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应渡我

　　皇后娘娘会隔三差五会在傍晚消失，深夜归来，这件事鲜少人知。

　　而还有一件事，则是只有她的贴身侍女才会察觉到，那就是，若接连两三日无人来请她出门，她就会流露出些许懒怠和失望。

　　在亲近的人面前，祁玉笙向来不刻意掩饰心绪，虽然素来淡薄，但日子久了，这点微弱的情绪起伏还是被两个贴身侍女捕捉到。

　　祁玉笙从没提这些日子出门是做什么，婢女们猜不到答案，只能当她是去幽会了。

　　人约黄昏后，还要遮掩身份，换太监的衣裳，去哪里，去见谁，不言而喻。

　　夜里蒙着被子，小姐妹忍不住偷偷嘀咕。

　　珠儿担忧似的叹气：“你说，小姐该不会是真的和炎掌印……”

　　润儿也跟着叹气：“我觉着你说的八九不离十……小姐估计真跟炎掌印好上了，起先我还以为是那个死太监暗中觊觎，可看如今小姐似乎没有不愿意，想必是被人巧言令色骗了去。”

　　珠儿扯着被角：“那炎掌印确实生的一表人才，可……哪有人会愿意委身于阉人的！咱们小姐是何等身份，连陛下都不让近身的，怎么可能当真愿意，定是被胁迫了！”

　　她兀自替小姐委屈起来，声音都哽咽了。

　　润儿只好又哄她，说小姐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心里定然有分寸。

　　“而且，我的好姐姐哎，哭也小点声，还是你先前说进了宫要谨慎，到处都有耳目，咱们这话要是让旁人听了去，可就完了！”

　　她这话是吓唬珠儿，但歪打正着，也确实道出了真相。

　　这些话，确实都被人听了去。

　　只是这位耳朵格外灵，守在椒房殿暗处的人，听了之后只会把这些话都烂在肚子里，甚至都不会去跟他们的主子禀报。

　　既然主子命他们来保护皇后，不是监视，那多一个字都不用说，也不需要去掐灭那些闲言碎语。

　　同样，也不用去澄清。

　　虽然他们比谁都清楚，皇后娘娘黄昏出行，说是约会，但时常连他们主子的面都见不上，什么幽会啊胁迫啊，根本就不存在。

　　他们这一行，想要命长，就不该多说多做，顾好分内之事就行了。

　　而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很不容易。

　　这皇宫看似戒备森严，可并不安全，死起人来那叫一个凶。虽说最后总归会有个名目，但这名目未必是真，更多的都只是个快速结案的借口。

　　皇后娘娘并不骄横跋扈，也未曾和人结仇，可光是她的地位，就足够让许多人眼热。

　　所以他们的工作看似清闲，只要每日蹲守在椒房殿内，但并不愧对丰厚的月银。

　　毕竟可是连皇帝偷偷派人来下的药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拦住了。

　　不过，总有些悄无声息，又处在他们视觉死角的小把戏，会成为漏网之鱼。

　　昨夜祁玉笙没出门，睡了个好觉，第二日起得也早。

　　所以今日来给她请安的人，她没直接叫婢女挡了，而是请了进来。

　　闲着无聊，若是能聊投机，就安排下个棋打个牌，打发夏日漫长的时光。

　　今日过来请安的是致力于当她替身的沐才人，以及一位没什么存在感的王美人，二人刚被赐座，沐才人随手就从靠垫的缝隙内摸出一张字条来。

　　她瞬间脸色煞白。

　　这竟是张药方。

　　先前从皎月殿出去，路上被吓得半死，再不敢去，如今皇后娘娘搬到了椒房殿，她终于敢来继续她的学业，可一来就摊上事了。

　　宫里的人生病，所有的药那都是太医局煎好了送去，断没有自己抓药的道理，不然东抓一副，西抓一副，什么功效的方子都凑得出。

　　那宫斗就不是如今这个斗法了，得变成毒师技艺大比拼。

　　她想要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将药方塞回去，却听皇后开口：“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

　　嫔妃之间争宠扯头花的事，祁玉笙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她原以为是再怎么扯，也不会搞到她头上。

　　因为她压根就不受宠，只有尊贵。

　　就像没人会争宠到太后头上一样，也不会有人打她的主意才对。

　　可如今真有人把手伸到她这，她也不会置之不理。

　　见是药方，她瞥了一眼沐才人煞白的脸，问道：“你知道这方子的功效？”

　　沐才人连连摇头：“臣妾才疏学浅，不认识。”

　　见她装傻，祁玉笙也不为难，放她们走了。

　　祁玉笙将药方丢给润儿，让她直接去找那位如今专职照看小皇子身体的太医询问这是什么方子。

　　至于是谁送来的，一时是查不出来了，临近太后寿辰，昨日这宫里来请示各项事务的人太多了，分不清是谁偷偷藏在这儿的。

　　就见润儿走出两步，又转头回来：“不用问了，这个方子我都认识。”

　　润儿难得有可以卖弄学识的地方，笑的眉眼弯弯：“这大约是落胎药。”

　　她当然也不懂医术，但先前寄居的静岳庵，住持师太是个悲天悯人的好人。

　　这年头，女子出家，大多数都是因着不同的苦楚。

　　祁玉笙带发修行那几年，就见过大着肚子来静岳庵乞求收留的可怜姑娘，而这些姑娘，未必就愿意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出家人慈悲为怀，住持往往会先劝人将孩子生下再悄悄送去慈善堂，但若是姑娘十分恨恶肚子里的孽种，月份又还小，不至于一尸两命，那师太也不会太过迂腐，将人撵出去，反而会让其住在庵里。

　　润儿是个好凑热闹的，所以也接触过落胎的药方。

　　这倒是有点意思。

　　今上不能生，这件事姑且还是秘密，如今这位“小皇子”虽然养在她这儿，但并非中宫嫡子，其他嫔妃如果有孕，必然是秽乱宫闱的产物。

　　当事人或许自己都分辨不出这孩子是皇帝的还是奸夫的，旁人就更闹不清了。

　　也不知道是谁，打算一石二鸟，要落了竞争对手的胎，又要嫁祸给皇后。

　　皇后虽然养着个皇子，可终究不是嫡子，一直无宠，敌视其他有孕的妃嫔，暗中动手，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入宫好几个月，她终于要遭遇宫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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