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纪年

　　(一)
　　回家的路程，要坐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再加七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
　　开颜买了一大堆的零食，准备在路上敞开了肚子吃个过瘾。陪她去松林超市买零食的左林，帮她拎着两大袋的各种吃食上了火车。晓东和守西一路看着她跟打了鸡血一样容光焕发的样子，哭笑不得。看她的架势，比出门观光旅游还兴奋。
　　守西忍不住调侃：“小猫，你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在火车上兜售零食呢！”
　　开颜哈哈笑：“自销，自销。我保证绝对不扰乱火车上的零售市场！”她拖着行李，跨过车厢对接处，回身向身后的伙伴们举起一只手，比出童子军发誓的手势，把三个同伴逗笑。
　　开颜一边找他们的座位号，一边绘声绘色地跟伙伴们说起自己来学校的那趟火车上踩碎的方便面。找到对应位置后，停下来，叶小猫铿锵有力地做了总结：“为了避免悲剧重演，我这次买了三桶！”
　　守西笑得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晓东也被逗得大笑，伸手拎过开颜的行李包，帮她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
　　左林侧身让其他的旅客过去，然后把手里的两大包零食放到他们四个人位置的桌面，没好气地笑：“方便面都能买三桶！叶小猫，你还真是把自己当猪养哈。”
　　开颜笑嘻嘻地驳嘴：“养成猪也不要你操心！”
　　左林瞪了她一眼，把她推进靠窗的桌位，自己跟着坐在了她的旁边，凉凉地甩了一句：“以后嫁不出去，别找我哭。”
　　晓东整理好了行李，往窗边的桌位一坐，很顺溜地接了一句：“没事，嫁不出去，不还有左林嘛。左林负责兜底。”
　　守西从自己包里拿出三副扑克牌放桌上，然后把包也塞到了行李架上。人还没有坐下呢，就非常热衷地把晓东的话题继续了下去：“小猫放心，如果左林到时不娶，我和你二哥负责帮你绑他上花轿。”
　　绑着左林上花轿？
　　画面太美，简直不堪想象。
　　开颜沮丧地把桌上零食一推：“算了，我还是少吃点吧，毕业了好早早把自己嫁出去，免得左林受委屈。”
　　一看就知道开颜在装，左林手一伸，把胳膊搭在了开颜肩上，用很假的语气哄她：“小猫少吃点哈。到时，说不定不用绑，我就驾着五彩祥云来娶你了。”
　　火车鸣笛，缓缓开动。
　　开颜趁着火车晃动的惯性，把左林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拉了下来，白了他一眼：“等你驾着五彩祥云来？那是要等到天荒地老的节奏吗？谁等你，谁是傻瓜。”
　　反击完左林，开颜转身兴致勃勃地把守西带的牌拆开来，欢快地吆喝：“来来来，我们打拖拉机。”
　　(二)
　　漫漫长路，打“拖拉机”是消磨时光的最佳方式，没有之一。
　　四个人，分成两组对家。
　　开颜和守西一队，晓东和左林搭档。
　　四人从XA市的火车站一路打到了WH站，战况激烈，群情激昂。开颜连零食都忘了吃。
　　如果不是列车员来回几趟，提醒即将进入夜间行车模式，估计这四个生猛的“拖拉机迷”，会一路奔着把K打完到“穿空”去。
　　(三)
　　晓东意犹未尽地在列车员的提醒中，把牌收了起来：“好啦，暂停，明早继续。”
　　开颜伸了伸懒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推了推左林的肩：“借借，我要出去。”
　　左林起身，从挂着的行李勾上把那两袋零食取下来，从里面拿出一桶方便面，递给开颜：“喏！”
　　开颜欢快地接过，往开水间晃悠过去。
　　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守西的轻笑，然后听见他跟左林说：“都说了吃太多方便面不好。你还惯着她。”
　　左林低低地应了句什么，晓东和守西都被逗得笑出声来。
　　开颜狐疑地回头看。
　　只看见左林站在过道上，脸朝她的方向，安静地看着她，笑容浅浅，眼神温暖。
　　开颜莫名心虚，脸一红，赶紧转过头去，快步走向开水间。
　　撕开方便面的包装，把里面的调料包拿出来，仔细地打开，均匀洒在面饼上。另外一包是酱油包，一层褐色的酱油，一层白色的调和油，开颜用力撕了两次，都没有撕开。包装表面有油，滑手了。
　　“给我。”一只手从开颜身后伸出来，左林拿走了她手里的酱油包。
　　开颜没有回头，端着方便面的碗，安静地等左林把酱油包拆开。
　　挤了三分之一进开颜碗里，左林把剩下的扔进了开水箱旁边的垃圾桶：“别吃太多这些。”
　　开颜应了声“哦”，然后忍不住抬头回望，好奇地问：“你刚刚跟守西他们说啥？”
　　左林站在开颜身后，靠得极近。开颜一抬头，正好一眼望进他漆黑的眼底。
　　那张轮廓分明的年轻脸庞，近在咫尺。
　　火车行进中明灭不定的灯光一圈一圈从他脸上晃过去，开颜看见笑意从他眼底蔓延开来，极尽妖娆。
　　开颜傻乎乎地愣在他面前。
　　左林看着叶姑娘傻傻愣愣的表情，心情愉悦地轻笑出声，伸手从她手中拿过桶装方便面的塑胶碗，用肩膀把开颜往外顶了顶，自己帮她打开水泡方便面。
　　开水装到碗的七分满时，左林把碗面的塑料层盖了回去，端着往座位走。
　　走了几步，见开颜还站在那没跟上来，他回头望，眉眼一弯，像个恶作剧的小孩，笑得一脸淘气：“我跟守西他们讲‘把你宠上天，坑世上有缘人’。”他一脸轻松地笑着说完这句，两手捧着开颜的方便面慢悠悠转身离去，连背影透着愉悦。
　　露出这种孩子气笑脸的左林，美色的杀伤力，那是成指数级攀升啊……
　　开颜被晃花眼，完全没能把左林的话听入耳，定定地站在开水间，脸上绯红一片。
　　(四)
　　大家吃过东西，随便填饱了肚子，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为了不吵到其他的乘客休息，大家刻意放低了声音。
　　在这漫漫旅途的沉沉黑夜，最值得被拿出来大家低声探讨的，无外乎是感情。
　　年轻的、热血的年少，对爱情充满了憧憬。所有的景色映入眼帘，都自带玫瑰浅影。女生这样，男生也相同。
　　晓东说他遇到了一个叫芳芳的女孩，皮肤雪白，笑声迷人，他想试一试能不能在一起。
　　守西说他组织了好几场联谊活动，认了一堆“妹妹”，没有一个看上眼。
　　左林说他跟着宿舍兄弟们客串了好几个场，看人追女孩看得很过瘾。
　　开颜望着漆黑的窗外偶尔掠过的微弱灯火，深夜寂寥，忽然之间觉得很惆怅。那朵玫瑰，那个说出“活动剩下的”男孩，即使她不肯承认，终究还是在心中留下了遗憾。
　　人生的旅途，刚刚开始，四个人都无法预测未来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聊这些近况，无非只是想找几对耳朵来倾听，并不需要有嘴巴发出声音。大家说的话都随心所欲，简直就像是排着队在自言自语。
　　（五）
　　开颜听着听着，困意涌上来，把桌上的零食往侧边一推，趴在了桌上，半眯着眼听守西聊他联谊活动上遇到的各种奇葩。
　　左林很放松地把头靠在座椅背，也在听守西说话。当他看到开颜倾身趴桌面眼睛半睁半闭地犯迷糊时，嘴角一弯，随手从身后扯过自己的薄外套盖在了她头上，轻声下达指令：“睡觉。”
　　开颜伸手扯了扯头上的外套，轻声嘟囔了句什么，调整了下姿势，浅浅睡去。外套半盖在她头上，遮去了过道上映照过来的灯光。
　　守西见开颜睡了，停下正讲的故事，不想吵着她。
　　晓东倾身靠前，示意左林靠过来，然后一手指着开颜，一手搭在左林肩上，低声说：“我打赌，小猫跟你，以后肯定是在一起的。”
　　左林咧嘴一笑，低声调侃：“你兼职算命？”
　　晓东摇摇头：“不用算，用眼睛看就看得见。”搭在左林肩上的手稍微用力一压，继续八卦：“你喜欢她吗？”
　　左林回头看趴着睡的开颜，眯了眯眼，沉思几秒，后摇头：“不知道。”
　　晓东在对面无声地呵呵一乐，用手轻轻点了点开颜方向，对着左林比口型：“她，喜，欢，你。”
　　左林看懂了晓东的意思。怔了两秒，他往后一靠，靠回椅背，从晓东掌下脱身。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定在开颜身上，眼神清亮柔和，声音低低，微笑着回应晓东：“听起来，真是个好消息。”
　　(六)
　　两天一夜的车程，一晃而过。
　　四人在GZ火车站挥手告别，独自上路去不同的汽车客运站坐大巴，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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