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者们]遗憾

　　2018年，首尔，宇宙集团大厦会长办公室。

　　“那么，吴秘书，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

　　初接手宇宙集团，即使是被当做吉祥物刻意架空，刘Rachel仍面临着繁重的工作。
　　受过伤的眼睛格外脆弱，不能长时间接触电脑屏幕，助理小姐体贴的将资料打印出来，厚厚文件累成一摞摞小山，几乎将娇小的刘Rachel完全掩埋。埋首其中的刘会长连抬头都顾不得，便边翻动资料边询问进来汇报工作的吴秘书。

　　“是胜利律师事务所的赵律师，他想预约和您见面的行程。”吴秘书对刘Rachel的行程了如指掌，不借助任何工具便给出了准确的回答。
　　“赵伯父？”刘Rachel眉头一皱，“现在吗？”
　　虽然事务繁重，但赵英才不可不见。韩国首屈一指的胜利律师事务所主任赵英才律师，正是姜泰宇巨额遗产的执行人。
　　“不，来预约的是赵英才律师的长子赵明秀律师。”吴秘书严谨的纠正道。
　　“明秀？”刘Rachel翻动资料的手一顿，从书山中抬起头，被镜片遮住的视线从文件挪到了吴秘书脸上，“有说原因吗？”
　　吴秘书摇摇头，“说是保密行程。”
　　“要我帮您取消吗？”看到刘Rachel面前堆成小山的文件，吴秘书又补充了一句。
　　“不。”刘Rachel制止了吴秘书的好意，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帮我把今天所有的行程取消，除了，和赵明秀律师的会面。”
　　“好的。”吴秘书完美的将自己的意外藏在精干的外表下，转而问道：“要安排在会客室吗？”
　　“安排在我的私人休息室吧。”刘Rachel沉吟片刻，吩咐到。
　　“您辛苦了。”吴秘书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刘Rachel闭上眼睛，坐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调整好状态，才整理了仪容，踩着坚定的步伐迈出了办公室。

　　“久等了，明秀。”刘Rachel推开门，只见赵明秀坐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早已恭候多时，

　　“好久不见，Rachel。”赵明秀转过身，时隔三年，第一次和刘Rachel正式会面。
　　挺括的西装，锃亮的皮鞋，严肃的面容，以及梳的一丝不乱的发型。如果不是那张和高中时代相比并没有太大改变的脸庞，刘Rachel恐怕不会相信，这是那个玩世不恭没心没肺的赵明秀。
　　“好久不见。”刘Rachel笑着回握住赵明秀的手。

　　毕竟是私人休息室，屋内仍然摆放了少许刘Rachel的个人物品。比如，刚才被赵明秀拿在手中的相框。
　　两人相对坐下，赵明秀的目光仍眷恋在相片之上。刘Rachel注意到这一点，脸上也露出淡淡的怀念，“一转眼已经三年了，很怀念呢。”
　　面对赵明秀时，刘Rachel明显比面对崔英道和金叹等人更放松。

　　“是啊，已经三年了。”赵明秀伸出手，抚摸着相框中的身影，即使是在一群人中，他也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身影。“俊儿，不知道现在过的怎么样。”
　　相片上记录的是刘Rachel人生经历的最微不足道的一次比赛。没有奖金，没有证书，也没有国际名次，却在刘Rachel苍白单调的人生留下浓重的一抹色彩。
　　那是高三上学期期末体育课比赛结束时的班级大合照，金俊一左一右搂着别扭的刘Rachel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赵明秀，被校园记者的镜头记录下他们三人所在的团队赢得第一名的瞬间。
　　后来，赵明秀半是哄骗半是威胁的从一向不对盘的校记者社拿到了底片。
　　后来，刘Rachel不耐烦地挑高了眉毛，却还是从赵明秀手中将加印的照片接过，有意无意地，细心保存至今。
　　后来，相片中如风一样野性又温柔的少女，先于刘Rachel，消失在了所有人身边。

　　想到这，刘Rachel上扬的嘴角添了几分落寞。

　　“三年不见，明秀你成熟了。”刘Rachel放下咖啡，看赵明秀表情不对，试着转移话题。
　　“是你告诉我，要成为能保护俊儿的男人。这些年，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呢。”赵明秀却比她想象的洒脱，说到最后，脸上又浮现出熟悉的顽皮，眼中却满是坚定。
　　“仅从外表看的话，你确实是做到了呢。”刘Rachel打量着赵明秀的装扮，揶揄道。
　　换在三年前，她绝对不会想到连制服都不好好穿的人会西装革履的出现。更加不会想到，粗心大意爱玩闹的赵明秀会子承父业，成为以专业严谨著称的律师。
　　赵明秀只是像成熟男士一样，笑着摇了摇头，淡淡道：“Rachel也变了呢。”
　　是啊，短短三年，大家都变了。

　　“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刘Rachel抿了口咖啡。
　　“崔英道病了。”赵明秀开门见山，边说话边用好看的眼睛追随着刘Rachel的动作。
　　听到这句话，刘Rachel放下咖啡杯的声音稍稍超越了淑女的尺度，脸上仍然维持着优雅，不见丝毫动容。
　　赵明秀心中暗暗叹气，继续说道：“那天，英道很开心地说你们要见面。半夜却打来电话要我陪他喝酒。我抽不开身去陪他，再接到他的电话已经是王秘书打来的。”
　　“英道病了。”赵明秀又重复了一遍。“那么大的人，生病的时候却蜷成一团。烧的迷迷糊糊，嘴里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赵明秀都不擅长从刘Rachel脸上捕捉情绪。
　　“Rachel，去看看他吧。”所以，最后他只是这么拜托到。
　　刘Rachel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我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刘Rachel棕黑色的眼珠被阳光镀上一层温暖，口中说出的话却没有温度。“明秀你该知道的，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们都是不能在一起的身份啊。”
　　“或者你觉得崔英道是真的像喜欢一个女人一样，喜欢我吗？”
　　说到这里，刘Rachel的笑容里有了几分惨淡的意味。
　　如果此刻崔英道在这里，他一定会用锐利的眼光攫住刘Rachel，不容置疑地告诉她，他爱她，是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
　　可惜的是，故事的男主角病倒在床上，人事不知。
　　因此，回答女主角的，只有赵明秀的沉默。

　　面前的咖啡由热变冷，咽下去更加苦涩。赵明秀想，这次的拜访太唐突，也太失败了。
　　“明秀。”
　　就在赵明秀想要起身告辞的时候，刘Rachel叫住他。
　　“你还是想要见到金俊吗？”
　　一句话轻易将赵明秀多余的思绪挤开，他声音微涩，带着几分期待和害怕失望的小心。“你知道她在哪儿？”
　　“先回答我，三年了，你还是一样想要见到金俊吗？”刘Rachel没有急着回答，直视着赵明秀的眼中有几分迷惘。
　　赵明秀深吸一口气，将烦躁急迫的情绪勉强压下，清透的眼中满是坚定。“有时候我恍惚觉得，才刚和俊儿分开，正计划着再次相遇的惊喜。只有偶尔看到日期，才意识到到，原来不是三天、三小时、三分钟，俊儿已经离开三年了。”

　　对金俊的想念、担心与微不足道的埋怨在两人中间蔓延。

　　“去加德满都看看吧。”刘Rachel从抽屉中翻出一张影印过的邮单和一串手链，递给赵明秀。“近期收到的，没有名字，但我觉得是她。”
　　赵明秀手指微颤，郑重地从刘Rachel手中接过，才注意到她滑落的衣袖下，同样的手链套在泛着青筋的细白手腕上，颗颗圆润的红珠鲜妍似火。
　　“这…是？”赵明秀听见自己艰涩地挤出两个字，既期望又畏惧听见回答。
　　“我猜是给你的。”刘Rachel的一句话，仿佛一阵暖流注入到赵明秀被失望寒冰冻住的心。
　　这些年，一有空闲，赵明秀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各处乱跑，去的最多的，当然是金俊的家乡中国，然而一次次满载希望而去，满负失望而回。
　　刘Rachel的这张邮单，仿佛黑暗的海中亮起一盏灯，哪怕极其微弱，对被绝望逼迫到边缘的赵明秀来说也是不得不紧紧抓住的存在。
　　“谢谢。”赵明秀抓着邮单和手链不放，仍记得克制住激动向Rachel道谢。
　　“朋友之间无需言谢。”刘Rachel淡淡回应。
　　赵明秀却觉得之前预设的生疏与尴尬消失无踪。

　　“Rachel，你变了，又好像没变。”
　　“这世上，有谁是一成不变的吗？”

　　“也对。你只要记得，我们是亲故这一点没有变就对了。”
　　“亲故？呀，讨人厌的刘莱茜和人见人爱的赵明秀是亲故吗？”刘Rachel瞪圆眼睛，故作惊讶。
　　“是，赵明秀和刘莱茜是亲故。”赵明秀却认真地回答，并且纠正到，“刘莱茜一点也不讨人厌。”

　　刘Rachel怔住，半晌，才道：“明秀，下次要见我的话，打电话给我，预约私人行程吧。”
　　“打扰到你了吗？”赵明秀如梦初醒，记起父亲律所为宇宙集团焦头烂额忙翻天的模样。
　　“不。是我也想去喝酒了，不知道flamingo还在吗？”刘Rachel言语中带着轻快。
　　“还是一样火爆呢，不过老板恐怕不想见到你们吧。”赵明秀也想到了什么，幸灾乐祸。
　　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是亲故呢。
　　刘莱茜和赵明秀变成了亲故。

　　送走了赵明秀，休息室重归空荡与寂静。刘Rachel打开水龙头，任冰冷的水将自己淹没。
　　“崔英道病了。”
　　“他身边没有人照顾。”
　　“嘴里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

　　半晌，她才从水池抬起头，不住喘息着。皮肤因憋闷而泛红，脆弱的眼睛也因突然的刺激不停分泌泪水。刘Rachel捂住砰砰跳动的胸口，自欺欺人地将急速的跳动归因于方才的刺激，而非“多余的关心”。
　　这样很好，这样才好。

　　2014年，首尔，帝国高中1A舞蹈教室。
　　崔英道“碰”的一声，用身体推开了门。凌厉的五官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眼睛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中搜寻着。
　　尹星彩赶过来，“有事吗，这位同学？”
　　教师的威严被无视，崔英道力道不轻也不重地将她推到一边，长腿径自朝一个方向走去。
　　正准备练习的刘rachel和赵明秀也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到，保持着赵明秀握住刘Rachel手腕的动作，眼睁睁看着崔英道来者不善地朝两人走来。
　　刘Rachel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气，继而勾出一个讽刺的笑。
　　崔英道这是，又要为了他的爱情变成狗杂碎了吗？
　　当崔英道不顾赵明秀的阻拦，将她的手腕扯出的时候，刘Rachel这么想。

　　“拿开。”崔英道仿佛真的回到了19岁，四年修炼的涵养被抛在一旁，冷冷的对金俊说。
　　在崔英道从赵明秀手中抢夺到刘Rachel手腕的时候，金俊的手也牢牢扣住他的手腕，细长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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