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豆南山下

作者:落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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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沈淮烧了两大锅热水,一锅留着给家人洗漱用,一锅他和阿罗用。他先拎了一桶到牛棚旁边的小木棚里,将身上擦洗干净,剩下的全打回屋里,倒进阿罗的大浴桶里。

      “阿罗。”他在屏风后头喊。

      阿罗没应声,他知道她醒了,他才起时她就醒了,虽闭着眼,眼皮和睫毛却不停颤动。也不等她回答,他继续说:“水给你打好了。”

      阿罗还是不说话。

      沈淮眼里带笑,善解人意地提着小桶走到门边:“我去做早饭,你洗完再睡会儿,饭好了我来叫你。”说完就出去了。

      他把粥煮上,担了两个稍大的水桶去村中心的水井挑水。

      路上遇到同样出来挑水的白穆杰,两人相视笑笑,一同往水井边走。

      白穆杰跟他是一年的,还有李郎中家的李佳霖,张老四家的张庆,高大伯家的高青柏,他们五个在同一年里先后落地,打小关系就十分亲近。他离村两年,回来哥几个聚了两次,关系还如往昔一般热络。

      五个人里,现在只有李佳霖没成亲。

      原本最先说定亲事的是沈淮,真正成亲时,他却是倒数第二个。

      “昨晚咋样?”白穆杰笑嘻嘻地问,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沈淮那一脸的神清气爽,还消说什么?

      沈淮笑回:“不赖。”

      “你小子命好,人不在跟前儿也能把阿罗定下,当初要不是福婶下手快,保不齐阿罗现在就是青柏的媳妇儿了。”白穆杰顿了顿,道,“也可能是阿庆的媳妇儿,她娘还在时,看中的就是你们三家,哦,还有刘二婶家,要是大满早两年出生,林婶最中意应该是大满才是。”

      “我这刚成亲呢,你会不会说话?”沈淮佯怒。

      白穆杰嘿嘿一笑:“我媳妇儿对我念了一晚上,说我跟你关系好,要时常敲打你,她的阿罗是世上顶顶好的,被老多人惦记着,叫你不敢随便欺负她。”

      “我媳妇儿我还不知道疼她?”

      “这不是张如秀和离在家吗?哥几个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别人可不一定知道,洪哥不是说谢婶最近经常往你家跑吗?”

      沈淮道:“我和阿罗都成亲了,她还能硬逼着我俩和离不成?”

      白穆杰讪笑:“你可别忘了你这次回来有多风光,买牛,盖房子,买马车,你爷和你爹你大伯去了阿庆家一趟,阿庆家也开始张罗盖房买地的事,村里人私下里都在议论你到底拿回来多少银子。我们知根底的自然知道你的银子经不住几个月,在别人看来就不一定,当初张秀才一死谢婶就急着把婚期延后,其实她私底下早和稻香村段家搭上话,可巧你被抓去服役才给她送了个正当借口。他看不上你家,无非是嫌你家穷,现在不一样,这十里八村比你家好过的一只手就能数完,只怕叫她把张如秀送给你做小她都愿意。”

      沈淮冷声道:“她愿意,我家可不愿意。”

      路过高家门前,白穆杰敲门把高青柏喊出来,三人一起往村中心走。

      白穆杰继续刚才的话题:“要我说段家不是看不上张如秀,要真瞧不上当初也不会明知道她定亲了还巴巴地来求娶,估计是受不了谢婶有事没事就求上门去,一两回人家勉强帮一帮,十几二十回的去再亲厚的关系也磨没了。”

      高青柏深以为然地点头:“听我娘说,张如秀嫁去段家没半年两口子就闹得不可开交,张如秀好几回跑回来说过不下去了,谢婶一直不同意她跟段安和离,直说段安是难得一遇的好姑爷,说什么都不能由着张如秀的性子来。可你回来没几天,她就同意了,还亲自去段家把张如秀接回来。”

      沈淮紧拧着眉,额角跳了跳。

      “张如秀是什么样的咱也说不好,她那个娘可不是好惹的,反正你平时多留个心眼。”白穆杰提醒他。

      沈淮点点头:“我会留意。”

      高青柏想起件事:“听说张如秀最近在找阿罗调理身子?”

      “嗯。”

      “她都和离了,调理哪门子身子?谢婶不是说去省城看过,她和段安都没毛病吗?”

      白穆杰也觉这件事不太对头:“阿罗怎么说?张如秀真的需要吃药调理?”

      “阿罗给了她一些药草,叫她拿回去平时泡脚用。”沈淮肃着脸,具体情况他不清楚,只这件事不好去问阿罗,叫阿罗以为他在关心张如秀就麻烦了。

      三个人说着话,不一时就走到水井边,碰到几个来挑水的男人,相互打了招呼,各自打了水挑回家。

      沈淮来回两趟,把厨房里的水缸挑满,这一缸用来饮用和煮饭的,用井水比较干净。院里的三个大缸则就近去东溪里挑,挑满两个后,他大哥二哥起来喂猪,沈清和他一起去挑水。

      挑完水,沈清往腰带里别了一把镰刀:“三哥,咱现在去割草不?”

      “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沈淮说着,往屋里走。

      沈清哦了一声,自己先去了。

      阿罗换了一套浅黄的衣裙,显是刚洗完澡,坐在铜镜前打理头发。瞧见他进屋,视线相撞立马错开,抿着嘴唇兀自梳头。

      沈淮心情大好,去屏风后看了看,浴桶里的水已经倾倒干净,他走到阿罗旁边,沉声道:“以后洗完水留着我来倒。”

      阿罗意味不明地哼了两声:“我自己能倒。”

      “你怎么倒?用小盆一盆一盆舀出去?”

      阿罗无言以对,她的确是这么干的。

      沈淮伸手,在她滑嫩的脸蛋上摸了摸,本来只打算摸一下就收手,碰到她光滑的皮肤,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儿:“身上还疼吗?”

      阿罗摇头说不疼。

      沈淮半信半疑,她昨晚哼得那样可怜,到底清楚她面薄,没有追问:“快点弄完去吃早饭,我先出去了。”

      “你吃过了?”

      “还没,先去把牛马的草料割回来。”

      “不能吃了再去吗?”

      得到媳妇儿的关怀,沈淮十分受用,笑着在她脸上捏了捏:“很快就能割好,就在东溪边,离咱家不远,估计我回来了你还没吃完。”

      阿罗拂开他作怪的手:“那快去吧。”

      沈淮想再和她待一会儿,听到沈湘在门口喊阿罗,只得悻悻地开门把妹妹放进来,自己提了镰刀出门。

      沈家的马车买回来有一段日子了,阿罗今天是第一次坐。

      她答应了陈二嫂和她去杏林村给她娘家弟妹看病,吃过早饭就要出发。沈淮脱不开身,今天沈家的房子要开始砌砖,沈淮力气大,肯定是要跟着干的。最后指派了沈清送她俩去,临出发前再三叮嘱小弟必须把人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阿罗觉得杏林村离得不远,走路去并不费事,沈淮只作没听见,把她的药箱子往马车上一放就转身去后头干活了。

      陈芳掩嘴笑笑,道:“三弟这是心疼你呢,快上车吧,让嫂子也沾你一回光。”

      “这是买来一家人用的,哪有沾光的说法?”阿罗悠悠爬上马车,站在车帘前将二嫂拉上去,才钻进车厢。

      沈清轻轻一跃,靠坐在帘子外面,手腕使劲拽了下绳子,马儿就配合地调转方向,往村口的方向慢慢跑去。

      买马的时候沈钟特地挑了时常在路上跑的,和他家的牛套上犁就会犁地一样,这马赶到路上就懂得拉车。极易上手,沈清学了两天就完全掌握了诀窍,赶起马来得心应手。

      听得阿罗这么说,他嘻嘻笑道:“我三哥决定买马车,就是为了三嫂和姐姐,我们其他人都是沾光。”

      阿罗打量着粘了厚青布的车厢,不大理解:“怎的买这种车厢,日后一大家人出门坐不下,应该买车兜的。”

      沈清道:“车兜买来了,只是咱家办酒要腾地方,暂时放老张叔家里,先套在牛身上用,方便张叔和庆哥给咱家送砖瓦。”

      “傻阿罗,你相公办事你还不知道吗?惯是个面面俱到的,哪需要咱们操心。”陈芳坐在阿罗旁边,打开黄布包袱,将新做好的小衣展开来左右看了看,递到阿罗眼前,“你瞧着怎么样?做给我娘家侄女的。”

      阿罗接过来,前后翻看,料子软和,适合小孩子穿,样式简单,胸口绣了一株淡紫的冬梅:“挺好看的,会不会大了?”陈芳的小侄女,现在才一岁,这衣服眼看着三四岁的小娃都能穿。

      “不大,看看咱家小灿儿,一天一个样,转眼就长大了。这布料是三弟买来的,我瞧着质地好,就想着给我侄女做几身衣裳,小娃子嫩生生的,哪穿得惯粗布。”陈芳将另外几件重新折好,拿起一件稍大的,叹息道,“就是花色有些艳,本想给我娘做一身,估计她也穿不出去,改了尺寸做给我弟妹了,她嫁进我家两年了,愣是没做过一身新衣裳。”

      陈芳今年二十一,二十岁才嫁给沈河。因为她爹去得早,撇下她娘和她们姐弟艰苦度日,为了照顾娘亲和弟弟,她一肩扛起家里的重担,翻地种田,打柴做饭,甭管轻活累活她统统能干。

      到她那个年纪还没出嫁,一般也不指望能嫁个合适的相公了,上门求亲的也多是残疾痴傻的,要么是年纪足够当她爹的鳏夫。家境实在太差,她长得也不出众,常年下地干活让她皮肤变黑手足粗糙,能看上她的也只能是这样的人家。

      为了给她弟弟娶个心仪的媳妇儿,她甚至把心思动到稻香村的老赖头身上,只要他能拿出十两银子,她就嫁给他生孩子。这件事她没敢跟娘和弟弟说,拿定主意就想偷偷跑去稻香村和老赖头说。

      到底是个年轻姑娘,就这么把自己卖了哪有不委屈的,一路上边走边哭,路过东溪,恰好碰上沈河出来挑水。许是她哭得太伤心,沈河把她拦下问她怎么了,她心里憋了一肚子事,也不管这个男人是不是认识的,竹筒倒豆般一股脑都对他说了。

      沈河安静听完,没说半句安慰的话,只问了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就让她回家去了。陈芳不知道怎么的,竟乖乖听他的话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听见有人敲门,她开门就看见沈河和他爹娘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只用红绳绑住翅膀的鸡。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把鸡往她怀里一送,一言不发地退到他爹娘身后。陈芳赶忙把人请进屋,去菜地里把娘亲和弟弟叫进来,福大娘就笑吟吟地说他们是带儿子求亲来的。

      沈河长得又高又壮,只比她大一岁,那时沈家的日子已经重回正轨,这样的人家,她娘哪有不答应的,便是陈芳自己也觉得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了。

      沈河娶她,多少是看她可怜,陈芳心里都明白。他是个心善的男人,如果不是那天在东溪边碰巧遇上,他完全可以娶一个更漂亮家境更好的媳妇儿,可是他最后娶了她,成亲后待她也是极好的。

      陈芳又感动又感激,思来想去,只有加倍地对他好,对他的家人好才能回报这份恩情。嫁进沈家后,她比在家时更勤快,把一家人照顾得无微不至,有好东西都紧着别人,自己是舍不得的。

      那日沈淮叫沈河拿回来两匹布,叫他们夫妻俩做几身新衣裳穿,她给沈河做了两身,另一匹却怎么也不舍得给自己做。沈河说那是沈淮的一片心意,家里人人都有份,她才战战兢兢地收下,觉得自己的衣裳还能凑合穿,就想起娘家人,这才敢在那匹好布料上下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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