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账

　　家里飘着酱牛肉的香味。
　　“陈姨，又做了酱牛肉？”陈姨做的酱牛肉很绝，方亦然有段时间每周都打包带到学校，连带着家里也频繁吃这个酱牛肉吃到腻。蛮久没见到了。
　　“哎。”陈姨熄了煮牛肉的火应声，提着方亦然的东西往楼上走。方亦然就向厨房拐，灶上的小锅里有煮到一半的酱牛肉，操作台上有晾干的玻璃乐扣保鲜盒。
　　陈姨没这么快下楼，她要把方亦然的衣服分类放到脏衣篮里才算完，方亦然就在餐桌边嚼着芒果干等。
　　门锁那儿有声响，方亦然不理，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芒果片继续吃。“咔嚓”一声后门开，方亦洺背着书包在门口换鞋。他手上拎着乾应路那家北京烤鸭的外卖袋，方亦然不由自主地眼馋胃馋。
　　方亦洺显然也闻到了酱牛肉的香味，经过厨房时往那儿撂一眼。
　　“回来了啊。”
　　“嗯。”方亦然回一句，眼看着他把北京烤鸭放在桌上后背着书包踏上楼梯。直到脚步声消失在听力范围内，方亦然眼睛才向外卖袋里探，伸手摸了摸，温热的，确实是烤鸭。确认完毕后方亦然把芒果干塑封封住，擦了手开始刷手机。
　　家里的饭菜总是很丰盛，即使只有两个人，陈姨做的菜种类也总保持在五盘以上。方亦洺边喝芋艿排骨汤，边吃酱牛肉，还时不时回几句陈姨的话。
　　话题被陈姨转到自己初二孙子成绩排名不上不下的时候，方亦洺问了句那男生的学校。
　　“奥，在尚德初中。”
　　那确实不够好。方亦然嚼着酸脆的腌萝卜在心里赞同陈姨对自己孙子的评价。
　　“才初二，努力一把成绩能上去的。”方亦洺拿烤鸭蘸了酱摆在面皮上，不咸不淡地说一句，“陈姨，明天早饭吃白粥和酱牛肉行不行？”
　　“酱牛肉没有了呀。”陈姨看一眼桌上盘里的酱牛肉盘，“那我明天早上再去买一点牛肉好了。”
　　“冰箱里没有了吗？”方亦然在剥一只椒盐皮皮虾，嘴上空着。
　　陈姨这次回得慢几秒：“那些是你爸爸说要带出去的。”
　　“那就明天买菜顺便买一点牛肉吧，新做的也比较好吃。”方亦洺没再问，把烤鸭卷了往嘴里送。
　　方亦然吃完椒盐皮皮虾，拿过纸巾擦手指上的油：“陈姨，明天中饭我不吃。”说完又动筷子，酸脆的腌萝卜在她嘴里嘎嘣响。
　　方亦洺夹走鸦片鱼头脸上那块肉。
　　一餐饭吃得缓慢悠闲，等陈姨回去已经近七点。方亦洺洗完澡半躺在沙发上开着语音打游戏，一个人占了整个沙发，十足的二世祖。方亦然就靠着单人沙发等他打完。方亦洺抬头看一眼她，手上动作不停，提醒队友注意210方向房子里有人。方亦然手上玩着微信游戏，她耐心少，总是GAME OVER，她那一串聊天栏显示的最后一条消息全是分享得复活币。等方亦洺打完一局，她正好用掉倒数第三个复活币。
　　方亦洺跟语音那边的人说了句：“不玩了。”准备下线。
　　耳机里立马杀过来一个“操”。他关了语音通话。
　　“什么事。”手机被放在茶几上，他人也慢慢坐正。
　　“是不是你让顾善彬……”
　　“是。”方亦洺打断，一副对这话题没有一点兴趣“不聊”的样子。
　　“谁让你多管闲事。”
　　“你别得了便宜卖乖。”方亦洺拿起手机，开锁，看了眼刚刚几秒内蹦出来的六条控诉消息。
　　“很厉害是不是，要证明就算我到了尧南你也一样管得了我是不是。”偏要把方亦洺按下去的矛盾撬起来，偏要跟他势不两立。
　　“你这思维方式真是牛逼得不行。”他讽刺一句，这回都懒得抬眼看她。
　　“你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摆平，你这么能干，怎么不上天？”
　　“我的事你什么都要管。”
　　“你就这么怕别人说自己妹妹是个同性恋。”
　　方亦洺缓缓抬头，眉毛上微微使着狠劲儿：“你不是。”一字一句，盯着她这么说。
　　“我不是你怕什么。”指甲抠着沙发坐垫，音量不自觉地变大，“把信瑛逼得出国做什么！”
　　“她喜欢你喜欢得人尽皆知你知不知道！”方亦洺捏着手机的那只手用着劲，“她对你抱这种想法，是要你做她的好朋友？你别搞笑。”“好朋友”三个字咬出重音。
　　“那也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管不着你不知道？”
　　“我不管就是爸妈管，就是你被送出国。”
　　……
　　“你以为这是什么秘密。”这句话砸下来。
　　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和方亦洺被爸妈赋予不对等的的信任值和在外界信息获取量，方亦然没法继续和他的对话，上楼的时候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方衍舟到家时方亦洺在继续那个游戏，方亦洺抬头喊了声“爸”的空档被人击倒，队友爬过来救他。
　　方衍舟脱了大衣坐到方亦洺旁边看他的游戏页面。那个过来救他的队友正正好好被爆头。完了。
　　厨房里有最近方衍舟每天喝的红豆薏米汤，炖锅在保温档，方亦洺退出游戏去给他拿。
　　“爸吃晚饭了吗。”
　　“吃了两个面包，没时间。”方衍舟吹着调羹里的汤，喝一小口，“工作要在周末前结束。”
　　方亦洺点点头：“那明天我自己去启兆，爸休息一天，后天再运动。”
　　“嗯。”
　　方衍舟看起来真的挺累，喝完汤就上楼了。方亦洺拎起方衍舟忘在沙发背上的外套，准备放到空着的单人沙发上。也就是这个时候，在那件外套口袋里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角，应该是A4纸折后放在里面。
　　两秒后，方亦洺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那个角，抽出来打开。这是一张B超单。
　　姓名：任夕林
　　超声所见：子宫前位，宫体……宫腔内见一胎囊……见原始心管搏动……
　　方亦洺咳出一个鼻音，把B超单放回大衣口袋，到沙发上恢复那个独占整个沙发姿势，面无表情。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