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卉

　　“好了，这是最后一家企业了，下午可以准备回去了。”沈如卉合上手里的文件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啊…终于结束了！”周寻芳顿时热泪盈眶，活动着全身的关节，就像是老化的机器一样喀喇作响。

　　过去的三天里，周寻芳结结实实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工作狂，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沈如卉的照片能被贴在优秀员工栏的最中间。

　　因为她工作起来，简直是一台不知疲惫的永动机！

　　这几天，她们先后采访了大大小小的八个乡镇企业，又在田间地头和巷口街角的采访了数十名淳朴百姓，还去镇上的每一个角落进行采风拍摄，那架势仿佛要把整个镇子装进相机里带走。

　　“辛苦了。”沈如卉被某人如蒙大赦般的表情逗笑了。
　　“不辛苦，而且也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周寻芳瞬间恢复正经，“这种经历很难得，感谢沈姐姐愿意带着我。”
　　“谁让我是你师父呢。”沈如卉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吧，我们回去。”

　　周寻芳乐呵呵的跟上去，来到栓马屯镇这么多天，都没能沉下心来欣赏周围的景色，不是奔波在路上，就是挣扎在采访中。

　　两人沿着河边缓缓地走着，时不时的搭两句闲话，耳边是宛转悠扬的鸟鸣，身边走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周寻芳感觉，大抵岁月静好也就是这个模样了，那一瞬间，她甚至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能这样和沈如卉走过一生，总是生活在一个经济欠发达的镇上，也未尝不可。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促使你来当一个新闻人？”沈如卉随口问道，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某人的脑补里，耕织劳作的度过了一生，“以你的家庭条件，应该可以找一份轻松体面的工作，为什么要当个起早贪黑的小职员？而且我看你的简历上，本科学的法，二专修的金融管理，这两者似乎都和报社不沾边。”

　　“呃，”周寻芳骤然从自己的想象回到现实，在脑子里过了两遍这个问题，一句话在嘴边兜兜转转好几圈，终于言不由衷地说，“因为热爱文学。”

　　“真的吗？”沈如卉挑挑眉，微微侧脸看着她。
　　不是，是因为有你，我才会努力的想要成为报社的一份子，周寻芳愣愣的看着她的侧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柔和恬静，一如梦中般端庄典雅。

　　“怎么还走神了？”沈如卉见她驻足，不由得也停了下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想到下一秒却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腕，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沈姐姐，你真好看。”周寻芳真诚地说。

　　沈如卉滞了好一会，脸腾的一下红透了，一向妙笔生花的她，此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周寻芳局促地放开手，心里如同炸了锅的热油，自己刚才在想什么！自己刚才居然想直接把沈如卉拽过来亲上去！

　　“嗯。”沈·大红脸·如卉很轻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应的是哪一句，同时她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如某大作家所愿地弯了，而且弯的一去不复回。

　　刚才看着周寻芳那双幼鹿般澄澈干净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时候，沈如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一块，正正好好是一个她的位置。

　　可是，她们是师徒，而且家境相差如此悬殊，更何况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大概也不会允许她做这种出格的事情吧，沈如卉在心底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心思收拢起来，安置在最不易被察觉的柔软心底。

　　而周寻芳此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功掰弯了一位曾有无数女生想掰都没成功的人，她还在满心盘算着回去该怎么展开更猛烈的追求计划，不如回去送一捧更大的花束，就说是庆祝如卉专题顺利收工，试探试探她的心意！

　　但无论如何，要先拒绝那位神秘的送华人，这样吊着人家，终归是不好，沈如卉漫不经心的想着，下次再有花的时候，自己就义正言辞的拒绝，让对方彻底明白自己已经心有所属。

　　两个人就这样各自坚定了自己的计划，全然不知道对方和自己的想法，完全相反！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问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满是粉红泡泡的气氛，沈周对视一眼，循声望去，见到一户破旧的人家门口，竟长枪短炮的围了一群人。

　　“与上同行了？”沈如卉微微皱眉，她怎么不记得这几天有看到别的记者。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和苏清婉认识得久了，爱凑热闹的毛病，周寻芳算是学了十成十。

　　两人走近，发现一群人在推推搡搡，叫骂声不绝于耳，周寻芳蹦蹦跳跳半天才发现被围起来的，竟然是蹲在地上的一个小女孩，她捂着耳朵，无助的哭泣着，身边还有个老人在不停的用脚踢她。

　　“有个孩…”子。
　　“你们在干什么！”

　　周寻芳刚转过头，准备汇报一下自己看到了什么，就听到一声怒吼，登时傻在了原地，就算看到师父气的胸膛接连起伏，她都不敢相信，刚才那个声音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沈如卉发出来的。

　　那群人显然也被震到了，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转头看向身后这两个纤细瘦弱的女孩。

　　沈如卉大步上前，一反常态的推开挡道的人，蹲下身子把小女孩抱进怀里，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你们一群大人，为什么在这欺负小孩？”周寻芳赶紧跟到沈如卉身边，警惕的看着这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人。

　　“我们是记者，记者看到了吗？”带头的一个人很是嚣张的扯着自己胸前的工作牌，就快要怼到周寻芳脸上去了，“我们是要采访，这小屁孩不配合。”

　　“死妮子不识好歹。”老人嘟囔着，忽然往小女孩身边啐了一口唾沫。

　　周寻芳啪的一下把那人的手打到一边去：“没本事的人，说话才喜欢动手动脚的。”

　　“你们是那个报社的记者？”沈如卉抬起头，目光严厉的看着领头人，整个人的气场忽然就不一样了。

　　“你们眼瞎？看不到？”那个人又把工作牌怼到沈如卉眼前，“看看看，看清楚了。”

　　云清都市报，特约记者，赵大伟。

　　“云清都市报，”沈如卉将目光移回赵大伟脸上，“我曾经去过这个报社做交流，里面的特约记者人均素质很高，而且我不记得有一个叫赵大伟的人，你的假证，是去哪里办的？”

　　“你放屁！”

　　周寻芳冷笑一声，他慌了，说明他确实在撒谎。

　　“你他妈又是谁？在这碍事？”赵大伟忽然反问。
　　“明光日报，特派记者，沈如卉。”

　　小女孩忽然动了起来，一把推开沈如卉，疯了一样的开始敲门，边敲边哭，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喊着什么。

　　沈如卉猝不及防的被小女孩撞倒在地，还被她磕到了鼻梁，一瞬间就疼出了泪花。

　　周寻芳急忙过去把她扶起来，诧异的看着小女孩：“她这是怎么了？”

　　老人走过去，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直接将她扇的摔倒在地。

　　“干什么啊！”周寻芳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这些人怎么都如此蛮不讲理。

　　“这是我孙女，我怎么管她跟你有什么关系。”老人翻了个白眼，转身又往小女孩身上踹了一脚，“不知检点的贱货，跟你娘一个贱样。”

　　“嘴巴放干净点，手脚放老实点，”周寻芳在老人抬腿踹第二脚的瞬间，抬腿给她别了回去，“就算她是你的孙女，她也是独立的法律个体，你的行为属于侵犯她的身体健康权和人格尊严权。”

　　老人嘟囔着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又朝着小女孩啐了一口唾沫，转身回到院子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整个过程都没用正眼看小女孩一眼。

　　一瞬间，小女孩孤身一人面对一群完全陌生的成年人，她眼中的绝望让沈周二人心里都狠狠的揪了一下。

　　“嘿，个小丫头片子，嘴还挺厉害，那你知道你们现在的行为属于妨碍他人工作吗？”赵大伟见老人走了，最后的顾虑也没有了，变得更加嚣张。

　　沈如卉没有理会他，只是朝小女孩伸出手，目光认真的看着她：“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温柔，是刻进骨子里的，无论对谁都能展现出她的平易近人，周寻芳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虽然明知很离谱，但还是不可遏制的产生了一丝醋意。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赵大伟，而后一头扎进沈如卉怀里，带着哭腔的说：“我…我叫倩倩，姐姐，我不想回答那些问题！我不想再去想那一天了！求求你救救我！”

　　“你们到底在逼她说什么！”沈如卉回过头，看着赵大伟，眼含怒火。

　　“她有她自己坚守的底线，要是触了她的雷区，她能分分钟上演手撕鬼子。”

　　班怜茗曾经说过的话，蓦然在耳边再度回响，周寻芳忽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件事，大概已经是在沈如卉的雷区上蹦迪了，能见到她如此罕见的一面，周寻芳心情十分复杂。

　　如果可以，她希望沈如卉永远不用如此咄咄逼人的卫道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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