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的怪同学

　　对丁冬的盘问，在他恢复了两只酒窝的相貌之后才继续下去。
　　他转校生的身份是直接在老方的脑袋里添了点模糊记忆造成的。

　　而他坚持留在这间教室里的理由就是——
　　按照《应急指南》的指导，守在发生时空裂缝的事故现场等着母世界的救援。

　　“这段时间以来这一类事故总是出现，所以我一直注意着更新指南的版本。”他摸着手腕上苗小田他们看不到的皮下数据端，还挺认真地解释。
　　尽管如此，他也知道自己更新的手册里，有些东西还是出了那么点差错。

　　比如，像二十年前日本偶像剧里一样落伍的校服，夜间推演出的稍有偏移的星图，还有，此地学校学生们都要专心致志好好学习的假象……

　　不过还好，这些偏差都不算致命。
　　还有，至少他坐在了一个叫苗小田的女生的后桌……

　　“你晚上也待在教室里么？”苗小田问。她好像终于发现自己和那些同学们这么多次的热心邀请都打了水漂的原因。
　　丁冬点头：“嗯。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可你是怎么骗过值日生的？”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值日生们总要确定教室里没人了才会锁门的。
　　丁冬朝她不好意思的一笑，眼睛微眯，又露出两个小小酒窝：“其实这也不难。”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就从苗小田眼前消失了。

　　？！
　　苗小田吃惊的张大嘴，回头去看言北。他也是双眼圆睁，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过还是他反应快了半拍，上前两步，伸手就往刚才丁冬站着的地方摸去。
　　按照他的猜测，这就和他刚才变化相貌的障眼法一样，无非都是光的折射反射之类的原理。

　　可意外的，他扑了个空，伸手摸到的地方空空如也，没有半点实物的影子。
　　他一惊，忍不住低低喊了一声：“喂。”
　　回答他的是从身侧头顶传来的熟悉声音：“我在这儿。”

　　苗小田和言北同时侧头，抬眼，就看见了半蹲在窗台上重新显出了身形的丁冬。
　　“呼。”两人都重重松了一口气。
　　苗小田一下一下拍着胸口：“我还以为我又失忆了。”

　　言北则紧盯着丁冬，神情复杂。刚才他进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转身往窗台上扑：“你干嘛总往这上面爬？”
　　像习惯了跳窗逃跑的惯偷似的。

　　丁冬一只手还扶在半开的窗户上，闻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就是躲在这儿，不小心就躲习惯了……”说着朝窗外偏了偏头。
　　言北顺着他的视线朝外瞥了一眼。
　　下面有一块半臂宽的水泥平台，是楼下机房的空调格框，正好夹在一层和二层中间，刚好足够一个人藏身其上。

　　这家伙，还挺知道利用有利地形。
　　他又回头看丁冬。
　　丁冬也正一声不吭地看他。

　　那天他在苗小田的脑袋里动了手脚，却因为时间仓促，还没学会如何变成个名正言顺的本地物种。
　　那时他初来乍到，对自己的隐身效果没有信心，只好匆忙找了个这么简陋的藏身之处。
　　说起来，他之所以如此狼狈仓促，还是因为……言北——那天他也是这么突然就闯进了教室，打断了他进一步的行动。

　　外星人同学有些感慨。
　　言北当然全未察觉，他只是对他熟练的爬窗速度感到好奇：“你还在这里躲过几次？”
　　丁冬想了想：“……也就家长会那一天吧。”
　　“你那天也在教室？”
　　丁冬点头：“我一直都在教室里。那天忘了你们还要到教室来，门一响我就只记得往外面躲。”

　　“……”言北想问，你不是隐身就可以了么？可刚一张口，便听见咣当一声，教室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厚实的门板重重磕在墙上，门口未褪的余晖里，直愣愣站着个人。
　　正是和言北一起上竞赛课的班长刘风清。

　　班长大人像看外星人似的瞅着屋里的三个人，伸手指着丁冬的方向说话都打结：“你们，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苗小田心里一沉，心说不好，刚才只顾着热火朝天的闲扯，不知道被他们听去了多少。
　　她脑中闪过十几年来看过的科幻电影桥段——每每有奇怪的非人类物种出现，就会有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科学机构研究专家，面目狰狞的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拿去做血腥研究。

　　她瞬间就脑补了百八十种丁冬落入敌手之后的悲惨可能，俨然像是穿越到了上个世纪的革命大片，凶残的反动分子对被捕的我方战士所用的十八般酷刑，都被她想了个遍。
　　人类，在折磨别的物种方面还真是有着非一般的想象力。
　　光是想一想都不寒而栗……

　　眼看着班长大人一步步走进教室，苗小田紧张得握紧了拳头。她觉得自己就要化身正义的小伙伴勇敢地站出来阻止即将到来的惨剧发生了……
　　身边忽然响起言北的声音，声如细流，语气如常：“不是还在上课么？你怎么也下来了？”

　　班长脚下不停地往这边走：“老师说刚才课间忘了放，讲完那道题就让大家休息了。”
　　言北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挪：“那你怎么……”
　　刘风清的目光全在还蹲在窗台上的丁冬身上：“我的笔芯用完了，下来拿根新的。”说话间已然靠得更近了些。

　　苗小田抿着嘴看了看言北——怎么办？快想个办法。
　　言北皱着细长的眉毛，轻咳一声，颈间的喉结随着这一声响动上下滚动。
　　看得苗小田也跟着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言北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二话不说拦在还想往前一步的刘风清身前。
　　他的个头比班长高上那么一些，加上平时没少运动的长手长脚，面对面站在一起，瘦弱的班长同学明显略逊一筹。

　　他俩在成绩上是老对手了，可那都是考场上不见血的脑力对决，像今天这样直白的□□接触还真是头一遭。
　　言北忽然觉得，自己还挺占优势。

　　班长：“……你干什么？”
　　言北垂了目光，透过他鼻梁上厚厚的眼镜片看他一眼：“该回去上课了。”
　　班长大人回应的眼神像在看人类叛徒：“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言北摸摸鼻子，他不知道他这句“都听见了”是不是运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

　　他身后，丁冬单手撑着窗台，轻巧地从上面跳了下来。
　　他拍拍手上的轻灰，朝班长大人大度地笑笑：“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班长大人和言北都是一愣。

　　窗台边，微风里，这位新同学还是和平时一样的温和友善人畜无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也依旧旋着两团浅浅酒窝。
　　班长仍然被言北挡在几步开外，严肃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苗小田忽然很庆幸这个地球上，第一个和外星生物接触的人不是班长大人。
　　这种时候的他和老方一样，真是毫无创意。

　　丁冬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手腕间那道蓝白杂糅的光团已经开始若隐若现……
　　言北让开一步。
　　班长跟着后退一步，一脸惊悚：“……你，你要干什么？”
　　……

　　苗小田亲眼观摩了自己记忆被取走的情景重现。
　　那道蓝中透白白中带蓝的浅色光线扩散又汇聚，把班长大人坑坑洼洼的大脑皮层扫了个遍。似真似幻的虚拟视图凭空呈现，细密的神经网络和几十倍速闪过的模糊图像交替闪过。
　　那道光又凝聚成尖细的一道线，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任由捏着它的人在那一片纷繁交织的神经之间游走……

　　看得苗小田一阵胆战心惊。
　　此种堪比外科手术的精细操作，万一动手的人一个不小心……那最后忘掉的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她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挨过这么一下……
　　真是，细思极恐。

　　苗小田硬邦邦转过脖子，去看身边同在围观的言北。
　　少年的侧脸也绷得紧紧的，只得空抿着唇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四只眼，都是受了惊吓的劫后神色。

　　其实，丁冬的动作相当迅速，不出几分钟就收了神通，转过身来。
　　他身后，班长大人依旧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直愣愣的站在当场。

　　面对两人发白的脸色，外星人同学淡定如常——这种程度的操作，在指南上只能算是初级入门。
　　不过，他还是多少为自己刚才这一番动手动脚感到些不好意思，若说原因么……
　　“那个——”他看看苗小田，又看看言北，抿了抿嘴，“我们好像弄错了。”

　　“？”苗小田看着他身后仍在痴呆状态的班长，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言北先她一步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什么弄错了？”
　　丁冬尴尬地抬手摸摸鼻子：“他好像并不知道我的来历……”

　　言北张了张嘴：“……可他说，他都听见了。”
　　丁冬舔了舔嘴唇：“他只听见我说从早到晚都待在教室里的那一段。”

　　旁边的苗小田也回过神来，忍不住吸吸鼻子：“那他干嘛反应那么大？”
　　丁冬回头看了看，也是茫然无解：“我也不知道。”
　　苗小田大度地摆摆手：“算了算了，弄错就弄错了吧。”反正都已经弄完了说……

　　只有言北，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挑眉。
　　他看着尚不能自如变换表情的班长大人，想起那天，苗小田把丁冬的作业本拍在他桌子上时，自己那点不为人察觉的小心思。
　　他忽然觉得，班长大人刚才那一惊一乍的反应……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理解……

　　他果然还是对那份数学卷子念念不忘。
　　他问丁冬，以他的水平做一份数学卷子怎么会只有那么点分数？
　　苗小田也像是受了提醒，把试卷被动手脚的事也拿出来重提：“是不是有人在背地里改了你的卷子？”

　　丁冬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朝两个人赧然一笑：“那是我自己改的。”
　　“哈？”苗小田和言北两个人今天第N次把下巴摔在了地上。

　　自然不是因为他能在交完的卷子上胡写乱改——
　　这种程度的操作，在刚才那一场高精尖表演面前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他们两个被爹妈老师们举着胡萝卜加大棒，追着“成绩越高越好”的大旗累死累活经历了快十年的煎熬，突然有个人，呃不，是外星人，不守规矩突发奇想，非要把自己卷子上的正确答案都划掉，巴不得让自己的成绩往低了掉。
　　这种不按拍理出牌的无厘头举动，着实让他们大开眼界。

　　苗小田绷着脸，咬着后槽牙问丁冬：“你干嘛要改自己的卷子？”
　　那可是她心心念念想考高分的数学卷子啊……

　　丁冬继续那个赧然的笑，腮边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因为指南上说，低调一点不容易被记住，尤其是这种竞争比较激烈的领域。不然离开的时候会很麻烦……”
　　“……”苗小田和言北面面相觑。

　　竞争比较激烈的领域么……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
　　可是这种故意低调的作风，一解释起来好像一点也不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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