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夏天白昼长，下午五点天光依然大亮。
　　太阳却是已经下山，温度并不灼人。
　　青天白云，不见暮色，白昼的光从树影间漏下，视野里一片明亮。
　　知了的啼鸣比起之前弱了许多，像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比树上挂着的几片枯叶，更早地报告了秋天将来。
　　音响发出沉闷的声音。偶尔还有电流声。
　　“……”
　　“看起来快坏了……”
　　“赶紧用完还回去，别坏了赖在我们头上。”
　　“你说得对。”
　　明天就是入场式了，文委不在，没人监督，陈清一等人默契地停下来，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委顿在看台台阶上。
　　声音虚得好像被吸干了阳气。
　　操场上还有其他班在练走队列。
　　齐璟易和瑜柏也在台阶上坐下。
　　虽然不累，但是也不想动。
　　齐璟易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周思坤：“我跟瑜柏的项目有什么？”
　　周思坤一个激灵，阳气又回到了他身体里，虽然自己也经常不靠谱，但是齐哥问出这种话是不是有点太不靠谱了点！
　　他不敢置信的问：“你们不知道自己的项目？”
　　齐璟易和瑜柏对视一眼，很坦然的摇头。
　　周思坤声音都颤抖了：“那你们这些天都没有练过了？”
　　当然是没有。
　　“你们是三千米和一千五。”陈清一尽职尽责地提醒。
　　齐璟易点点头：“区区三千米，练什么练。”
　　周思坤脸都开始抽搐。
　　他不断提醒自己，打不过，别冲动，打不过，别冲动。
　　周思乾在这空当已经刷了一会手机了，一抬头正好只听到这句话，不明真相的他配合极了，举手高呼：“齐哥牛逼！瑜头儿威武！”
　　但一向支持他的弟弟这次没有跟他一起振臂高呼，反而是将一腔怒火发泄到哥哥身上。
　　一向提倡团结和谐的班长这次也没有力气救他。
　　两兄弟扭打在一起。
　　齐璟易看了一会，默默把瑜柏往远处推了推，自己凑过去揽着他，一边叮嘱着：“离他们远点。”
　　路过想偷拍校草的女生：感觉这个班的氛围很不寻常……

　　高二年段办公室。
　　江波批改着这周的英语小测。
　　高三段长过来拿资料，皱着眉头对洪段长说：“你们年段比高一还闹腾，我刚才一路看下来，好几个班都是空的。”
　　洪段对此心态倒是很良好：“明天就是运动会，高二年要入场式表演嘛，骚动很正常。”
　　“你也不管管。”
　　洪段心说我管的住吗？“就是一群猴，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
　　正说着，文委王婉拿着经过激烈争吵过后挑出来的几条口号来找江波定夺。
　　“这个……同学们都很自己的有想法……”王婉见到老师，声音就小得几乎听不见。
　　江波一挑眉，看了看纸条。
　　—三班三班，我是三班，再说一遍，我是三班。
　　“……”真是经典，好像去年那一届就见过。
　　—三班最强，除暴安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高二三班，所向披靡，谁不同意，去你妈B。
　　“……”江波眼皮抽了抽，觉得三班就是那个最该除的暴。
　　这个班的口号风格就很统一。
　　江波对自己的班级有了新的认识。
　　最后勉强选了个“三班参加运动会，其他班级洗了睡，田径运动皆浮云，我信波波我必行！”
　　虽然还是狂了点，但是起码不会被德育室抓走。
　　而且作为波波本波，他表示很有参与感。
　　江波摸着下巴暗自点了点头。
　　口号就这么定了下来。
　　班主任金口一开，同学们也没有异议了。

　　因为众人精神萎靡，最后这顿饭并没有吃成。
　　坐在小饭馆塑料长椅上的时候，瑜柏也想不明白最后怎么变成了他们两个人聚餐。
　　明明很想回去洗澡，明明知道这家饭馆的上餐速度贼慢，他还是被齐璟易拐了进来。
　　洗澡和小饭馆不可兼得。
　　齐璟易熟知他的习惯，一看就明白他皱着眉头是在纠结什么。齐璟易勾完菜单，说：“今天人少，也许赶得及呢，晚自习迟到一会也没关系。”
　　“……真的吗我不信，今天可是波波看班。”
　　“波波每次都要迟到半小时，然后过来意思意思巡视一下就走了，不要怕，实在不行，我就说你去厕所了。”
　　瑜柏看他一会，实在是太想回去洗澡，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小饭馆上菜慢，但是好吃，招牌菜好几道，都是闻名远近的。
　　瑜柏尤其喜欢小饭馆的卤猪蹄。香糯入味，粘滑可口，味道一绝。
　　吃得太开心，以至于他忘了，校门口的保安不会放迟到的学生进来。

　　吃完饭，离晚自习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瑜柏推着自行车到走道上，正要上路，看到齐璟易还在旁边晃，不禁疑问：“你怎么还在这？”校门和停车的巷子可不同方向。
　　齐璟易也不知道，一恍神就跟过来了，他摸摸鼻子，往回找补说：“我……来买点水果，然后从后门回去。”
　　瑜柏一挑眉，点点头，长腿一跨上了车。
　　“走了。”
　　夏天傍晚的风鼓起他的校服。
　　声音散在自行车疾驰而过带起的风中，齐璟易转过头去一路看着，双手插在兜里，不急不缓地轻声说：“晚自习见。”
　　齐璟易看着瑜柏骑上车蹬出去一大截，偏浅的发丝在夕阳下透出金色，街道两旁满是放学回家的小学生，叫卖小吃的路边摊，和在车里摁喇叭的下班人群。
　　烟火嘈杂，他却觉得心里静极了。

　　瑜柏正要赶去学校，李子果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这厮好像特别喜欢这个时间打电话。
　　瑜柏一手接通，一手把门带上。
　　“儿子，想我没？”
　　“不思不孝子，是我长寿的一大秘诀。”
　　“……我跟你无fuck说。”谈话谈到这里又崩了。
　　“我打电话来要说啥来着？哦，你们是不是运动会啊？”
　　“是啊，就这两天。”瑜柏把手机卡在车把上，耳机连着，危险驾驶。
　　“我记得咱学校运动会管得很松啊，我们后天就放假了，我看看能不能混进去吧。”
　　“第一，你已经考出去了，不是x区学子了，谁跟你咱学校；第二，你混进来干嘛？又不是没参加过运动会。”
　　李子果狠狠地受伤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x区一中抚育我们多年，不能忘本呐！”
　　“卧槽你还不知道么，x区一中的运动会那可是全市出了名的，谁不想进去逛美食一条街？再说了，咱初中班里那么多人最后直升高中部，我不得回去叙叙旧吗？”
　　确实，x区一中校运会允许开设班级摊位的力度出了名的大，每年秋季运动会都有一些外校人想混进来玩。
　　x区一中的秋季美食街也是很出名了。
　　瑜柏依然不是很理解：“你想进来就进来吧，反正校服也没差，校徽挡一下，混在初中部里面进来就行。”
　　“行，到时候去给你们班的赞助摊子捧场哈，可惜不能去看你们开幕式，你跳舞，我可太想看了。”
　　“……”跳舞，不就是跳舞，有什么好看的。
　　“哥，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激动疯了，从小到大也没见你参加什么集体活动，最多也就是个毕业合唱，以至于我现在想起你的身姿……只有打架时的勇猛身姿，没有任何曼妙背影的记忆。实为人生一大遗憾。”
　　瑜柏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你哪来的消息？”
　　李子果也是很无奈：“你没关注你们学校的表白墙吗？你们班为了宣传，把你和另一个校草拉出来做招牌，什么两大校草同台竞舞敬请期待，我去，这宣传人员也是个人才，你们班真是卧虎藏龙啊。”
　　还有这事？
　　绝对是肖余娴周思乾他们搞出来的噱头。
　　一个开幕式，至于吗。
　　“而且啊，你们那个墙，三天两头看见有人表白你，问你联系方式，笑死了，我要是挂个□□五元微信十元，绝对能发家致富。”
　　到停车的巷子了，瑜柏听了也就一笑，翻身下车。
　　估计挂齐璟易的也不少。
　　他心里猝不及防滑过这样一条想法。
　　“不跟你说了，我们晚上微信聊，我到学校了。”
　　“行，OJBK，快进去吧别等下进不去了，你看这都迟到了，我还是偷偷在厕所给你打的电话。”
　　瑜柏正走到拐弯处，再一步就要直面校门。
　　听到李子果发话，常年的危险直觉让他惊恐地停下了脚步。
　　一探头，果然，几个保安站在门口拦迟到的学生。高三段长也怒目圆睁，宛若一尊门神地站在校门口。
　　“……”瑜柏沉默了。
　　“李子果。”
　　“嗯？”
　　“你这张嘴，不要也罢。”
　　“……”李子果委屈地沉默着挂了电话，他已经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瑜柏肯定进不去校门。
　　堪比言灵般的能力。
　　瑜柏叹了口气。
　　齐璟易这时候发消息过来。
　　—同桌你到哪了
　　—快，波波到办公室了，估计歇个十分钟就要过来了。
　　瑜柏心说别说十分钟了，我估计今天晚上都进不去。
　　不会要江波来捞人吧。
　　等等，齐璟易上次翻的，是哪堵墙来着？

　　根据齐璟易的指引，瑜柏躲过了保安和段长的视线，成功地拐进学校旁的巷子里。
　　动作利落地翻过去，落地的时候，茂密的草丛完美掩盖了声音。
　　瑜柏不由得庆幸幸好初中爬墙这项技能练的好，高一也没落下。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半个小时前还烧的如火如荼的晚霞，渐渐被暮色掩盖。学校里的路灯不算明亮，草丛里传来蟋蟀的鸣叫。
　　空气中是白天工人割过草后，断茎处流出的草木汁水味。青涩又腻人。

　　进教室前瑜柏特意去洗了个手。
　　以防万一，果然有用。
　　江波已经在教室里了。瑜柏从容不迫地走进去，假装自己只是出去上了个厕所。
　　手还是刚洗过的，水迹很新鲜。
　　虽然没引起怀疑，但瑜柏坐下时，还是惊觉经过刚才的赶路，依然出了身薄汗。
　　齐璟易在旁边闷笑，小声说：“牛哇同桌，还知道去洗个手。”
　　瑜柏矜持地赏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逃课，我是专业的。
　　“天衣无缝，浑然天成，高，实在是高。”
　　齐璟易笑得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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