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眸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花玉，又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愧是我花玉教出来！”
　　屋内两人但见花玉扭动着腰枝走了进来，两眼圈发乌，显然是一夜没睡好，看着云晴站在那里，笑道：“这么快就知道讨价还价了，不过花玉哥哥告诉你，千万不要和主子讨价还价，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然做不做，做得好与坏就是你的事了，但态度一定要端正，明白吗？”
　　“哦，还是有点不明白？不跟公子讨价还价，我怎么赚钱去楚平城。”云睛闪着大眼睛，认真地回道。
　　花满楼一双桃花眼笑意更浓，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难得见到有姑娘敢与花玉顶嘴，并且说得花玉接不上茬。
　　花玉伸手就轻轻地了弹了下云晴的脑袋，道：“你呀！得先把本事学到手，才有资格去讨价还价。”
　　“哦！知道了！可烧个洗澡水谁不会，也不用学！”云晴嘟囔着。
　　“谁让你烧洗澡水了？跟——着——我——学——唱歌！”花玉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一字一顿。
　　“不是你刚才说不要和主子讨价还价吗？花公子让我以后为他烧洗澡水。”云晴可怜巴巴地看着花玉。
　　花玉惊讶地看着花满楼，只见一双桃花眼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花玉叹了口气道，“那就听公子的，这里是他的地盘，没让你打扫茅厕就不错了，有时间我再教你唱歌，下去烧水去吧！”
　　云晴走后，花玉一屁股坐在了花满楼的对面，也不客气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说：“公子，你可把我害苦了，昨晚小倩姑娘哭哭啼啼，说为公子准备了一年的节目，结果公子连看都没看，居然还把窗子关上了。”
　　“哦，你没有解释一下！”花满楼双眸看向窗外，随口问道。
　　“我解释了，可小倩姑娘一听是你让我去陪她就哭得更伤心了，她说自从五年前那天你救了她，她就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公子你也真是的，这么漂亮的姑娘都不要！”花玉半真半假地说道。
　　“你喜欢，给你！”花满楼也是听听而已，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悠悠然地说道。
　　花玉见花满楼望着院外正在来来去去的热水的云晴，呷了一口茶，戏谑道：“原来公子动了情，已情有所属。”
　　花满楼转过头来，笑道：“你看到我哪里动了情？”
　　花玉头一歪，道：“哪儿都动了情，恐怕最先动情的是那里……”说着坏坏地笑着，看向花满楼腰的下面，又慢慢开口：“作为男人，你懂的？”
　　花满楼一脸不悦，手里攥着那小瓶子，罕见地收起了笑容，清冷地说道：“作为男人，你……我不懂！”
　　花玉气呼呼地道：“作为男人，你是不是想说我不是男人？哼，你这叫当局者迷，我叫旁观者清。告诉你哪里动了情，公子平时对姑娘都是一副标准的笑脸，对云晴却不一样！”
　　花满楼一怔，自己只不过觉得云晴单纯而且有些傻气，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如果这也叫动情的话，那他也太看低自己了，自己怎么可能喜欢上这么一个傻丫头。
　　看着花玉一脸生气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触到花玉的痛处了，另外花玉并不知道自己被人下毒一事，语气又如平时：“劈柴烧水的王老六走了，所以就让云晴先干着，你也知道花府除了你我，哪还有什么壮实的男人，都是老弱的，她也山里长大的，有点力量。”
　　花玉“啊！”了一声，心道这个王老六平时腿脚挺好使的，怎么突然走了，一定跟烧洗澡水有关，当然他知道什么该问，不以为然翻了个白眼，道：“走了就走了，关我什么事？”
　　“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走？”花满楼一眼看穿了花玉在想什么。
　　花玉却道：“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这点我还是懂的！”说完笑眯眯地看向花满楼：“公子若是真喜欢云晴，我就去开导开导那个不懂男女之情的傻姑娘。”
　　花满楼似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要喜欢，她还用你来教，也用不着你开导，你知道，我是生意人，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的。生意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银子，只要有了银子，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花玉眉毛一挑：“是吗？那明天开始我就教她唱歌跳舞，保证两个月后就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你最好想清楚，一旦将她送给别人，那样你就可能永远也得不到她了。对了，我给云晴起了一个艺名，叫雁舞！”
　　“你那么看好那个丫头，就全尽力教吧，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你要的是什么。”花满楼有些玩味地说道。
　　花玉没有再言语，眸中没有了平时的妩媚，只剩下了寒冷，他花满楼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要什么。
　　当云晴将最后一桶热水倒进大浴桶中时，见花满楼走了过来，道：“都准备好了，我走了！”望着云晴有些吃力的样子，即使是山村野丫头，比富贵人家的小姐有些力气，但终归是个小姑娘。
　　只是他不知道云晴曾受了伤，很严重的内伤。

　　柳城城外，密林深处，阳光透过枝枝叶叶洒下一地斑驳细碎的暖光。
　　一身蓝衣人上官瑞收剑，不见丝毫的气喘，竹桌上一杯热茶的气息氤氲开来，空气中飘着极淡极淡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坐在竹椅上，慢慢品着茶香，静静地看着树叶上晶莹的露珠映着七彩阳光，缓慢滑落。他喜欢这样的清晨，喜欢没有打扰的时光，似世间纷纷扰扰皆与他无关。
　　“公子起得好早！”电伸了个懒腰，从林中另一间小屋走出来。
　　电自顾自地开口：“公子，那天追杀云姑娘的人是康邑城陈太守派去的，听说不是要杀她，只是想让请她回太守府，问些事情，陈太守府上的一个姑娘去年就随二皇子进了都城。昨晚明扬将军也去花楼，好像是看上了花满楼身边的一个小童……”
　　电正说着，见公子淡淡瞥了自己一眼，有些心虚地信誓旦旦：“我可什么都没干，我只是找了个姑娘做掩护，这才听说明将军想出双倍的价钱买走花满楼身边的小厮，好像那晚是这个小子打伤了明将军，我也没敢靠太近，也看不太清，有些话也听不太清。后来听说是场误会，另外花玉被花王抽中。”
　　“哦，花满楼身边还有如此高手，长什么样子？”
　　“我只偷偷看了一眼，没看太清楚，只听说长得倒挺清秀，个子不高！”正说着却见公子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他感觉到了公子身上寒气袭人。
　　“花满楼身边一个叫花玉的男子，有可能来自宫里，你先带着蝶舞她们去楚平城，要走官道，这样安全些，花玉有可能不是真名。”
　　“公子，还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该说说，不该说不说。”上官瑞淡淡喝了一小口茶，人已站起来，向密林深处走去。
　　电一愣，还是冲着那抹蓝色背景叫道：“我的手下前天抓了一个小贼，这是那小贼的偷窃的包袱，包袱里有封信，那封信有些怪！包放在这儿了！”说完几个纵身跳起消失在与他相反的方向。

　　日落月升，花满楼有些坐立不安地叫来了花伯伯。
　　花伯伯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公子，王老六全招了，只要把解药放在洗澡水中，洗七日即可解毒。”
　　花满楼的些担心地问道：“他会不会说谎？”
　　花伯伯略加沉思，抬眸看向公子有些焦急的目光：“我想应该不会，我已命人废掉了他的武功，但答应留下他一条性命，如果七日后药效有用，就放了他。”
　　“他信了你？”
　　“我以花七的名义担保，他信了。”
　　柳城的花七，五年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虽说为李老板做事，但为人却为一向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只要他答应的事，即使李老板也不能不给面子。
　　他的腿为什么一跛一跛的，据说为朋友出头被人砍的，传言他的武功很高，但从没有人见识过他的武功，因为见过他武功的人都死了。
　　李老板早对他不满，但碍于他的声望，忌惮他的武功，迟迟没有找到机会。
　　只是不知为什么？五年前李老板一死，他也随之消失。有人说他在那场厮杀中死掉了，有人说他看破红尘，归隐山林。
　　只有花满楼知道，花七其实一点武功都不会，至于传言，恐怕只有花七本人知道，其实这也是他自我保护的独特方式，没有人轻易敢动他，当然他身边还是有些会武功的人的。
　　为了报救命之恩，也为了重生，他要与过去彻底一刀两断，花满楼随了花七花姓。
　　只是在花满楼接手李老板全部生意后，花七自愿成为花府的花匠，悠然自得，需要的时候暗中帮着公子处理一下生意上的事。
　　“嗯！花伯伯，你怎么看雁舞姑娘？”花满楼眼中没有笑意，只有一丝疑惑，在花七面前，他总是真情流露。
　　“公子，我已派人去查了。”
　　“你也觉得她可疑？”花满楼有些惊讶地看着花伯伯。
　　花伯伯微微点了下头，道：“当王老六说起给你下毒时，她一点都不惊讶，比花楼的女子还……还大方，仿佛知道怎么一回事，但要说她是别有用心来到这里，我又不大相信，她心思好像又挺单纯的，也许她真的什么也不懂。”
　　“哦！花伯伯早点休息吧！”
　　“公子，那解药要不要我找人看看，或者再多配一些。”花伯伯说得委婉，毕竟有关男人的尊严和幸福。
　　“好吧！”花满楼将解药给了花伯伯，如果花伯伯信不过，这世上他还能相信谁。
　　“公子，放心，此事除了你我，王老六，只有雁舞姑娘知道，不过王老六是不会说出去，我答应留下他一条命，但他只是活死人，将永远看不到东西，说不成话，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手也将写不成字！”花伯伯说得云淡清风。
　　花满楼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这份狠劲儿自己还是差了些。
　　花伯伯看着花满楼，从心里还是比较喜欢的，这个年轻人看似放荡不羁，但从没见过他在花楼过夜，就是院中的姑娘也不曾动过一丝歪念，有时他都怀疑他不喜欢女人。
　　他只专注他生意，实则内心深处有着柔软的一面，笑道：“公子如果可怜他，可以杀了他，我答应留他一条命，并不是公子答应的。”
　　“哦，花伯伯也是为我好！”花满楼也不知道花伯伯年轻时曾经历过什么，但一定是痛苦的，才令他今天对待敌人如此狠绝。
　　花满楼体内的毒解了吗？

　　太阳又一次从东方升起。
　　花满楼一如往常坐在了三楼喝着茶，看着前后院里的情况，花玉起了大早，一大早反常地指导着后院里的姑娘们练曲，练舞。
　　花满楼的心情也不似往常，没有了轻松，一只手里攥着解药，是花伯伯一大早送来的，包括配方，上写着：“蛇床子、丁香、细辛、甘草、熟地黄。”想想王老六只是一普通武夫，应该也研制不出什么特别毒药，他在等，有些焦急地等待，等云晴将水烧好，倒进木桶中。
　　浴桶内氤氲的热气让花满楼的心情不能平静，不时地看向桶内，七年前的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十年前，他的父亲去世，在他很小时候母亲就跟着别的男人走了，后来听说那个男人很有钱，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他葬了父亲，带着不多盘缠去柳城，在路上，遇到一个男子正欲一男子□□一姑娘，他挺身而出，将那人打跑了。
　　到了柳城，因为他会些功夫，正敢上李优的手下招随从，就跟着那部下做了李优的随从，李优何许人也？开设堵坊，开青楼，为人有些小气，又好色，不知不觉有了很多仇家。
　　一次次的刀光血影中，他挺身而出，因为他排行最小，又最没资历，为了让自己站住脚，当别人花天酒地时，他就专研功夫，慢慢地他的功夫在实践中提升很快，这一切入了花七的眼，李优手下年纪最长者，很大程度上，由他打理着生意上的事情。
　　由花七出面，李优同意将柳城一部分的堵坊、青楼，给他打理。时间长了，他知道的秘密越来越多，他有好几处不同的住所，每个住所养着一个美貌的女子，其中一个就是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已不认得他，并且已生下了两个孩子。
　　他恨母亲，因为她抛弃了他和父亲，也恨自己跟随的这个老板，是他把她的母亲带走了。
　　他每每看到李优，就恨从心起，可是没有他，自己可能还在街头流浪。
　　一天，他去香楼时，看到一个客人强迫花楼的姑娘，他又刚刚喝过酒，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的男人还没见过。
　　那客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柳城外见过的采花的男人。那男子见周围的人那么多，倒也不在乎，将一沓钱甩在他的脸上，恨恨地道：“她又不是你媳妇，老子有钱，今天就要睡了这个姑娘，你管得着吗？”
　　他二话没说，借着酒劲儿拔剑将那男人根子废了：“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随意睡别人家的媳妇吗？”
　　他醉了，醉得事后只知道自已动了手伤了人，被他救下的姑娘叫小倩，其他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这事轰动了整个柳城，人们都说他看上了香楼的那个姑娘，也有人说他喝醉了，还有人说他和那男的有过节。
　　后来，他知道那男子将他告了到了官府，是他的老板花钱摆平了这事。
　　他感激他，但也恨他，因为他的母亲被他抢走了，但他更恨母亲。从此，他不再宿酒，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过去。可每次随着李老板去她的母亲那里，她的母亲都要盯着他发呆，太像了，他们长得太像了。
　　一天，他的母亲得知李老板要出城，没带他，便叫了他过去，试探性的问他认识不认识楼田，他闪烁的言辞，终于让母亲知道了他就是自己当年抛弃的孩子，她的母亲请求他的原谅，并让他离开，因为如果知道他是她的孩子，说不定会杀了他。
　　可是他怎么会轻易离开，他在柳城已有了一定的根基。
　　就在他们争执时，李老板带人闯了进来，似在捉奸：“家贼难防！杀了他们。”
　　“他是我……”还没等他母亲把话说完，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刺进了母亲的身体。
　　那一刻，他对母亲的恨意消失了，取得代之的体内压抑好久的愤怒爆发了，几年来他本就在打杀中冲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李老板带来的人一一被他杀掉。
　　“你……别杀我，我的钱都给你！”李老板腿一软跪了下去，他救过他，而且现在的结果都是因为他收留了他，他转身离开，却感觉到李老板拾起一把刀向他慢慢走来，没有恐惧，只有释怀，嘴角一咧，刀刺向了他的体内，他本可以避开，但他没有，他回手一剑刺向了李老板身体，看着那张不可置信的脸，他笑了：“你的剑我没有躲，你的情我还了！”
　　说罢，一剑结束了李老板的生命，随即自己也倒在血泊之中，眼神空洞地望着碧蓝的天空，一切都结束了，爱也好，恨也好，都结束了！
　　可是后来又是谁救了花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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