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

　　那个孩子就躺在落叶堆上，散发出隐隐的腥气。
　　K迟疑了，善良的本性逼迫他无法视而不见；而面对未知的恐怖，K更害怕。他害怕孩子大了，会像鬼一样吃了全村的人，那他就成了出卖村子的罪人；更近的忧虑则是小红，他生怕因为这个孩子，小红会离他而去。利己的天性与善良的人性互相博弈着。
　　过了一会儿，K似乎下定决心，踏足前去抱起了柔软的婴儿。脚步声在落叶“咔擦”声下显得格外清晰。K心想：若是此时有一只猛兽出现，把他俩一起吞食，是不是就算彻底不遗憾了？他还是个好人，更不会给自己在将来留下隐患。
　　偏偏上天不如他的意。K十分顺利地把这个婴儿抱回了自己的家。待他回到家时，婴儿也哭累了，脸色发青，断断续续地张嘴呼吸。K感觉自己不是在抱着婴儿，而是小心地捧着一片轻薄如纱的锦缎。五指还维持着一开始的弧度，生怕指尖的老茧滑裂了柔嫩的肌肤。K太累了，他迫切想把怀里的“小怪物”远远抛掉，好好甩甩自己的双臂。可他不能。婴儿肌肤传递给他的温热比村边一条妇人用来舀的小河水还柔，柔得吓人，也让K彻底明白自己一辈子可能无法摆脱这个婴儿了。
　　“叩、叩……”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K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既想马上前去开门把婴儿丢给其他人，又想把它彻底藏起来，只好原地兜着圈子，想要在这个四面只有黄土墙的家里找到足够柔软的东西不会弄伤婴儿。终于待他找到了一块沾有灰土的麻布。他先用脚把布轻轻张开，尽量维持上身不动。好不容易怀里安静下来了，他可不要让它继续哭下去。它已经哭得够久了，也该缓一缓。看不出颜色的麻布绽开了，从中心向四周蔓延出软软的瓣。
　　K缓缓弯下腰，让左肘先垫在布上，再小心翼翼地把右肘搁上去。婴儿悬浮在半空中，像人献给上苍的祭品。K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两胳膊仿佛有千斤重，被大力渐渐拉开。它浑圆的屁股刚碰上麻布，K就止住了。K看它并没有被吵醒，仍安详地睡着，胳膊才继续向外被拉开，先是双腿，再是背，最后是头了。
　　很好，婴儿就继续这样睡着，安静地睡着。明明被自己叫做“小怪物”，可K觉得它现在可爱极了：它沉沉地睡着了，被漏进来的阳光照到的双颊、膝盖、指甲透出粉嘟嘟的水润感。明明肮脏、污秽、沉闷的麻布也被中心的它衬得像盛开的黑色大花，花蕊处粉得刺眼。空中的浮沉跳跃着，反射着金光。破旧的土屋此刻成了圣殿，高贵神圣。K的身份也从一个最底层的农民一跃成为圣洁的祭祀，只因为它出现了。
　　“叩、叩、叩……”门外刺耳的敲门声比一个门外汉敲的鼓点还乱，扰得人心烦。
　　“呸”K狠狠安静地啐了口痰，想捂住它的双耳，又怕自己把好不容易睡着的它吵醒，只好压着烦闷，小步快走到门口。破旧的木板门□□着抗议来客的粗暴，满脸的皱纹、伤口抱怨着。
　　“咔——”门深深叹了一口气。
　　刚想骂人的K见到了站在外面的人，一下子愣住了。
　　小红还是那么健美，被汗珠打湿的双鬓略显凌乱，但在阳光下更美了，脸上细细的绒毛比村边河面的粼粼波光更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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