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人

作者: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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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9


      第二天沈霁青刚背着包出门,程姜就找到通往花园的小门,决定立刻考察一下自己园艺工作现场的情况。

      早上太阳充足,他给莘西娅带好了小碎花的婴儿太阳帽,放进婴儿车里。
      随后他找到钥匙串上最小的一枚钥匙,又花了一点时间找到了被压在一摞纸箱后面的门。

      然而不仅是门的外观,连锁都锈住了。

      有楼梯遮挡,后门的光线很暗,程姜去摸锁的时候直接摸到了一手铁锈。他用已经沾了铁锈的左手艰难地摸到了钥匙孔,小心地把钥匙插进去,但转动起来很艰难。

      最后他还是把钥匙拔了出来,因为怕它断在里面。

      程姜撤退回客厅,把手洗干净,随后用电脑搜索了“生活小窍门:如何打开生锈的锁”。

      他暂时排除了买专门的锁油与联系开锁师傅,先尝试了一个用铅笔末破坏铁锈的方法,随后换成了用豆油。
      沈霁青家的锁是深蓝色的,和冷湾挂在花园外的门锁没有什么两样。
      锁很破旧,看上去的确已经多年不用了。

      他总共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才打开门。

      “……天。”
      虽然前一天已经从外面见过院子里的景象,但当程姜从里面打开门的时候,他还是轻轻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野地里。

      *

      程姜以前并非没有涉足过园艺领域。但如今他离自己的初中时代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再加上沈霁青的院子里的每一个缝隙都填充着野草,他打理院子的工作比他所预想得要困难许多。

      首先就要把所有杂草都清干净。

      他提前查过资料,已经放弃了人工除草的念头。担心会影响到之后种植的情况,他也不太想用化学杀虫剂,只好使用盐和白醋,或以报纸覆盖。
      他特意把报纸覆盖的部分安排在院子靠边的角落,保证花园的美观。

      对野草进行简单处理后,程姜还顺便查看了一下院子边边的那棵矮树。

      他看不出那是什么品种,只觉得它已经萎缩发黑。在艰难地用手在硬邦邦的树干上掐下来一小块书皮后,他发现它已经完全枯死了。
      死树当然不应该留在院子里。

      程姜自认为自己还算是一个认真的负责人。

      于是在等待野草除尽的时间里,他特意问过了沈霁青:
      “你想在院子里种点什么?”

      “种什么都行的。”他回答,“我觉得只要有点绿色就很好了。不过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这栋房子可能是五行缺木,所以一直养不活花。”
      “为什么?”

      “反正就是养不活了。至少我以前试的时候养一盆死一盆,种在地里也从来不发芽。真是的!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这里总是缺少点生命力。”

      程姜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一会儿桌子。“说到这个,我看你的树已经死了。看程度应该有很长时间了。”

      “这样啊,”沈霁青顿了一下,还是漫不经心地附和了一句,“没事,这棵树也挺老的了。我好多年没进过院子,说不定它早就被冻死了。”

      “种了多少年了?”
      “听说是我出生前我妈妈种的,要是还活着,得跟我一样大。”
      “好多树不也是活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吗?”

      他听见沈霁青嗤笑了一声。

      *

      程姜花了半个月清理杂草,又在翻地的时候翻出来一堆褪了色的小碎片,可能是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埋在里面的。他随后用砖头和小木栅栏在院子里隔出很多小块和之间弯弯绕绕的小道,来使院子尽可能的具有观赏性。

      他仔细研究了一遍可以种在院子里的东西,且因为沈霁青对此并没有提什么建设性意见,主要种植蔬菜。
      包括圣女果,白菜,四季萝卜和葱。

      考虑到沈霁青对种植花卉的不乐观态度,程姜没有专门买花种,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尝试了一下种植小区里随处可见的黄色晚饭花。他砍掉死树,清理干净死去的根,再把坑填平。虽然植树节已经过了,他还是请沈霁青代为照顾婴儿,自己从临近的集市拖了一棵桂花树苗回来,换了个地方埋在院子里。

      树枝空荡荡的,他就先用彩纸剪了很多小鸟,用线绳挂着树梢上。

      随着天气回暖,院子里的景象生机勃勃,连晚饭花都冒出了一点点芽。

      程姜日日去查看浇水,但是当地面上已经有了一小片郁郁葱葱的新绿后,他遗憾地发现只有晚饭花的嫩芽不知怎么回事死掉了。

      徒劳地补救了几天后,程姜无奈接受了现实,并如实汇报了沈霁青。

      沈霁青一听就笑了。
      “我就说嘛。不过,我觉得现在已经很好了。我还等着过段时间吃新鲜小葱拌豆腐呢。”

      他没提圣女果,因为沈霁青不吃大红色的食物。

      程姜得承认沈霁青“五行缺木”的理论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但他还是认为说不定有其他原因。

      “我什么时候换些其他地方的土来再试试。”
      “小区里的土都是一块儿运来的。”
      “那会不会是因为水分不够?”
      “说不定是因为你浇了太多水呢?你看小区里的晚饭花都是野生的,也没人去浇水啊。”

      程姜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又种了一次,但仍然以失败告终。
      他把这一次失败归咎于种植的时候已经是炎热的盛夏了。

      不过院子里的其他菜长势良好。

      不多时,沈霁青就吃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拌豆腐,随后又开始期待葱油饼。程姜脖子上挂着海水蓝格子布的新围裙做饭,是沈霁青去超市的时候顺路买回来的。

      “原来的大一号,你穿着总有点怪。”他解释说。

      程姜看看蓝色的奶锅外壳,蓝色的室内拖鞋,又看看身上的围裙。

      “你很喜欢蓝色吗?”他问。
      “都差不多啦。”

      同植株一般生长的还有莘西娅,她在爬了一个半月后已经开始慢慢地学着扶墙站立,到这时候已经能扶着东西自己站起来了,甚至程姜还会偶尔弯着腰扶她走两步。近十个月大的婴儿已经超出了程姜胳膊的负重范围,因此莘西娅的变化对于他来说是一次里程碑式的解放。
      同时她精力也旺盛起来,因此当程姜需要去做做饭洗漱之类的事的时候,他不得不频频求助于沈霁青。

      后者和他相比起来,似乎比他还有带小孩的天分。

      *

      程姜的小孩如今已经开始模仿一些简单的词语,甚至还能够用不同的模糊的发音区分程姜和他。给程姜的称呼是传统的“爸爸”,给他的称呼则是“谢谢”。他第一次听见她说的时候还一头雾水,最后还是程姜研究出来她的意思。
      “可能是称你为“先生”的意思。”

      沈霁青很难将它和一个婴儿的初学词汇联系起来。

      “她为什么叫我’先生’?”
      “总不能叫你“女士”吧?”程姜说,现在他已经会开一点蹩脚的玩笑了。

      沈霁青乐意偶尔帮程姜照看一下小女孩,常见的场景是当程姜在厨房做饭收拾的时候带着她在客厅里转悠。由他负责女孩的时候他总是保证她能玩得很好。
      他以前没照顾过小孩,只是听说非常令人头痛,但程玥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天使宝宝”,总体费不了他多少心神。

      “我月底要出差。”他看着女孩练习高处够物,口中突然说。

      程姜的声音远远地从房间另一头传回来,他正在洗晚上的碗。

      “出差?去哪里?”他的动作好像停了停。
      “挪威。单位里一共八|九个化工工程师都会去。”

      程姜好一会儿才回话,似乎在想事情。

      “去多久,工作吗?”
      “算是,但主要还是学习。最短七天,最长半个月,中间有一些机动的成分,还没有下最后的定夺。……我是说,等我走了,你自己留守在这儿带小孩没问题吗?”

      婴儿对长时间的活动总是容易失去兴趣,不一会儿就突然把玩具打到一边。沈霁青耐心地引导她转过身,抬头看向程姜的背影。

      从背影自然看不出所以然来,但远处的人撑在洗手台上,肩胛微微耸起,似乎笑了一声。

      “我能行的。”程姜轻快地说,“你不知道她刚出生的时候,整天哭闹不止,一刻也离不开人。更没有作息规律,往往我刚有了睡意就被迫得再次爬起来喂奶。那三个月都熬过来了,我也不能总靠着你啊。”
      沈霁青听着,心里隐隐约约感到一丝说不上来的怪异,好像逻辑里有一部分是不合常理的。

      然而还未来得及细想,婴儿转过脸来,发出了令他措手不及的声音。

      “mama。”程玥说。
      “什么?”
      “妈妈。”小女孩固执地重复着已经几乎清楚的音节,两只细细的手伸向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妈妈?

      是了,就是妈妈。

      在程姜叙述里明显缺失的“母亲”角色。

      沈霁青不由得分神想着,程姜父女已经在他家里住了好几个月。但不管是从他新继母还是程姜口中,女孩的母亲似乎也从未存在过。

      作为程姜的亲生女儿,程玥根本没有妈妈。

      这是属于程姜的另一个秘密。

      沈霁青讨厌想这一类复杂的事情,抱着她走到程姜后面,将情况告知。程姜忽地回过头来,沈霁青看见他浸在冷水里的手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
      他甩甩手上的水珠,问女孩说:
      “怎么了?”

      “妈妈。”程玥含糊不清地说,随后又开始试着够程姜。

      这下他重新放松了下来,下意识一般极快地说了一句英文。
      “马马!”她高兴地回答。

      这时候沈霁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女孩在说什么。
      程姜有点难为情地转向他,有点磕磕绊绊地描述道:
      “她想玩那个骑马的游戏,就是你让她坐在你腿上,模仿着马蹄的声音上下颠一会儿她就行了。”

      沈霁青把孩子带回沙发处,按程姜说的让程玥坐在垫了一块垫子的大腿上,开始一边无师自通地模仿出滑稽的哒哒声音一边上下颠着腿。孩子咯咯笑着,但他却难免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情景。女孩太小,也许还没有关于妈妈的概念,但是程姜才二十一岁(真是令人惊奇),她总会再有一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妈妈的。

      就像他自己一样。

      沈霁青抬起头,忽然感到有冷汗从背后滑落下来。

      程姜已经洗完了碗,开始动作熟练地擦水池台。那台子自从沈自唯夫妇从这里彻底搬出去后就没人再用过了,客厅里沈自唯的钢琴也一样。
      但现在不一样:所有东西都开始被重新投入使用了,连院子里也被重新规整。

      一切如同十多年前一样:一栋房子,三个人,一个奇怪的家庭。

      他认为程姜和莘西娅属于他的家庭吗?

      沈霁青想着,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又快又轻的声音。程姜在水池边直起身,解开围裙蓝色的搭扣,露出里面带着细小褶皱的乳黄色T恤衫。他似乎也听到了什么,茫然地回头,看向客厅的方向。

      下一秒他们就谁也看不见谁了:停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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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chapter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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