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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查案
宋莺这厢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吃完饭,剩下的打包,一手提着饭菜,一手拎着特产,晃晃荡荡地走回义庄。
她将一部分点心去坟前给姜家列祖列宗祭祀了一遍,回来便累得眼冒金星,哗啦一声就躺在了床上。头发盖住半张脸,只余下眼睛露在外面眨啊眨。
方才在路边店里她没有帮老板娘办成事,被对方复杂的眼神盯得坐立不安,便也没吃得多饱。现下得了空,她休息了一会,便直接在床上吃起东西来。若是姜平还活着,她是十个胆子都不敢这样做的,但是现在,宋莺似乎找回了粗糙的自己。
吃得差不多了,见天色不错,她叼着一根糖葫芦,去院里算一算还有几副空棺材。
正巧有人送来一具官府杖毙的尸首。
见院子里头坐着的是宋莺,对方倒是有些诧异,“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白面仵作?姜仵作呢?”
“死了,我是他儿子。”宋莺背着他们坐在一个棺材上,不咸不淡道。
“哦,这样,既然是儿子那就好说,这尸首你们还收不收?”
“收。”她转过脸去,舔着一根糖葫芦,发白的脸色和染了糖浆的唇色有些吓人。
那些人也不敢多呆,赶紧把钱放在停尸板上,尸身放好,就走了。
宋莺挑了挑眉,然后喜笑颜开地去拿铜板,之后回房里头把铜板和手一块洗了,揣进怀里。
又听到敲门声。
她朝窗外望了一望,心想八成又是送尸体的,“进来吧,门没锁,尸体抬进来放在最里面的棺材里,七日没有人来认领我便会找人下葬……”她一边说,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裳。
吱呀一声打开门,便见一个熟悉的雪青色身影立在门口。
青丝随风而动,乌目如含冰雪。赵琮身后几片树叶落下,几只飞鸟扑棱棱飞起。对方的嘴唇不像初见时一般拉得笔直,整个人仿佛被一阵白光包裹着,声音低得好听,“生意挺好?”
“挺,挺好。”她愣愣地看了一会眼前美好的景象,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对方道,“那再来一桩怎么样?”
“啊?”
“出了一点棘手的事,怕是需要你帮忙。”他话说得轻飘飘的,好像就是要她去帮忙递个水一般简单。
“什么事啊?”她笑着问道,看在今天中午这顿饭上,她也得尽心尽力。
“最近越州出了好几起杀人案,”男子唇线温和,凤眸微暗,“受害者皆为女子,身前被侮辱过,掐喉窒息而死。我们查了许久,没有结果。上次见你破案速度比常人要快得多,女子之事,你也方便些。所以想请你帮个忙,帮我查案。”
他在说什么?!赵琮闭了闭眼睛,脸上越发红了起来,验女子尸体自有坐婆,她还未满十七岁,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他这么说可不是让她难堪么?“那个,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却见宋莺眉头皱成了一座山,一脸正色,“你说得对,清之。我应该更擅长。只不过嘛,我这个义庄虽不大,事情还是挺……”
“一天五百文,义庄里剩下的事情我会差人帮你做完。”
“多少?”她一把撑在门上,砰地一声。
“五百文。”赵琮皱眉,少了?只是若是他出得再多一点,她怕是会发现这是自己私给的。
“干!”宋莺斩钉截铁地答应,目光炯炯,哈哈一笑,“放心,破案自然事半功倍。走走走,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
很快就到了衙门。宋莺稔熟地做好前期准备,然后开始看着面前的尸体,轮番验了。
死者总共有三名,皆是貌美的年轻女子。
据说第一名死于树林,第二名死于桥洞,第三名死于暗巷。
一开始陆经年没有把这个当作连环杀人案看,直到贾明玉死亡。马上,衙门所有的人手几乎都开始为这个案子奔走不休,着急上火。
所有死亡现场都有挣扎的痕迹,可是四周的路上却什么都没有。这几人死的地方都偏僻得很,寻常良家妇女鲜少有大晚上出门的,更遑论去这些地方。顺着这些线索,陆经年便一家一家查访了过去。
“这三个人虽然都是窒息而死,但是却有不同,前两名死者身上没有伤口,脖子上有紫红色掐痕,周围有血荫,会阴处无外伤。而第三人左臂,右肩,后背,身前,均有被鞭打过的痕迹。鞭子有倒刺,伤口肉外翻严重。左臂青紫有三处,应是手握造成。鞭伤最短约两寸,最长为后背一处,伤口约长一尺,深可见骨。会阴处破损,流血颇多。”宋莺道取下手套,将袖子拢了下来,“陆大人他们怎么推断的?”
“与你说的大致相同,三名死者虽然致死的方式都一样,但是实际上过程却十分不同。”
他怕尸体弄脏他的衣裳,便站得老远,隔空给了宋莺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三人分别是一个寡妇,一个妓、女,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认识得人里头几乎都挑不出重合的。一概论成仇杀的几率不大。八成是哪个角落里出来的采花贼,辣手摧花罢了。”
肯定的眼神碰到贾明玉的尸体又生出了几丝疑惑,“只是关于第三人有些特殊。从现场的挣扎痕迹来看,她是挣扎得最强烈的。还有一度差点逃了,被凶手从身后甩了一鞭子,吃痛倒下,然后再被抓了回去。所以会有最长的那一道鞭伤和手腕上的青紫。事情有两种可能,第三人是前两案的凶手所杀,凶手与贾家小姐有仇,所以杀她的时候施以鞭打。前面两个只不过是迁怒作案。第二,第三个案子是有人见色起意,顺水推舟,模仿前两起作案。”
宋莺见他说得有条有理,高贵自信得很,便含糊了一句,“嗯,有可能。”
却不料身边一声轻哼,赵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侧,“伸手,”一块沾了酒的帕子就隔空落进了她手心里,他似乎有些不悦,“若你觉得哪里不对,直说便是。”
“真的?”她咦了一声,眨眨眼睛,很自然地用帕子擦手,“那我就直说了。”
“嗯。”倒是挺实在。
“好,清之,我问你,你如果想要虐待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赵琮:“……我没有虐待过人。”
“假设我,”她往前走一步,“我跟你有仇,我拆了你赵家牌匾,挖了你赵家祖坟,你现在抓住了我,要虐待我报仇,你会怎么做?”
拆了他赵家牌匾……
挖了他赵家祖坟,赵琮的眼角直跳,“不好这么比,但是如果有人真的如此做了,怕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让她不得好死。”
“怎么个不得好死?”
“五马分尸吧。”他冷目看了看宋莺,细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阴影,声音平静。
宋莺打了个冷颤,噫,不能惹不能惹。
“这就对了,”她指着第三具尸首,“而贾家小姐虽然遭了鞭打,看上去死状凄惨。可是你看着鞭伤,略微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
“不像泄愤,”宋莺努力思索着,“像是吓唬。对,就是吓唬!”她指着尸身上最长的鞭伤,“这道鞭伤除外,凶手怕她跑了,便没有收紧力道。但是你看其它的鞭伤,虽然都不轻,但是并没有多深,也没有伤及筋骨。若是与她有仇,还因为这个迁怒了两个女子,那么要鞭笞她的话,必定得用尽力气,那定是次次见骨了。”
“再者,官府并没有详细发布凶案细节,若是模仿作案,怎么能断定凶手掐住的位置?甚至模仿出同样的手型?所以这三起案子,怕更有可能是一个人做的。”
赵琮微微勾着嘴角,“你觉得,凶手是什么样的人?”
宋莺听罢,咬了咬唇,思考道,“如果凶手不认识死者,那么桥洞,树林,暗巷怕是他常去或者是长期经过的地方。”
“你是说乞丐?”赵琮看着宋莺,灵光一闪。
“哈哈,很有可能,只有他们平日里在这些地方停留得长久,”宋莺煞有介事地看着他,“对了,死者生平如何?”
赵琮的语气依旧是轻飘飘的,仿佛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那寡妇前些年死了丈夫,之后名声一直不好,常有往来的男子已经被抓下去审了。那叫牡丹的女子是天香楼的妓子,平日里恩客无数,最近天香楼账上有名字的也都循例过了一遍审。第三个是个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少与人交流,除了府中人,便无从查起。”
宋莺一愣,天香阁?这么一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大步走到第二具尸体旁边,“这个人我见过啊……”这不就是那天在天香楼里数落雪柳的那个女子?
“可有什么蹊跷?”赵琮遥望了一眼。
“哦,没有没有,只是见过。”宋莺嘿嘿一道。
为了保证验无遗漏,她在屋子里头瞎走,顺便收拾一下方才自己弄乱的地方,目光却突然停在一张桌子上没有动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往哪桌子上走过去,只见那上头摆着三块糕点,她拿起一块对着赵琮,“没想到啊,清之,你这么重口味,居然在这吃东西?”
赵琮眉头紧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恶心的画面。然后他就看见眼前的人举着糕点,“诶?珍馐斋的山药糕,好品味。”说完她便想要尝一尝。
赵琮顿时睁大眼睛,“诶,住手!那是证物!”
他没有办法,只能走进尸房,一把将糕点拿下来放回木匣子里,严厉地对着宋莺,“宋思云,你怎么什么都吃?”
“啊……难怪看上去不新鲜了。”宋莺一叹,语气里满是可惜。
赵琮:……
“这三块糕点分别是这三个人的案发现场找到的。”
宋莺摸着腮帮子思索,“凶手特别喜欢吃山药糕?还是这三个死者都喜欢吃山药糕?”
“应是凶手,或者和凶手有关系的人。”赵琮慢条斯理说着,“牡丹和贾明珠都不喜甜食。而且这山药糕每次都只会出现一块,应是凶手特意放的。”
宋莺灿然一笑,“这真是有意思,按往常,别的凶手留血手印,或者字迹。这凶手留点心?”
“我看你看着这点心倒是挺开心的,怕是他也没有留错,”赵琮挑眉,将那点心放得离她有一丈远,“糕点已经试过,没有毒,就是普通的山药糕。”
宋莺却摇头,郑重其事地摇头,看着那几块白点心,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不,一点也不普通。珍馐斋的山药糕那是出了名的贵,取野生山药,蒸熟捣烂,其中加上羊奶混合成形,用蜂蜜熬制的桂花糖做馅,清甜可口,清热润肺。一包就要两百文,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秘方,做出来的就是要比其它地方的好吃。凶手有这个品味,怕是生活也很富裕。”
这还真是个喜欢吃的,赵琮笑她,“这么熟悉,怕是平日里没有少吃?”
“小时候,我娘老卖给我吃。”宋莺温和地勾了勾唇,“她还教我做了,只是我怎么做,也做不出那种味道。我娘也做不出。”
“这不是珍馐斋的糕点。”
“嗯?”宋莺再仔细看着那几块白糕,上面有珍馐斋几个大字,“珍、馐、斋。”她一字一顿,“不是?”
“不是,”赵琮摇头,将一块糕点掰开,只见里头白白的一片,什么也没有,“珍馐斋从来不做没有馅料的山药糕。应该是有人仿制的。”
宋莺赶紧把另外的也掰开来看了,只见真的没有桂花馅,只有一个里面包了点豆沙,“那这个人,怕是和珍馐斋有梁子?”
他们正在捋着自己的思绪,就见一身紫衣的陆经年路通判进了来,“不会的。”
“陆大人。”两人瞬间恭敬起来。
“嗯。”陆经年颔首,在两个年轻人身上扫了一眼,“那掌柜刚刚才过了堂,是个热心人,没有与人结过怨,当然,兴许也有人眼红他家生意。可是珍馐斋最出名的是酒,其次是花雕鸡和八宝桂鱼。若是点心,也是栗粉糕,如意糕,水晶冬瓜饺子更出名。要是要害他,用那些还更直接。”
“这些个糕点,”陆经年上手撵了撵,像看孩子一般看着他们,道,“怕就是路边瞎做着卖的,喏,咱们衙门口就有一家,待会带你们去吃啊,还不错。”
宋莺点点头,突然有些饿。
“那就再好不过了,对了陆大人,其他人审得怎么样了?”赵琮话锋一转。
“用着刑呢,估计要招也快招了,对了,你们方才看出什么来了?”
赵琮便把她们方才想的都说了一遍,陆经年听了,直点头,带着欣赏的目光拍了拍赵琮的肩,“不愧是信国公的孙儿,多历练历练,是好事。”
一整天看笔录,查线索,陆经年又强留着他们吃了顿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客栈里没有空房间了,夜晚不好走山路,辛怀远也已经见过她,赵琮便打算带她回辛府去住一晚。
宋莺还是第一次好好看看越州城的夜色,风里杂着白日里还残留的一丝烟火气,让人感觉刚刚好。
赵琮与她并排走着,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说话。
宋莺看了他几眼,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瞥了瞥嘴,苦口婆心地劝道,“赵兄,有些事情你一直想不通就先不要想了,现在想不通那就证明,这是要日后才想得通的东西。”
“嗯?”赵琮一双凤目瞥向她,“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知道啊,你定是在想今天的案子。”宋莺眨眨眼睛,衬着夜里的灯光,眼波里头似乎游过一条七色的锦鲤。
“不是。”
“嗯?”
“我不是在想今天的案子。”他看着天空一叹。
嗯?如赵琮一般优越的人,也会有值得叹息的事情?宋莺想着。
正在这时,前边有达达的马蹄声传来。
她只见三个英姿飒爽的男子骑着马停在他们身前,各个都是好相貌,锦衣玉冠,各有千秋。
宋莺一时之间没有挪动步子,真是好看啊,她忍不住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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