良脸上气愤神情骤变,露出满满不怀好意的鄙陋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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