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桃花扇

作者:Sunflo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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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波


      从汾都到陇南不算太远,再则他们坐的是直接的马车,又省了换来换去的功夫,这样一来,反倒比去汾都还省下了大半时日。

      陇南毕竟是南方气候,仲春温暖湿润,刚刚从汾都干而冷的天气中抽身出来,宋莅之觉得有些不太适应,身上披着的厚毛毡险些把他捂出汗来,想起临走前硬要他披上的人,他又不忍脱下。

      车马停在了院子门口,这院子是当初随父亲官职变迁一齐定下来的,比起齐王府,虽算不上大,却也够他们一家人住了。

      宋莅之刚掀开帘子,便看到了门前相迎的人,他抬脚下了车,朝那位望眼欲穿的妇人招呼,“母亲。”

      顾弘中紧随其后,喊了声“义母”。

      宋母喜笑颜开,奔过来替他们理了理衣裳,“这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你们俩都辛苦了啊,进来好好休息休息。”

      宋莅之这才觉得奇怪,平时父亲母亲都会一同等他们回来,可这一回怎么只有母亲一人?

      他由着宋母的动作,微微颔首,“母亲,父亲呢?访友还没有回来吗?”

      宋母动作微滞,抬眼看向他的时候,面容有些憔悴,“你爹他,生病了。”

      宋莅之眼皮一跳,“生病?严重吗?”

      宋母瞧了瞧四下里,没有人,便急急招呼他们进门再说这件事。

      穿过前厅和院子便到了宋剡章的卧房,此刻他正侧躺在床上,脸上血色全无,额头还沁出冷汗。

      宋母扶住他们,让他们不要过于激动,“对外只说是生病,季节交替感染了风寒,这个季节也确实很常见。”

      宋莅之不掩担心,握住宋剡章的手,又将被子往上掖了掖,“那……实情呢?”

      宋母叹了口气,“前几日登记流民的时候,有个年轻人不由分说地就拿匕首刺了你爹一刀,刀口不深,也不会致命,只是刀尖上有毒,找郎中看了,也抓了药,说只要坚持服药,过几日毒性便可消解,这几天都可能处于昏迷状态。”

      顾弘中皱眉,“刺伤义父的人可有抓到?”

      宋母点点头,“当场便抓住了,是个年轻人,小厮审问了几日也没有什么结果,看起来也颇有苦衷,眼下还被关在柴房里面。”

      宋莅之和顾弘中闻言就要去查看,宋母忙拦住他们,“我知道你们两个担心剡章,但他昏迷前交代我,这事儿肯定是有幕后主使的,你们不要犯险,那人也是受人唆使,不必太过苛责。”

      宋莅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娘,您放心,我们有分寸的。”说完又冲顾弘中道,“顾修思,走吧。”

      宋母望着他们俩走远,又回身坐到塌上,握住宋剡章的手,面露欣慰,“老爷子,他们俩啊,都长大了。”

      天色渐晚,柴房没有点灯,两人从前厅拿了两盏蜡烛,门一打开,便看到有个人蜷缩在角落里,被他们开门的声音给惊动了,双手挡着脸。

      看体型,确实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只有双手双脚被捆住了,全身上下除了脏了点,看起来没什么伤口,想来也是父亲的意思,没太让人刁难他。

      顾弘中径直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喂,小屁孩,谁指使你的?”

      那小孩大约是觉得顾弘中的声音有些凶,又往里挪了挪,开口时带了哭腔,“没……没人指使我。”

      顾弘中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伸手要去抓他的领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跟你讲,就你现在这副模样,说没人指使才有鬼了。”

      那小孩眼里满是惊恐,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我说了,没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要刺伤节度使大人的,你们要……要杀要剐,悉……悉听尊便。”

      顾弘中嗤笑一声,“呦,小屁孩还挺有文化啊,宋莅之,交给你了。”

      说着把宋莅之手里的蜡烛一起拿过去,站在旁边看。

      宋莅之蹲下身,缓缓开口,“我听我娘说了,你被审问了好几天都不愿意开口,看来确实个忠义之人。不过,若非我爹宅心仁厚,看不得小孩子受苦,你也没命还能活到现在,这就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方式吗?”

      那小孩不知道这个人又是打什么算盘,但见他没方才那个人强势,便也没有动作,只静静听着,只是眼神刻意闪躲。

      “我爹,当了陇南节度使十几年,招收流民,给他们提供住处吃食,换句话说,跟赈灾也没什么两样了,只不过人家高官显贵都是打着这样那样的幌子赚名声好在陛下面前邀功,而我爹,不仅讨不来这样的好处,反而还要遭你们这些受他帮助的人的恶意中伤,你说,换做是你,你心里好过吗?”

      那小孩听到这里,已经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我不相信你们这些人真能兴风作浪,恩将仇报,毕竟你们都是走投无路了才来节度使府,可你们得给我爹一个公道,他没错,也没罪,我最讨厌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宵小之辈,这些流民,如果都跟你一样,披着遇难的外衣来我爹跟前算计他,我爹怕是也活不到今日。”

      顾弘中听出来最后几句明显带上了愠色,跟他以往温和的性子截然不同,这一回,宋莅之是真的生气了,任谁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也该忍不下去了。

      “好了,跟这种人好说歹说那么多干嘛?打几鞭子让他吃吃苦头,什么也供出来了。”

      宋莅之却伸手拦住了他,“我来,十多年前我爹已经受过一次冤枉了,这次我一定要替他讨回公道。”

      随即又转身逼问那小孩,顾弘中没再说话,在旁边替他掌灯。

      “我不清楚你是为了什么要这样替人顶罪,但是既然动手的是你,你也休想逃过一劫,我爹心善,但我不一样,我自可以下去把你祖宗十八代都给翻出来,然后随便找个人替你受了本该有的惩罚,让他感受一下被人从背后捅一刀是什么滋味儿。”

      那小孩儿听到这里,脸色肉眼可见地泛白,匍匐着向前一步,“不要啊大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别人的事儿,不要找别人替我受罪,都是我做的,我认罪还不行吗?”

      见他仍旧没有要说出幕后主使的念头,宋莅之起身佯装要离开,冲后头的顾弘中说道,“既然这位年轻人不开口,那便下去查一下他的身份,有长辈就把长辈带回来,送到府上杖毙,当着他的面,让他瞧清楚了,省得下次再听信谗言害人又害己。”

      顾弘中手抵住嘴巴,差点儿就笑出来了,这么点事儿至于杖毙?

      那小孩终于是慌了,又往前爬了几步抓住宋莅之的衣角,“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不要为难我爹,求求你了,大人。”

      宋莅之回身,居高临下,面容冷漠,“说是谁指使你的?”

      “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看衣服好像是县官老爷。”

      宋莅之两手微微攥紧,县令?

      “那你为何要听他的?”

      那小孩突然哭起来,“呜呜呜,我爹重病缠身,药肆的人嫌我们没钱不给我爹抓药,那人就给了我一把刀,说让我轻轻刺一下节度使大人,他就会给我们钱,让我爹去看病,我一时糊涂就听信了,我也不知道宋大人会伤的这么重,对不起大人,呜呜呜,求您不要牵连我爹,他知道了会打死我的,宋大人对我们有恩。”

      宋莅之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力,“你爹的事情,我会找人解决的,顾弘中,放了他吧,他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顾弘中利落地帮他把绳子解了,又让人打发了一些银两,连夜把他送出去了。

      末了,他跟在宋莅之后面走,“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能威逼利诱啊,还挺有一套的。”

      宋莅之没回头,“因人而异,我看这小孩那么怕事儿,一看也不是敢犯事的人,之所以这么做,肯定受人指使,那就必然有把柄在人手上,流民眼里最重要的,不就是亲人吗?吓唬吓唬也就出来了。”

      顾弘中枕着双手望天,“那你知道这幕后主使了吗?”

      宋莅之脚步放缓,“我不确定,那小孩说是县令身边的人,可父亲跟县官又没有什么交集或者利益相关,断然不会有仇,况且那个指使的人只让他轻轻刺一下,说明真正的主使者也没有动杀心,这种行为与其说是刺杀,不如说更像是特意警告。”

      “警告?”

      “对,就好像是让我爹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像你说的,义父被贬之后就在这里踏踏实实做着节度使的工作,得罪朝中的政客也不太可能啊,有谁会一直心存忌惮呢?”

      宋莅之回过头,两手捂住耳朵,“所以说,这就是关键所在啊,到底是谁存心跟父亲过不去啊,怕不是什么思想扭曲之人。”

      顾弘中见他这副抓耳挠腮的模样,笑得不行,“算了,目前这段时间不再生事儿就行,我们也都回来了,他们应该钻不到空子做些小动作。”

      宋莅之伸了个懒腰,“也是,我去看看我爹,你把车里的东西收拾一下也早点休息吧,回见。”说完打着哈欠走了。

      顾弘中也扬扬手往相反的方向走。

      母亲还没有歇下,守在父亲的床头,低声靠近他说着什么,宋莅之一进来看到这幅情景便有些怅然。

      母亲在及笄之年便嫁与正值弱冠的父亲,两人相互扶持着过了大半生,即使是在父亲失意潦倒的时候也坚定站在他那边。

      年轻时再热烈的爱恋到这个年纪也变得绵长浅淡起来,小到一日三餐,琐碎日常,两人也知足常乐。

      春夏温茶,秋冬煮酒,花开赏花,花落摘果。似乎远离了樊笼,趣味才真正显现出来。

      不知怎地,他突然有些想小王爷了,那个不喜欢疆场厮杀的大将军,或许也不会喜欢官场的厮杀吧,什么时候能带着他一起游山玩水,闲庭信步,过上平平淡淡,与世无争的日子,把这些复杂的东西抛诸脑后呢?

      夜已经深了,他也不想再去打扰父母两人,干脆回屋。

      从包袱里掏出来的第一样东西便是齐清嘉送他的戒尺,这几天旅途劳累,也没有拿出来细看,这时候在烛光下把玩着,才发现上头刻了几行字,对着光轻轻念出来,“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仿佛知晓他心中所想般,小王爷把愿望说得这样露骨又恳切,一时间,他竟有些不知所措,这人,当真是毫无准备吗?怎么看来是……蓄谋已久。

      这好好的一把戒尺无端变得有些烫手,他却不愿意松开,就这样抓在手里,暂且睹物思人吧。

      汾都。

      有个身影悄悄进了皇宫偏殿,齐时征把手里的卷章一放,“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下面那个侍卫点点头,“陇南县令刚刚派人来报,说得手了,也确定没有造成重伤,望陛下放心。”

      齐时征倒了杯酒,“很好,你下去吧,让他们把嘴巴给闭严实了,走漏了一点风声,我唯他们是问。”

      “是。”

      “宋剡章啊宋剡章,给你点教训看你敢不敢把你的宝贝儿子送到君复身边,再怎么聪明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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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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