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在顾聂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整个评论区突然间安静了不少，只有零零星星有几个人发消息。
　　［氯化银］：哇，这是谁啊？提的问题这么溜，是不是冲着安神的那个红包去的？
　　［不进省队不改名］：大佬是哪个省的呀？厉害厉害，报个名字呗。
　　不光观众们窃窃私语，对Coni的问题议论纷纷，连滦之都难得的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哎呀，这个问题，提的很宽泛啊。嗯，提问的Coni同学，你说的是氢迁移对吧。你是具体想问哪一种，还是说都想问。”
　　［Coni］：都讲怕不是讲不完吧。要不以霍夫曼为例，我听说有两种机理，要不大佬讲讲它是怎么玩的？
　　滦之微笑着点点头：“根据现有的资料显示，我们发现氢迁移既可以发生在分子内，也有可能发生在分子间。因此，我们假设了两条可能的反应途径，一条途径是发生在分子内的氢迁移过程，另一条途径是在水分子协助下发生在分子间的氢迁移过程。
　　滦之说着画了几张机理图，在镜头前展示了半天。然后，他非常自信地问道：“大家都懂了吧？”
　　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自信。
　　大佬的世界我们不懂。
　　真的不懂。
　　但这并不阻止夏川卿看懂滦之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阻止他听懂滦之说的乱七八糟的话。
　　身为氚神，基本的大佬素养还是有的。
　　趁着顾聂深思的时候，夏川卿再次瞄了一眼他这位非常非常厉害的同桌，然后他发现他这位非常非常厉害的同桌，似乎被困在了滦之说的一大堆的废话里面。
　　滦之那个蠢货，这个完全不会考的。
　　顾聂，你也是个蠢货。
　　考试时，谁会管你霍夫曼到底是怎么反应的，这种存在争议的有机机理，裴成环不会考的。
　　毕竟，他脑子里只有成环。
　　如此大而无用的反应机理，像夏川卿这样金牌选手几乎不会正经地讨论。最多在聚会开开玩笑的时候，互相调侃调侃几句。
　　蠢归蠢，不过感觉，直播间里的学术讨论氛围莫名更浓了。
　　隔着顾聂，夏川卿又看了眼罗博，罗博已经靠在了墙上闭起眼睛，大概是对直播忍无可忍，以睡着来抗议。这种东西果然很无聊，至少对于这些不懂化学的人来说。
　　然后自诩为一级间谍的夏川卿突然间发现自己的演技出了问题。
　　连罗博这种人都不耐烦了，他这一个看似化学基础不怎么样，但是却难以解释地考了120的人，后面半句暂且不管，是不是应该也学罗博一样去找个地方眯着睡了。
　　果然演技真是一个大坑。

　　为了罗博的睡眠质量着想，顾聂和夏川卿把手机和自己搬迁到了罗博的床上。又过了不到十分钟，夏川卿表示自己很困，丢下了顾聂一个人在那边看着这无聊至极的直播。
　　事实上他并不困，一点都不困，而且很精神。躺倒床上时，夏川卿默默地给滦之点了一排蜡烛。在直播里编排他那么久，滦之值得被一点也不温文尔雅的夏先生狠狠地揍上一顿。
　　如果可以，真应该怂恿别人一起去揍他，把他揍清醒了再说。
　　夏川卿翻了个身。突然间才想起这次直播的实际目的，它是安自行为了给他洗脱“氚神”的“罪名”而特别准备的。照如今的情况，“氚神”已经出现了。而且连滦之都承认了，再加上那暴脾气和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退场，其实已经接近了完美，就让夏川卿本人设计，也不过是这样。
　　夏川卿心道：真是谢谢你啊，安自行。
　　如果安自行知道他亲爱的川川有如此想法，应该会非常激动。
　　可是他正在与广大的观众朋友们一起观看滦之的现场解答，顺便听一听滦之对诸位金牌大佬丧心病狂的爆料。
　　不过，他的胆也是够肥的。
　　明明知道观众中暗潮汹涌，无数个和夏川卿一样层次的大佬都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还管不住自己那张八卦的嘴。硬生生把一场化学解答课搞成了化竞嘉年华，搞得一众大佬咬牙切齿，怒气值彪的比成绩还高。
　　他这一波仇恨拉的很稳。
　　而且一直稳到了很久很久以后。
　　整场直播结束的时候，夏川卿已经睡着了。直播结束的时间定格在了晚上的十一点半，持续了一个半小时。除了中间打岔以及嬉笑玩闹所用的半个小时之外，真正的解答时间也有足足一小时，解答的问题更是五花八门。
　　从有机化学中的氢迁移和缩合反应，到无机化学，分析化学，乃至于物理化学和结构化学，化学竞赛中的五大门类都给包括了进去。
　　像林伟教的化竞班。除了有机化学，剩下的板块全部讲的差不多了。而有机化学却才开了个头。但顾聂以及某些爱化学胜于生命，自学成才的人，已经把有机的课本彻彻底底地看了一遍。其中包括了某位著名的化学教授编写的裴巨本。
　　先前夏川卿多次提到过这个人——裴成环先生，这位裴成环先生呢，是北大的化学教授，负责出化学竞赛初赛的有机题目。
　　在化学竞赛的全国初赛中，有机的题目一般占了整张考卷的百分之三十及以上，余下的才会分给剩下四类化学题。所以出有机题的裴成环先生，可谓是权势滔天。
　　事实上他就是权势滔天。
　　由于他热爱成环，所以所有的化学反应里面，都会有环类的化合物出现。和出无机的某位卞成球教授，遥遥相对，白头偕老……
　　成为让诸多竞赛生，非常敬佩又非常敬畏的两位出题人。
　　曾经有不谙世事的天真同学向大灰狼裴成环发问：
　　裴先生，你觉得成环好不好啊？
　　最后得到了，裴英语十级成环先生的指点：你们问的问题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
　　大意就是，小家伙们，你们问的问题太简单，有时候甚至有点天真啊。
　　言语之间满是嫌弃感。
　　当然对于夏川卿那种化学大佬来说，裴成环人还是不错的。
　　但对于别人就不一定了，而且大多数的竞赛生，也很难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神一面。
　　而现在呢？结束直播的滦之，也想给这么一波化学竞赛的小年轻们一句话，引用伟大的裴先生所言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
　　这一群小朋友们，至少对于滦之来说，提出的问题都显得比较幼稚和简单了。顾聂问的那个氢迁移已经算中等偏上的题目，甚至达到了可以说是最好的程度，但也只不过是一个氢迁移罢了。
　　原本滦之还担心旁边那个假的夏川卿会露馅。可是没想到，他们不仅按照剧本让这位氚神的替身提前结束了表演，还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整个流程走的这么容易，也多亏了那一个Coni同学问的问题。
　　滦之越想越觉得舒坦，心情颇为愉快地给夏川卿发了一个消息：川川，你觉得我们干的怎么样？
　　他并没有料到，此时的夏川卿已经睡着了。
　　直到过了很久也没有人回消息，滦之才隐约猜到夏川卿根本没有关注他和安自行精心策划的洗白方案。
　　唉，这就是不遵循学校规则，偷偷出来搞直播的坏学生和认真学习认真睡觉的好学生之间的区别。
　　要让夏川卿知道滦之的想法，估计又是一句“呵呵”。
　　不过，关于身份暴露的问题解决了，确实是一件大好事，一时半会，夏大佬又可以像原来那样愉快地生活，愉快地学习了。
　　真是谢谢那个披着他的马甲，帮他吸引众人目光的人。至于他究竟是谁，夏川卿并不在意，估计是滦之的朋友，也应该差不多知道这边的事情。
　　只不过，夏川卿忘了，顾聂其实有更直接更简单的验证方法。就像他没有想过，如果顾聂要找他要□□该怎么办？
　　要是顾聂在准备好之前抢先提出这个请求，那夏川卿是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了。
　　这个世界真悲伤。
　　幸而夏川卿暂时还没考虑到这么悲伤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是好是坏。
　　只不过，直播事件之后，顾聂和夏川卿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氚神的事情。

　　高二第一次放假很快到了，这是开学第四周的周末，按照常理来说都会放假，这次也不例外。
　　自直播事件起，滦之又善始善终地搞了几次与“氚神”的直播。没有直播的晚上，顾聂仍旧会问夏川卿问题，讲课的人也有时候收不住自己话里的刺儿。
　　一如往常。
　　这个月里，每次周末都有一场英语考试，夏川卿尽管天资聪慧，也没办法一下子赶上，仍旧是倒数第一的无冕之王。
　　周六上午，各科老师早早地布置好作业，然后让学生自习两节课，最后自己放学。
　　十一点。
　　夏川卿收起还没做完的作业，把书往包里一收，准备离开。
　　“夏川卿，你是要回家吗？”
　　顾聂突然回头，开口询问，他的手里还捧着一摞化学书，像是也要离开的样子。
　　“……你是不是眼瞎，还是神经又搭错了，我怎么做很明显好吗？”
　　“知道了，我和你一起走。”顾聂说着起身，“我陪你走到楼下。”
　　夏川卿沉默了一秒，见顾聂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图，难得地点了点头。
　　“你回家？你家住哪？”顾聂一边下楼一边问着夏川卿，语气平和的不像原来那样，反而和刚刚见面的时候更为接近。
　　“不远，二十分钟。怎么，想给我寄刀片啊，还了解我住哪？”夏川卿的语气也异常的淡，连带着话语里的嘲讽都显得淡淡的。
　　“没有。”顾聂立马否定。
　　夏川卿：“……”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顾聂很快就走上了紫叶李掩映的小径。
　　夏川卿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回头，身后的视野里，小路和顾聂消失在了树丛里。春天，紫叶李已经打了小小的花苞，约莫过段时间就会开花。
　　那个瞬间，夏川卿感到有点怅然，似乎解除“氚神”认知的同时，他也解除了顾聂对他一部分的关注与关心。连原来争论出的“川卿”的名字，也重新变回冷漠冰凉的“夏川卿”。
　　尽管每天顾聂依旧会给他包扎伤口，而血淋淋的手臂早已经结痂，如顾聂所言，正是脱落的时候。
　　下周是读书周，然后有运动会。
　　运动会后据说有场月考。
　　夏川卿把注意力重又放在面前的西环路上，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同学勾肩搭背地回家，也有一些住校的家长带着孩子一起离开。
　　夏川卿拿出手机，给安自行发了一条消息：“放假了，放到明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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