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雪涤尘录

作者:txf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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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观鱼亭里,雪莲和小和尚却是故友相见,欢喜重逢。原来那小和尚便是峨眉山降龙寺的桦叶,两人都是性情中人,此刻意外重逢,只觉有说不完的话。桦叶眼框泛红,抓着雪莲的衣袖急道,“你一向可好?这么多年,我年年都盼着你回来,哪知年年都盼了个空,想不到今天,竟然能见到你,”说着眼泪便滴滴落下。雪莲也感动万分,“小和尚,你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桦叶哽咽道,“你也长高了许多,”继而便把自己如何依照雪莲的嘱托,常常去九老洞打扫修缮,又如何在洞内巧遇老道姑,如何被她传授功夫,收为徒孙等事说了。雪莲至此处方破涕为笑,道,“幸亏师祖还有些算计,不然我岂不是要叫你一声师叔?”桦叶闻言也哈哈大笑,脸上又恢复了当年那种开朗的样子。雪莲此时才朝小尼姑望了一眼,低声道,“小和尚,紫英甚可怜,你好生照顾她。”原来那小尼姑竟然是韩应龙的表妹紫英出家。桦叶拍拍胸口道,“我晓得的。都包在我身上,师祖教给我的功夫,我都教给她。”雪莲闻言奇道,“咦?你怎知道?她跟你说过吗?”桦叶听了恨恨道,“紫英从不背地里说人坏话,都是荷花那丫头偶尔告诉我的。原来当日韩应龙进京赶考之时,教他娘特意带紫英回娘家住,又骗她说早晚会来接她。哪知这负心汉竟自娶了阁老女儿,攀附权贵去了!”
      雪莲听他这般说话,心甚不快,瞪了他一眼道:“嘘!你怎么偏听荷花那丫头的鬼话?这内中许多隐情你哪里晓得,莫乱说乱猜。”桦叶忽然恼怒道:“你怎这般说她?便是她不好了,也是你们,不,是他韩应龙害的。”雪莲闻言怒道,“你这小和尚,怎么这般混不讲理?你若再说这话,我便再不理你!”说着便转身背向桦叶。桦叶见雪莲发怒,登时气短,便忍气道,“好好,我不说便是。”雪莲才转过身来,仍是怏怏不乐。桦叶长久未见雪莲,如今重逢,哪里肯便如此赌气,便找些话来说,“啊,悟空啊,”雪莲听见悟空二字,登时便喜得眉开眼笑,满面笑容地望着桦叶,桦叶见雪莲如此欢喜,也便更得意地指手画脚说起来,“悟空啊,虽然是独臂大侠,却是威风八面。他那些小猴儿又添了许多猴子猴孙,啊,吵吵嚷嚷,每日多少热闹!悟空这么多年,竟是一点也未变老,身上的毛发还都是一色金黄,便如镀金一般,一根白毛都没有。”雪莲凑近喜道,“小和尚,多谢你照顾悟空,我上次见他,他精神倒是极好!”桦叶又道,“师祖也是如此说,”雪莲奇道,“咦?师祖也认得悟空?”桦叶笑道,“何止认得,悟空本来就是师祖送去峨眉的!”语罢黯然道,“师祖还想要带悟空回来,毕竟九老洞已经是一座空洞,但悟空却流连故地,并不肯随师祖回来,师祖也只好罢了。”雪莲点点头,心里又想起两位师傅不幸遇难,十分悲痛欲绝。

      桦叶见她伤心,便又找话岔开,“你若是要回峨眉,但随我去!”雪莲感激地望了桦叶一眼,忽然想起妙慧师姊,心中忽然一动,便问小和尚可曾见过她,桦叶点点头,“妙慧师姊是在这里的琼林寺,此时或许已启程回去了也未可知,惠静大师前月圆寂,指定她继任住持一职。”胡雪莲听他说这话,几乎骇得魂飞天外,不由得紧紧抓住他手臂厉声道,“什么?你说师傅他老人家已经,圆寂了?”桦叶疼的咧嘴,勉强点头道,“是,”胡雪莲呆了半晌,回想师傅音容笑貌,不禁悲从中来,泪落如雨,不可遏止。小和尚学佛之人,虽已看破红尘,但听其声悲,其状惨,却也不免心酸,在一旁陪着掉了许多眼泪。
      半晌,雪莲悲声渐止,便让桦叶细述其事,感念师傅的恩情。雪莲却又想起梁太监之事,心有所动,不知师傅可跟小和尚相认否,又不知梁太监可见着师傅否,便试探问道,“和尚,我师傅可跟你单独说什么话没有?”桦叶即刻回答道,“啊,你说的也是,此事甚奇,你师傅她老人家圆寂之前,曾特地叫我到跟前,她瞅着我半天,说教我从此以后好自为之,要多多照顾自己,也要多多照顾寺里洒扫的老和尚们。”说完叹道,“唉,佛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师傅临去时,竟然对我小和尚也关心备至。她又说,我父母亲当日一定是迫于万分无奈,才将我舍了出家,教我千万不要记恨他们。我答应了,说绝无半点记恨,她才含笑而去。”说着扭头对雪莲笑道,“这都是托了你的福啊,不然你师傅他老人家怎么会跟我说这一片好话儿?”叹息道,“可怜啊可怜,她至死都还念叨着你,但终究也没能见你一面。”雪莲只盯着他出神,心想到底要不要告诉他真相,听师傅的口风,梁太监一定是在降龙寺里做洒扫的事情。
      雪莲想了半晌,才鼓起勇气道,“小和尚,你那庙里洒扫的和尚,可有新来的吗?”桦叶只觉莫名其妙,随口道,“新来的可多了,前月不知怎地,忽然有一批洒扫的老和尚集体失踪,我们不得已,到处又请了些来。”雪莲心里一沉,十分担心梁太监的命运,抬头望着眼前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和尚,还全然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已经去世,生父不知所终,自己也十分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他这一切?
      忽然桦叶小和尚跳起道,“咱们快过去吧,师祖也等得太久了。”雪莲点头答应。林小道士远远见到雪莲来,十分欢喜,老道姑却拦在中间,叫女道童领各人去休息,只留下雪莲在侧。众人便都向老道姑行礼告辞而去,独有紫英对雪莲注目三两回。
      老道姑将雪莲带到静室,拉着她手道,“好孩子,你听我说。我这一生只有宛罗青娥这两个好徒儿,如今她两个先我而去,我心里甚是难过,只当从今后便是孤家寡人,连个作伴儿的都没有。哪里知道,玄帝他老人家垂悯,竟然把你送到我身边来,你便与我作伴,替你那两位短命的师傅尽徒弟的本分,如何?如今我已得了天石至宝,再得你为玉女从旁相助,我这飞升之大业,也不日可成,你说是不是天大的喜事?”雪莲听见如此说,脸色已有些变了。虽然她不是正统的道家出身,但道家所修炼的法术,追求的境界,她也略有耳闻。这飞升之事,岂可儿戏?那便是要抛家舍业,断绝尘俗,专一修炼,历尽无数苦难,方可羽化。且不说羽化之事到底是否存在,只这一段非人的生活预期,已经将她吓退到千里之外去了。
      老道姑早见雪莲神色犹疑,便道,“我知你心有所恋,但你须要听师祖一言。你那锦衣卫士大哥,不是个好人。说不定当初杀你师傅们的,就有他一个!也只有像你这样的傻孩子才一点没觉察。小林子对你倒颇有意思,不过既然我要了你,他也绝不敢有甚微词。好极好极,乖乖宝宝,你跟着我,先断五荤,后斩赤龙,再加上我的丹药采纳之法,不要多时,你便可作为我的玉女,陪我同上雪山,修炼升天大法,哈哈哈!”老道姑说到兴奋之时,竟然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狂呼大叫起来。雪莲见她如此癫狂之状,已生恐怖之念,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师祖,徒孙恕难从命!”老道姑的笑声嘎然而止,回头时面容狰狞恐怖,眼中精光暴涨,十分吓人。“你说什么?”老道姑厉声喝道。雪莲见她变脸,吓得身子微微颤抖,低下头不敢妄动,静室中正剩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老道姑到底是修炼之人,须臾便如一团渐渐熄灭的火焰一般将神态气息调回原状。老道姑开口道,“你为何不愿随我修行?当年你师傅们想要追随我,我都不允许,如今你有这等待遇,她们都要羡慕死了,你却还这等推脱,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个狗卫士不成?”雪莲不敢言语,老道姑瞅着她冷冷地哼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番,冷笑道,“你已经失身给那狗侍卫了?”雪莲脸上红透一片,微微摇头却又点头。老道姑略一沉吟,道,“那么你另有意中人喽?”雪莲点头。老道姑不解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在留京城,却要到这里来?”雪莲不敢诳言,只道,“徒孙在保定府碰到杀害师傅们的仇人,打他们不过,一路才流落至此。徒孙不敢回北京,只怕连累于他。”老道姑冷笑道,“你还当真是尘缘未尽,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如此纠缠不清。那么你现在是要回峨眉山吗?”
      雪莲忙道,“弟子愿助师祖,为师傅们报仇雪恨!”老道姑点头道,“倒是个好孩子。也罢,你便跟着我,多杀几个狗卫士!你去吧。”说着便叫了童子引路。老道姑回到自己卧房,将道童打发出去,自家坐在床上,调息养气。忽然袍袖一拂,房门打开,一个道士翻滚着直到她榻前。老道姑怒道,“小林子,你这么晚了还来戏耍老身怎地?”小道士一咕噜起身,跪在地上行礼,道,“老神仙师祖,这是谁又惹您不高兴了?”
      且说老道姑心里正不自在,忽然给这小道士一闹,便更添烦恼,神色乖戾,阴阳怪气道,“你这小鬼头,明明知道,还要来问我?你虽立了大功,却也别得意忘形,谁给你的胆子,在这个时候来打趣我?”小林道士哈哈一笑,凑趣道,“小道士不敢,小道士只会占星卜卦,方才得了一卦,只道是潜龙勿用,不知道这一卦到底准不准也?”老道姑悻悻道,“准,准的很呢!老身若早算这一卦,也便不用在小娃娃面前出丑了,更不用白做这一场无用功。”林小道士嘻嘻一笑,凑到老道姑跟前撒娇,道,“老神仙早知道小道士要讨小丫头做老婆,怎么还要带她升天去呢?”老道姑白了他一眼道,“倒是你个小鬼头道士生娃娃要紧,还是我老人家升天要紧?”
      林小道士愁眉苦脸,半晌无言,老道姑嗤笑一声,“你如今位居武当掌门,要娶甚样女子没有?那丫头心有所属,且不去管她,如今大敌当前,且说正事要紧,”林小道士哈哈一笑,“老神仙,小道士并师兄弟们都乐意留下一同御敌。”老道姑点点头,“幸亏还有你们在这里,”却又皱起眉头,道,“小林子,你说这些锦衣卫士到底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林小道士道,“这个,老神仙不如派小道今夜先去打探一番如何?”老道姑点头道,“也好,万事小心。”林小道士诺诺答应着出去了。老道姑便又安静打坐一阵,却突然睁开眼睛,似喜似忧,又惊又疑,却低声道,“你还不现身,却待怎地?”
      10.
      且说胡雪莲,被那女童子带着正走,忽然被人拦住。雪莲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尼姑紫英。紫英似与女童十分熟稔,嘻嘻一笑道,“你去吧,我带她去,我俩有句话说。”女童便走了。紫英见她走得远了,才将手中念珠一甩,道,“我听说你要找一位女师傅叫做妙慧?我却知道,她一直在南边三里外的一座琼林寺里面修行。那里我还曾去过一回,不如明日我领你去瞧瞧?”雪莲听说的都贴合,便兴奋道,“真太好了,多谢妹妹!”紫英道,“到四更时,你便在房里等着,我带你去。只是万万不能告诉旁人,若被师祖知道,定不让我们出去。虽然外边有许多锦衣卫,但我想机不可失,而且你必是不怕的。”雪莲忙点头答应,又感激不尽。紫英便指了一间房给她,说是客房,便自去了。
       且说到四更天,雪莲早早便起身整梳完毕,须臾紫英到来,便跟着她走。紫英显是十分路熟,两人便出了洞,也没碰见一个人。外面天色清淡,星斗尚明,胡雪莲跟着紫英,往南边走了一路,前面便现出一座高山。紫英领着雪莲来到山脚下,找了一块大石头拂净坐下休息。胡雪莲只道紫英一片好心相助,心里十分感激,便想起当日对她颇为冷淡,歉声道,“紫英妹子,当年我年轻气盛,性子不好,说话时或许有得罪的地方,我向你赔礼。现在你这么真心帮我,我很是感激。”紫英并不接话,眼睛望着远处,忽扭身问道,“你怎么没有跟韩应龙在一起?听说他娶了宰相女儿,这是怎么回事?”雪莲听她忽然提起旧事,颇有些尴尬,“这,这却也一言难尽。”紫英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睛道,“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雪莲隐隐觉得她语气似乎不善,便只含糊答应。紫英半晌才悠悠道,“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男人都是如此。”雪莲见她说出这话,想要反驳,张张口却又合上。她想着紫英离韩应龙千万里之遥,便是误会又能怎地?况且她现在已经出家,也许让她死心倒是最好的方法。
      两人便如此坐了半晌,直到雪莲出言催促,紫英方起身道,“便在前面不远了,咱们快去吧,你也等不及了。”雪莲忙起身跟上。两人便爬上高山。紫英的步伐又轻又快,轻功功底十分扎实,雪莲惊讶之余,忽然想起桦叶小和尚曾经说过,将他自己学到的武功尽数传给紫英,而桦叶的武功却有大半来自师祖,便也不足为奇。不消半个时辰,两人便已爬到半山腰附近,紫英便又停下来等雪莲跟上,雪莲一面努力追赶,却只隐隐觉的紫英时时注视自己,目光似乎不善,但待她抬起头来时,紫英却已移开目线。雪莲正纳罕时,紫英却径自走到一片山崖边,招手叫雪莲过去。
      紫英指着下面道,“喂,你快来瞧,那边便是琼林寺了!”雪莲大喜,忙奔过去伸颈仰首尽力远望,忽然背后一股劲力袭来,来处至近,力道甚强,她躲无可躲,抵抗不过,直向山崖下坠去。
      且说雪莲坠落山崖,只觉此命休矣,却不想坠下须臾,却跌入一大片水中。雪莲直感侥幸,忙忙地想要游上水面时,却只觉水下一股极其强劲的力量打着旋在向下拉拽自己。雪莲拼命挣扎,却无法抵挡这股力量,只觉这力量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占上风。朦胧间,她脑内只有一个念头,原来紫英想要杀她,原来紫英一直在恨她。就在她将被拉下水底的一刹那,突然从阴暗的水面上冲下一个身影,那身影在水中乱摸乱抓,竟然侥幸抓住雪莲手臂,便拼命向上拉拽,雪莲也随之做最后的挣扎。但两人之合力仍然抵不过水底的力量,两人终于随波逐流,被那股力量吸下水底而去。
      那股力量卷着雪莲和另外那人直到深潭之底,打了几个旋儿后忽然消失不见。雪莲已觉气息将近,立时便有毙命之虞,朦胧间紧紧抓住身边那人,那人似乎也回抓住她腰间,竟然在尽力拖拽她。雪莲只觉自己的气力在一点点消失,仿佛灵魂也在一点点脱离自己的身体一般,她在心里对那人叹息道,“没用的,咱们再也出不去了。”但那人却像一个犯了倔劲的水牛一般,死命地把她往旁边拖拽。雪莲的意识已渐渐昏沉,便毫不挣扎地由着他拽,心想他也拽不了多久了。哪知被他拖过一道石坎之后,忽然竟然有空气猛冲到她鼻腔而来。“啊!”雪莲禁不住叫出声,睁大眼睛拼命地用鼻子嘴巴呼吸着神奇出现的空气,恨不得用上自己身体的每一颗细胞都多吸两口。充满着腐败味道的潮湿空气进入大脑,雪莲才勉强回过神来,在一片漆黑中,她努力地分辨着这个延长了她片刻生命的人。
      “别说话,这里空气有限。”熟悉的声音低低地传来,若有若无,仿佛在尽力节省说话消耗的力气。雪莲疲惫的身子靠在这人身上,伸手搂住他腰,脑子里一个惬意的念头缓慢地流动着。如果能够这样死了,也算不错,再不欠紫英什么,也不必再去做无谓的挣扎,去为这人那人报仇。但那人却显然并不这样觉得,他在岩壁上摸索半晌,又蹲下身子摸索半晌,便在雪莲耳边低声吩咐两句,便深吸一口气,带着雪莲直往水下扎去。雪莲起初并不在意,心想他要做无用的挣扎,便随他好了,但走着走着,便觉得拂过脸皮和手背的水流越来越柔和,没有了初始的粗糙和粘腻。
      忽然间,眼前竟然有光!雪莲惊讶地发现眼前的水流竟然十分清澈,她忍不住回头时,只见身后不远处的水流十分混浊,而清混之间,竟然仿佛有人劈了一刀般明明朗朗,界限分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走了不远,前面忽然现出数级石台,雪莲跟着前面那人的脚步步上石台,却见石台上轻轻朗朗,一丝水花儿夜没有,而那光,却是来自头顶上的一道极狭长的岩缝之外。石台四壁皆是厚厚岩壁,围成了一个能容十人站立的封闭空间。岩缝正对的石台位置上,有一块巨大的石片,似乎天力,又似乎人为,便如一片秤盘一样扑在石台上,人踩上去,还有摇晃之感。
      雪莲见那岩缝离地足有数十丈高,知逃生无望,便索性坐在石片上,笑眯眯望着眼前这人。这人却全不死心,如困兽一般到处敲打谛听,指望着能发现一条逃生的途径。半晌,那人才失望地顺岩壁坐下,两只眼睛直直地发呆。“袁大哥,便是不能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雪莲见他如此,便出言安慰。原来这人却是袁彬。“不可能,一定有法子能出去,石碑上明明指了路的。”袁彬却紧锁双眉道,雪莲闻言好奇,“什么石碑?”袁彬解释道,“昨夜我被赶出洞来,四下都曾勘察一番,这里原是一道深谭,岸上有一道石碑,上面写着,‘浊去清来,见光得出。’按照石碑的说法,应该能出去才对,但这里明明仍是死路一条,该如何是好?”袁彬边说边径自冥思苦想。
      雪莲毫不在意,只靠在他身上道,“袁大哥,今番又是我带累了你,对不住。”袁彬低头看她一眼,苦笑道“何谈连累?我既然与你相识一场,便应该出手相救。只是你这小傻瓜,为何便肯跟小尼姑出来,任凭她摆布?”雪莲笑笑道,“我跟她本是旧相识,她说能找到妙慧姊姊,我便什么都顾不得了。”袁彬摇头道,“你也未免过于重情义,何必到奋不顾身的地步。”
      袁彬话音未落,雪莲却听见外面有人声传来,竟仿佛就在身边一般。袁彬此时也听的真切,两人对看一眼,雪莲十分欢喜,“是师祖,”便跳起来到处查看寻找。那声音却又道,“小莲乖孙,莫白费力气,师祖我在外面跟你说话呢。”雪莲十分沮丧,袁彬却早已发现,原来声音竟然是从那窄窄的岩缝中传来。这岩缝形状原来甚是古怪,并不是上下通透,竟然是上头窄小,下面宽大,竟然便似个喇叭形状。袁彬点头,原来便是因了这个道理,才能把极远处人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这封闭的山洞里来,而又因了这四壁,又有了回音的效果。
      雪莲兴奋地对着岩缝呼叫,“师祖,快来救我们!”连呼几声,对方却置若罔闻般,也径自说着,“小莲,你们快坐倒那石盘上去,坐着别动,须臾自有办法出来。”小莲莫名,只想要追问缘由,彼方却只嘱咐要他们脚不沾地,坐在石盘上别动。袁彬止住雪莲道,“上面人听不见你说话。”雪莲十分失望,便要照着老道姑的说话到石盘上去坐着,袁彬却狐疑道,“且慢,不知她到底有何用意?”雪莲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怀疑我师祖,师祖绝不会有甚恶意,再说此时此地,你又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不成?”袁彬苦笑一声,也只好依她之言。两人在石盘上坐定多时,上面却静悄悄再无一声出来。
      半晌袁彬忽然开口道,“我一生无甚遗憾,唯放不下义父梁权贵,此时只想知道他老人家下落,死而无憾。”胡雪莲至此时已对袁彬毫不怀疑,便坦诚相告。袁彬大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又问了些话,胡雪莲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带桦叶小和尚所说之事也尽皆说了。袁彬听罢,便自沉吟。
      雪莲倒长长地舒了口气,舒服地靠倒在袁彬身上,但觉从未有过的轻松。袁彬将她搂在怀里,一手轻抚她发辫,柔声道,“如今大事已了,等出去了,我与你到拉萨城去可好?”“嗯”,雪莲动也不动。袁彬微微一笑,轻吻她头顶,“咱们买个大院子来住,我做木匠养活你,好不好?”雪莲抬臂环住他脖颈,笑道,“大哥几时会做木匠?”袁彬只含糊答应,凑近她脸从眉至唇亲吻。
      他两个正在缠绵,忽然间,只听得远处有轰隆之声,竟是地裂山崩一般巨大的沉闷的声响,接连不断地自远至近传来。雪莲心惊胆战,益发躲进袁彬怀里,袁彬将她紧紧护着,心里也忐忑不定。“这是神机营的连环炮!”袁彬呐呐道,炮声越来越近,后来便似乎就在身边一般。
      袁彬护着雪莲朝后退步,但哪里有什么地方给他们退呢?两人退下石台,已到水边,袁彬忽然心头火光一闪,拉着雪莲便投入水中,两人屏息凝气,便朝深潭游去。身后炮声越来越大,还伴随着山石崩裂的轰隆之声,两人在水中尽力憋气,忽然间水流激涌,夹裹着他们一路奔泻而去。袁彬心知山体已被火炮击破,此时只需顺水而行,便可逃出升天,便抓着雪莲手臂,不让她去抵抗水力。不多时,两人便随着水流出来,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炮火荧荧,到处可见,而刀兵相碰的铿锵声,以及喊杀之声,处处可闻。两人坠落山脚,立时便被人发现。
      “袁彬在这里!”一人大声叫喊,袁彬认得此声,便知乃是锦衣卫老熟人在此。抬头看时,果然见五六个人手执刀棒围拢而来。袁彬见了这几人,都认得,有几个是张大人的亲信,几个是王少白的心腹,不见自己亲信人,忙将雪莲护在身后,叫道,“都是自己人,张大哥,刘二弟,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一个黑衣人道,“袁彬,你残害手足,私放犯人,如今乃是朝廷钦犯,谁和你称兄道弟,快快束手就擒,大家都省些麻烦!”另一人却喝道,“张大哥,跟这人费什么口舌?如今他双拳难敌四手,咱们快快抓了他去领赏!”说着几个人便一拥而上,袁彬还欲辩解,那些人哪里肯听,若要对抗,他却深知这位张大哥双手使的飞轮尖刺上喂有毒药,沾上非死即残,好不凶狠,那位刘二弟的寒冰掌伤人筋脉,中招即损耗三分阳气,半年内不得痊愈,甚是狠辣,便大喝一声道,“袁彬投降了,这里水冷,求兄弟们赏件斗篷给她披着,带我们去见大人。”说着从怀里摸出匕首扔下当地,双手高举在头顶。几个黑衣人互相看看,便有两人收了兵器,一个取了斗篷,一个拿了绳索。雪莲在他身后,惊愕地看看袁彬,急的大叫,“不,我死也不投降!”
      袁彬正是怕她莽撞,听见她声音时便已回身点了她穴道,使她不能言语行动。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他能感觉到她整个身心都在恨他,她竟然错看了他,他是个没骨气的懦夫小人!但他顾不得许多,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袁彬赔着笑,一个侍卫拿着斗篷一展,袁彬忙伸手去接,那侍卫冷笑一声,却撒了手。那一瞬间,袁彬才意识到不妙,这些单纯的日子已经钝化了他的警觉,他怎能忘记了这些人都是诡谲狡诈的魔鬼,杀人不眨眼的凶狂。这些人想要他死,无论他是否投降,是否顺从。他再怎样谄媚讨好告饶都没用。
      头顶的斗篷重重地落下来,他听到了刀锋在空气中划过的声音,像是来自幽冥地府的召唤。他想要保护身后的女人,甚过于想要保护已经暴露在刀刃之下的自己。但他也许一个都保护不了,他后悔点了雪莲的穴道,否则她至少能自己逃命,但一切都太晚了,因为他听到了枪声。混乱中袁彬拼命护住背后的女人。但是太晚了,他听到身边火药弹丸掠过时带起的风声,耳边的枪声是如此真实,他听到女人的痛叫,他以为雪莲中了枪,他以为自己也被击中了,他以为自己发出了激烈的□□,他倒在湿冷的地面上,感觉到全身变得僵硬,死亡的恐惧,自脖颈开始,如冰般刺骨寒意直透脚底。
      袁彬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确定他两个都没有中枪,但雪莲在倒地时头撞到山石,不省人事。没中枪就好,袁彬胡乱地念佛许愿,一面忙忙地起身回头看,只见一张阴惨惨的白脸就在不远处的火把下盯着他,而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张二哥他们,痛苦的□□声原来是来自他们的口中,而他自己似乎都并没有中枪。
      那张白脸绽开一个瘆人的冷笑,一个仿佛从前年古井里传出来的冰冷的声音道,“袁千户,咱们可是救了你一命。”
      袁彬认得这张白脸,原来这人却是锦衣卫中一名同知,名叫做马顺。袁彬久经沙场之人,见此情景,连忙跪下磕头,对马顺道,“小人袁彬,叩谢大人救命之恩!”马顺并不回答,只等着袁彬自己把该说的说出来,哪知袁彬心里也存着念头,不知到底时态进展如何,也不愿随便说话。两人僵持了一番,马顺才阴阴地将嘴角向右边一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来人啊,带袁千户和这个女人走,好生招呼。”袁彬尚来不及回答,马顺已带人走了,火把照耀下,袁彬似乎瞥见马顺腰间金灿灿腰牌一闪,他自然知道那是指挥使的腰牌,心里便大大地不安,却又忽然大大地欢喜。
      原来锦衣卫大营便在山脚下不远处,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褐色帐篷便和周边土地颜色融为一体,稍离远些便难以分辨出来。中军大帐却也与周围帐篷一般大小,马顺自有人随着直奔里面,袁彬等却给另处安排。有人上来要带雪莲走,袁彬便要阻拦,马顺听见喧哗,略侧头道,“听千户大人便。”说完便径自去了,手下人便将两人安排在一间大帐篷里。
      帐篷里空荡荡并无甚摆设,中间的幔布后面隐隐有血腥味传来,袁彬心里突突乱跳,情知这必然是一间审讯室。想起锦衣卫审讯的方式,袁彬打了一个冷战,低头望着雪莲昏迷中的粉脸,心里下了决心,一定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方可保全她性命。
      袁彬心意已定,便在帐中耐心等待。过了许久,帐外方传来一阵脚步声,账帘一挑,两个侍卫先进来左右侍立,接着便见到马顺一张惨白长脸出现在门口。马顺已经换了便装,头上只戴着网巾,后面还跟着两个侍卫。马顺坐定,便有人上前拉起袁彬,让他跪在马顺面前行礼。马顺阴惨惨道,“还不快给千户大人拿个凳子来。”袁彬低头躬身道,“小人不敢。”马顺阴□□,“袁彬,你别怕,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实在人,我知道,”喝了一口侍卫递上的茶水,道,“只要你老老实实说了,我不但不治你的罪,你日后跟着我,还有好日子多着呢,哈哈。”马顺这两声本意为安抚袁彬的笑声却比猫头鹰的叫声更加阴森怪异,倒让袁彬身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袁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尽量平静地道,“是,小人不敢有半字隐瞒。”马顺便问道,“好,你便将那事从头说来我听。”袁彬听他语甚晦涩,却也不敢多问,只好猜着道,“那日我和张大人到保定府,”马顺打断他道,“你从头儿说来!”袁彬连忙答应,便尽力向前搜寻,“张大人教小人巡视京城,”马顺又打断他道,“你小子,故意装傻么?从你第一次听见那事时开始!”袁彬心里大惊,忙做出诚惶诚恐姿态,将头在地上磕得蹦蹦响,心内暗暗盘算,到底该如何说才好。却听马顺冷笑一声,“怎么袁千户记不起来了么?还是想要另编一套说辞哄骗咱们?”
      “小人不敢,”袁彬忙道,“小人头一回听说这事,乃是张大人提拔。”袁彬恭敬道。“独眼龙的外号,便是那时落下的?”马顺冷冷道,“是,”袁彬恭敬回答。
      此后马顺便不再出声,袁彬见马顺不说话,只怕又迟了被他说不老实,便连忙接着说道,“启禀大人,小人只是奉命办事,从来不敢自作主张,一切都是张大人吩咐。张大人上峨眉山,那一回小人并未跟随,乃是事发后大人回京,小人那时只是名百户,跟着千户大人们做些收尾之事。那回张大人受了伤,此后便再没出过北京城,小人也跟着保护大人,不敢擅离京城。”马顺哼了一声,冷冷道,“你保护他?咱们亲兵校尉原来是保护张大人的,”左右望了望,阴□□,“咱们还一直以为咱们是保护皇上的,看来咱们是弄错了。”袁彬动也不敢动动,他早早听说过马右使乃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随随便便地便从他嘴里找了破绽出来。袁彬也从他口风中听出张大人只怕难保,心中暗暗盘算。
      马顺轻轻抬起一个手指,略动动,袁彬便忙不迭应声道,“是,是!”接着说道,“那次峨眉山的事,小人后来听说,”说完便停住看马顺的指示,马顺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袁彬便连忙继续说,“乃是张大人收到消息,说那人曾在降龙寺附近出现,便带人到里面抓人。哪知里面的主持慈云长老嘴巴甚紧,大人严刑拷打,慈云就是不说,不知怎么地,那一日到了后半夜时,忽然有两个道姑,到慈云的禅房里来,撞破了这件事。两个道姑不明就里地上来乱管闲事,大人便将她们了结,哪知那两个道姑倒带着一只猴子,那猴子甚是凶猛,将大人眼睛挖伤,终至不治,后来张大人用了火器,才将那猴子吓跑。”
      马顺听得颇为欢喜,对左右道,“原来独眼龙却是这么个来历,哈哈,如果不是今日袁千户肯开尊口,我们却如何得知这一段故事,哈哈,有趣有趣,”对袁彬点头道,“这丫头的事,你也说说。”袁彬连忙俯下身去,磕了几个头,马顺不耐烦皱眉道,“袁彬,你有话便说,老弄这些做什么?你想拖延时间吗?你那些雕虫小技还是莫在我眼前卖弄,别惹恼了我!”袁彬连忙请罪道,“小人不敢!”便说道,“这姑娘原是当年杭州府的知府胡梦瑛,因为犯了案子全家被诛,只有这姑娘侥幸逃脱。”马顺奇道,“哦?怎么侥幸逃脱,你且说说我听。”袁彬便将狱卒如何偷卖罪犯,韩文如何施救等事说了,马顺点头道,“嗯,原来如此。”又颇有深意地望着袁彬阴笑道,“你调查地如此清楚,看来颇下了一番功夫,这小丫头的相貌倒也看的过去。”
      袁彬忙赔罪道,“小人见这姑娘夜晚出入刑部官员宅地,恐生不虞,才下令严查。”
      马顺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坏你的事,你只说在保定府又是怎么回事?”
      袁彬早知无可相瞒,马顺早已知道大半,只是要探他虚实,便老实道,“小人在她身上发现一只笛子,乃是当年老梁太监所用,上面还刻着个梁字,”马顺即问道,“现在可还在她身上?”袁彬不敢隐瞒,道,“是。”马顺便挥手示意手下去取来,袁彬不敢拦阻。那侍卫即时便回来,手上多了一根竹笛,双手奉给马顺。马顺接过来,自己看了看,并不言语,袁彬忙接着说,“这个笛子便是线索。小人想或许能顺着这笛子线索找到梁太监,当年那梁太监死的蹊跷,火场里并没找到尸体,如今有出来这么个信儿,难保他当年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如此作为。”马顺阴笑道,“这倒是,东厂里跟咱们都学的坏了,这些手段他自己哪里想得出来?”袁彬连忙殷勤附和两句,又道,“小人便想,若是杀了她,倒也容易,不如用她做个诱饵,一路上殷勤服侍,哄得她欢喜,说不定便将实话说出来,也不枉朝廷一番栽培。且单枪匹马,一来不引人注目,便是最后无所收获,也不为大过。”马顺点点头道,“果然好主意。”
      袁彬见他语调缓和,便知已取得了些信任,心里一阵轻松。但怎知却忽然觉得后脑勺直至后背脊骨都一阵阵发冷,却不知为何。
      马顺又开口,此番语调却缓和许多,“袁千户,我听你说这一番,倒是颇有道理,也想得十分周全。可惜啊,可惜,你的张大人和王千户太过招摇,民间议论纷纷,谣言四起,皇帝才教我们这么千辛万苦地跑一趟。”袁彬心里万分好奇,因他一路走得甚急,且后来又躲避追兵,刻意走小路潜行,并不知道身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却又不敢明着去问马顺,只在心里频频打鼓。马顺道,“咱们虽然受皇恩的眷顾,但行事也要注意分寸。袁千户,我知你读书甚少,但听书甚多,你也曾见史上那些嚣张招摇的官人,能长久的有几个?哼哼,你那王千户,张大人,在峨眉山抓了许多和尚,私设密室囚禁拷打。所到之处,官威不小,到处抓人,放火烧村子,招惹了瞩目,弄杀了人命!口又敞,一路上人都在议论,说皇上家里走了皇妃,又说走了公主,又冒出多少自称建文帝子嗣的人,撺掇百姓造反。你说他们这罪过可大不大?”袁彬听得一身冷汗,想不到他们一路竟然是如此行事,看来是凶多吉少。
      马顺哈哈一笑,却比哭还难听,手在太师椅的虎头扶手上轻轻一拍,起身要走,临走时却留下句话道,“现在皇上的意思是,偃旗息鼓,往后这事儿就别再提了。袁彬,你甚好,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时,往后便跟着我吧,今儿个咱们说的话,你可都忘了。还有一句话,你原来的那些人,也叫他们赶得赶,杀的杀,一个不剩了!”说完便飘然而去,帐篷里顿时空空荡荡。门口隐隐有马顺声音道,“你们几个都去那边帐篷守着,袁大人现在是咱们的人,这儿便不用留人了。”有两人答应着“是”,也都渐渐走远。袁彬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轻,一颗心才放下大半,心想这回倒是侥幸万分,估计着马顺还要他回北京指认张文虎等,一时半刻还不致加害,倒也能睡几个安稳觉,慢慢地再想对策,随机应变。
      袁彬想着,便转过身去时,只见帷幕后一双清澈如泉水的美目,只是这美目却是一片冰冷彻骨,眼神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温情。袁彬看见这双眼睛,瞬间明白了自己方才背后发冷的原因,原来是因为她。
      且说胡雪莲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将那一番话都听在耳内,此刻正星眸如冰,冷冷地盯着袁彬,一言不发。半晌,袁彬张张嘴巴,打算为自己辩解两句,雪莲却止住他,冷冷道,“你不用再说了,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袁彬更加心急想要辩解,雪莲指着自己的耳朵道,“你不用再费心解释,我一个字也不要听,若你还要说,我便自己震破双耳。”说着便以掌心抵向自己耳际。袁彬不确定她是否真的会这样做,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在她击破自己耳膜之前拦住她,他不想拿她的性命做赌注,无奈地垂下头,叹了口气,便走出帐篷,只留雪莲一人在内。
      袁彬走了,也等于是默认了方才发生的一切,雪莲得到了答案,却一下子全没了一点斗志,她挣扎着将身子拖回帷幕内,坐在草垫子上,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默默地发呆,默默流泪。她想起袁彬在路上对自己的种种关怀,现在竟然被证明全是欺骗,她想起自己竟然曾经信赖甚至依靠他,现在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又想起降龙寺里的和尚,因为自己的连累或许已丧了性命,还有五星村里的狗儿一家,不知现如今好歹如何,叫她好不挂心。还有师祖,师傅们,不知道都在何处?她心里有无数个想头,却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想要托袁彬打探消息,她却是再也不能让自己信任他。这人,现在在她心里,更像是带着面具的魔鬼一般。雪莲想着想着,便疲惫地睡着了。空荡荡的帐篷里,也只有烛光还在噼噼啪啪地跳跃着。
      此时此刻,袁彬并未走远,只在帐篷外呆坐,望着远方天空里一片银白的星光闪耀。这是同一片天空,在这片天空下,他曾经被她彻底地信赖,她曾经对他无话不答,她曾经靠在他的怀来,甚至答应跟他长相厮守。天空并没有变,但他仰望天空的时候,心里却再没有一丝的欢喜和安慰。他知道,这一次,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她,恐怕日后也再找不回来了。便是自己再三再四地辩解,巧舌如簧,便是有人替自己证明,她也绝不会再回头相信自己。这,到底是谁的错?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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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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