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乌云吃掉你

　　宋延住的地方离楠大有些距离，但也没到需要打车的地步。宋延从小就住在这片儿，对地形很熟。手里牵着妹妹，后边儿还跟着两个走得极慢的乌龟，为了减少路程，他特地抄了小路，大概走了十几分钟，一拐角能看见一见不大的长满爬山虎的房子。
　　房子是租的，宋欣出事之后才找的房子，入住的时候也没过多装修。宋欣倒是很喜欢这种风格，简简单单的，也不会觉得腻。住的惯了，宋延也不想再去费力气捣腾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宋延掏出钥匙麻溜地开了门，走到玄关处随意地将钥匙一扔，便稳稳地落在玄关处的柱子上，分毫不差。

　　“进来吧。”

　　李云朵和一旁的周佩雯对视几秒，才缓慢地挪动脚步，跟着他进了门。

　　俩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宋延的家，李云朵有些尬尴，周佩雯倒是很随意地进了去，开始打量起四周。
　　房子不大，却五脏俱全。家具摆设整整齐齐，地板上没有落下灰尘，房间是暖色系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卡通人物，看来一家人是真的很宠宋欣。

　　“我妈还在外面，马上就回来了。”宋延走到厨房，探头问道：“喝什么？”
　　“都可以。”她其实不挑。
　　那边安静了会儿，过了几秒，宋延拿着几罐饮料走出来。
　　李云朵连忙站起接过，小心翼翼道：“谢谢。”
　　“水果。”宋延将切好的水果盘推到她面前。
　　“谢谢。”
　　宋延抬眸抬头瞥了她一眼，说：“不用每件事都要道谢，说多了，就没有价值了。”
　　李云朵习惯性地低下头，没法反驳。

　　周佩雯随意在周围走了几圈，路过窗户边特意往外眺望一番，不由得感慨：“你家这位置不错啊，坐北朝南，风水也好。视角也不错。”
　　对方挑眉：“这风水怎么看出来好了？”
　　周佩雯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寻摸出个理由来。其实她明显就是瞎说的，风水这东西她哪懂，不过是想殷勤一番。毕竟人家都请家里来吃饭了，还不得说几句好听的客套客套？

　　见她没话说，宋延也没戳穿，转移话题：“往后走几步有个篮球场，无聊的话可以去那逛逛。听说……帅哥挺多的。”后边那句他特意提高音量，不出意外的，周佩雯的眼睛闪起一丝亮光：“真的假的？”
　　“这需要你自己去证实。”
　　毕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审美。

　　“那还等什么！李云朵我们走！”说着就拉起一旁呆坐着喝饮料的李云朵就往玄关口走去，“阿姨回来了就打个电话吧，五分钟内立马赶回来。”
　　宋延不紧不慢地削起了苹果，淡淡的“嗯”了声，算是回应。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几声，宋延不慌不忙地继续削苹果，等到最后一层皮脱落，铃声还没停。宋延抽了张纸，把两手前前后后擦干净才腾出手去接。
　　“怎么？”
　　“小延，那俩姑娘有什么爱吃的没有？你快问问，我在超市门口。”宋母那边声音有些杂乱，熙熙攘攘的，应该会很挤。
　　“我问问，”宋延佯装很认真地看看四周，隔了几秒，对着电话那头道：“内脏汤，骨头汤，青椒炒肉丝，小鸡炖蘑菇。”
　　“唉好好，我这就去买……”宋母侧着身子正准备往超市里头挤，突然发觉不对，对方也没急着挂，就等着宋母破口大骂：“你小子！这都是你想吃吧！耍你老娘呢！”
　　宋延视线落在宋欣怀里的小狗上，“她们出去了。你爱买什么买什么，她们说了一点都不挑，什么都吃。”

　　走在路上的俩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李云朵吸吸鼻子，裹紧外套：“是天变冷了还是我身体变差了？”
　　“还有种可能。”周佩雯同样揉了揉鼻子，道：“宋欣那小子在骂我们呢。”

　　这个篮球场和宋延家也就几分钟的距离，一路上周遭长满了野花，从路的这头一直延伸到那头，有些挺直身板探出头来，还有些隐在茂密的杂草丛里，隐隐约约只见着个圆圆的脑袋。
　　应该是没什么人打理，都长到路中央来了，那些爬上路面的茎叶大都有些泛黄了，没有什么水分和营养，病恹恹地贴在路面，在毒辣的阳光下接受考验，与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那篮球场看着也有些年头了，周围的栏杆都变得锈绿，外层的铁锈松垮垮的，一摸就能掉一把。

　　李云朵脚刚迈进去，就听见一道与如山间清泉般好听的男音。注意到有人走进，两个少年纷纷转过头来，见着来人也是一脸惊讶。

　　“许灿？张扬？你俩怎么在这儿？”周佩雯一脸疑惑。
　　“啊……锻炼。”俩人有些躲避。
　　“学校没有篮球场吗？再说了，楠大离这儿也不近，怎么会到这儿来打球？”
　　“这个……”张扬挠挠头，说：“我这儿有个朋友邀请我俩来吃饭，这不无聊嘛，就过来打个球解解闷。”
　　这么巧？

　　“哪个朋友，介绍我认识认识？”周佩雯说。
　　“你不认识。”

　　临近中午的太阳毒辣的紧，晒的人额间不断渗汗，对面的两人就更不用说了，满身的汗在阳光下闪着光，不紧不慢地低落地面，渗进石缝里。李云朵抬手擦了擦汗，突然想起出门前带了纸巾，便赶忙掏出来，捏在手心犹豫一番，走上前。
　　李云朵递给离的最近的张扬，张扬不经意瞥了眼后边儿的许灿，不敢接：“嫂……云朵，你还是给灿哥吧，我……流会儿汗，健康。”张扬差点一出口酿成祸，立马调整过来。

　　“真的不用吗？我看你留的汗挺多的。”李云朵看了眼许灿，还是又问了一遍。
　　“不用不用。”张扬急着拒绝，灿哥都没擦，他哪敢当第一个啊。
　　李云朵走到他面前，试探着问，“你……需要纸巾吗？”
　　许灿没说话，身体却是很诚实的接过他递来的纸巾。许灿在阳光下晒的滚烫的手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手心，赶忙退回来。仅是极轻地触碰，余温却在她皮肤停留好久都没散去。
　　“谢谢。”少年声音温和又带着点磁性。
　　李云朵点点头，“不客气。”

　　“你们怎么也在这儿？”许灿抬手擦了擦汗，问她。
　　“宋延请我们来他家吃饭。”李云朵如实说。
　　似乎早就知道，许灿没有过多表情流露，只是闷声道：“哦。”
　　俩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周佩雯抬手看了看表，提醒她该回去了。李云朵这才退后几步，“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玩的愉快。”
　　说着李云朵转身就要朝外边儿走去。张阳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人，只见他微微汗颔首，示意对方。张扬收到命令立马跑上前去，假装漫不经心道“其实……我那个朋友刚才接到他爸打来的的电话，说是他妈生病住院了，然后他就立马打车去了医院，我和灿哥就打算先回去。”

　　“然后呢？”周佩雯莫名其妙。
　　张扬揉揉头：“然后……然后就是……我们两个都没吃饭，饿了半天了。”
　　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她要还听不出来尬尴的就是他张扬了。
　　“哦——”周佩雯懂了他的意思，提高音量，“想蹭饭？”
　　张扬立马说：“这哪是蹭饭啊，这不是……刚好凑到……就一起呗。”张扬声音越来越弱，他都感到了满屏大写的尬尴。
　　“这可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是宋延请我们来的，你应该问问主人才是。”

　　“我同意了。”就在俩人拉扯间，宋延已经来了，看到另外两个人也没过多惊讶的表情，“没吃饭的话我还是很乐意收留的，毕竟，我妈做做饭的水平可是别人比不上的。今天，算你们运气，一起走吧。”
　　既然主人都同意了，周佩雯也没再说什么，拉着李云朵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头，后边俩人还是默默地跟上了。

　　宋延早就发觉这俩人跟踪他们，而且很久了，从学校一直到家里，宋延看见也没识破，任由他们跟着。这才有了告诉周佩雯这个篮球场的一出。

　　“灿哥，你说，宋延会不会看出来了？”张扬凑近，放轻语气道。
　　许灿没答。视线紧紧地盯在前边儿俩人身上。

　　艹！贴太近了！就不会往边上靠点儿？路这么宽干嘛跟取暖似的挨这么近！

　　“灿哥？”

　　“灿哥？”

　　“闭嘴！”

　　“……”

　　几个人你请前我后地回到宋延家的房子里，宋母已经回来了，正忙里忙外地择菜、洗菜，一听到声响立马抬头，眼睛笑得弯弯的：“回来了！都在留在这吃饭哈！马上就可以吃饭了！”注意到几个陌生的面孔，宋母也没说什么，也是十分热情地招呼着。

　　李云朵非常自觉的走到厨房，想要帮忙。宋母一见是她，手里的菜也顾不着放，赶忙把人往外边送，边开口道：“云朵你是客人快去坐着，阿姨来干就行了。”
　　李云朵还是不放心：“没事阿姨，多一个人帮忙快一些。”
　　“不行，你去坐着，让小延干就行了。”说着，宋母头一偏，冲着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人道：“小延，你过来。云朵，快去坐着！”
　　宋母带着不可置否的语气拒绝她，李云朵也没再坚持，乖乖地坐回沙发上。
　　“李云朵吃个桃子，可甜了。”
　　“哦。”李云朵抬手接过。

　　宋母今天格外高兴。
　　从搬家入住到现在，小延都不怎么带朋友回家。她曾经和宋延念叨过好多遍，起初他还会嗯嗯几声回应，到后来，听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就连嗯也没有了。人是实实在在地坐在身边，可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宋母没放弃，一逮着机会就把她那些思想使劲儿往他脑子里灌输，到最后麻木的宋延也是一遍遍敷衍了事。只当成是一周一次的家庭思想教育会议，听听就行，不往心里去任她嘴皮子都说破了也无用。
　　在这场拉锯战里，最重要的技能就是磨，当然结果不出意外的都以宋母的无奈放弃而告终，然后，他可以去睡个好觉。隔个几天再继续。

　　宋延正全神贯注地切着萝卜，身旁的突然用胳膊捅了捅他。
　　“干嘛？”
　　宋母看了眼外面，见众人集中在聊天上，转过头低声道：“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坐在云朵身边知道没有？”
　　对方一脸困惑：“为什么？”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听我的就对了！”宋母没回答他的为什么。
　　宋延没应，把萝卜切碎成萝卜丁后装载入盘，然后开始熬汤。

　　过了几分钟，烟气开始蔓延出来，虽然大都被油烟机吸走，却总有些顽皮的“孩子”偷跑出来，呛得他喉咙瘙痒难耐，鼻子通红。
　　这时，宋母又靠过来，试探着问：“晓得了没？”
　　“……”
　　见他不说话，宋母嗔怪道：“听见我说话了吗？”
　　“那您得先告知臣缘由。”某人戏精上线。
　　“好好说话。”宋母拿着盘往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继续说：“这姑娘挺不错的，上次还这么热心帮忙。”
　　“所以呢？想让她当你儿媳妇？”宋延一语道破，高高的眉骨微挑。
　　宋母这时却像被人拔了气门塞，不说话了。说实话，李云朵给她的印象真的很不错，多善良一姑娘，长得也不错，感觉又好。她这傻儿子怎么就没注意到呢？其实，也不是非她不可。只是小延从小在外头野惯了，性子一点都不像她，管不住。除了小欣没人能治他。可她那可怜的小女儿不可能管着他一辈子，他们都有各自的人生。如果小延的世界里只有小欣一个，那对他真的太残忍了。多少个夜里，当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她总会忍不住捂脸哭泣，那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场面。

　　“妈你喜欢李云朵还是喜欢我？”宋延问了个不着调的问题。
　　“这还用问吗？”宋母收回思绪，调扬的老高。
　　宋延正准备说什么，又听见她来了句：“当然是我们云朵，乖巧又懂事，不会整天想着往外跑。”
　　“……”

　　最后一道菜上完后，宋延转身去打扫厨房。宋母看着他的背影，拉长脖子说：“别忙乎了，过来坐下。”
　　宋延摆摆手：“马上。”

　　李云朵扒着碗里的米饭，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云朵多吃点！”说着宋母一只鸡腿夹到她碗里温声说道。
　　李云朵没拒绝，点头，“好。”

　　打从进门开始到现在，她和许灿没有一句交流。好几次她不经意地用眼神瞄他，对方总是隐在人群里，也不怎么开口说话。有几次视线对上了，却只是停留几秒就移开了。

　　李云朵索然无味地往嘴里塞了口饭。
　　“云朵，吃腿。”宋母说。
　　李云朵小鸡啄米般点头，然后夹起宋母给她夹的腿咬了一大口。
　　“好吃吗？”
　　“嗯。很好吃。”
　　宋母笑了。
　　没白费这几十年的努力。

　　几分钟后，宋延从厨房出来，手里多了几瓶饮料。宋延自然地在李云朵右边坐下，开始分饮料。
　　宋母见状，笑意渐深。
　　“别客气啊你们，就当是自个儿家，多吃点多吃点！”
　　“行阿姨！我和你说，我可能吃了，吃穷了可别怪我们！”
　　“好好好……”

　　没人注意到位于李云朵左侧许灿的表情，即使没说话也能感受到散发出来的强烈的冷意。
　　宋延神情自若地在众人谈笑的空档给李云朵夹了块肉。
　　李云朵微微抬眸。
　　对方只是极轻地说了句：“吃掉。”

　　李云朵愣了几秒，低头继续扒饭。这时，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双没有过分白皙却骨节分明的手，然后碗里又多了块鱼肉。
　　李云朵微微转头看他，对方仍是面无表情，眼珠子却是一直在她身上。
　　与此同时，右边又伸出一只手夹了块肉放在她已经满了的碗内，压了压。许灿也不甘示弱，扭头又加一块塞到她碗里。
　　李云朵一脸困惑，没了吃饭的胃口。

　　起初两人动作不怎么紧密，没惹人注意，到后来动作越来越大，声音响的终于把众人目光吸引过来。
　　看着李云朵堆积成山的碗，周佩雯失笑：“李云朵又不是猪，喂她这么多就不怕把她撑着？”

　　俩人幼稚的行为这才停止，气氛却变了味。李云朵夹在俩人中间，不知所措。
　　“猪不好吗？什么都不用干，躺着就行，有这么多人养着。”这时宋延不紧不慢地捡起话题，眸子里闪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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