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迷航

　　男孩从飞行车上跳下来的时候那条灰绿色相间的斜纹格子围巾扬了起来。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条，质地暖和而且颜色不扎眼，他抓住它末端的毛绒球球不让它妨碍视线，用力地朝身后挥了挥手。脸贴在车窗上的鼻头红红的孩子们把玻璃上呵出的白气擦干净，没有来得及听见那句尾音仓促的圣诞快乐。
　　Jim好久没有觉得自己跑得这么快过了。爱荷华的冬天很冷，厚厚的雪总是不化，地上很滑，他一路踉踉跄跄有好几次差点滑倒，但这一点儿也没有阻止他向着家的方向狂奔。过大的书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哐哩哐当直响，他有些担心PADD会不会被它们碎掉，毕竟它已经撞得边边角角无数裂痕。也许圣诞礼物他可以要一个新的；唔，不管了，今天有比PADD重要的多的事情。他扶了扶快要遮住眼睛的帽子，围巾跟着他的动作在飞，招展得像面迎风的小旗子。

　　“Spo——Spock——”
　　瞳孔和声纹锁通过以后他冲进家里，蹬掉鞋子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忙不迭向着房子里大声喊着另一个名字。但是没有得到回应。男孩儿表情失落下来，看了一眼墙壁，投影的时钟已经跳向下一格，约定好的时间应该是现在没错。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摘下帽子和围巾，眼睛搜寻者家里的通讯器。Spock的频率他烂熟于心，那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切的数字。
　　他在沙发一个靠枕底下找到了通讯器，刚趴在靠背上想要弯腰去捞，就被人拦腰抱起来——
　　“回家第一件事，换下衣服。”

　　“Spock！”小孩的眼睛亮了起来，等到落了地转过身再一次扑上成年人，“我还以为……”
　　“以为如何？”平日里极其厌恶肢体接触的成年人任他手脚并用像只树懒一样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把男孩抱得更高些。
　　Jim把头埋进他颈窝，嗅着那久违的淡淡气息。Spock大概不知道自己闻起来像柑橘。“我还以为……以为你不会来了。”
　　“脱下外衣，Jim。”Spock被孩子稻草般的头发扎得脖子发痒，再一次把他放下来，“瓦肯人从不失约。”
　　“好吧。”Jim看着他，虽然对失去的怀抱略有不满，但蓝眼睛里依旧亮晶晶的满是欢欣，他的眼神里永远有着Spock无法拒绝的东西。瓦肯人蹲下来帮他解开外套：“我以为你已经足够大到可以自己换衣服了。”
　　Jim张开双臂像棵小树苗，外套的袖子从他胳膊上捋下来。男孩一本正经：“我才11岁，我觉得我还以再当一会儿孩子。”

　　“如果你说的一会儿是指7.25年。”Spock站起来，走向衣帽间把他的外套和围巾帽子放进感应滑开的柜子里。当他转过头来时后面的男孩差点撞上他，Spock微妙地叹了口气：“你无须一直紧跟着我，Jim。当我答应我会陪伴你度过整个圣诞假期，就意味着我会一直于此。瓦肯人的承诺永远有效。”
　　“我知道。”Jim扬起笑脸，虽然并没有改变Spock到哪儿他跟到哪里的习惯——就好像只要他移开视线这个瓦肯人就会像泡泡一样消失掉一样。“我只是……”男孩耸耸肩，随着Spock降下高度的动作与他视线平齐，“我很高兴你能来，Spock。”他双手背在身后，忐忑地搅动着衣角，兴奋忐忑半掺。

　　瓦肯人半蹲在男孩面前，再一次张开双臂。他的确不喜欢肢体接触，但不是对面前这个。如果Jim需要肢体接触来增加安全感那么他的回答将是可以。无条件的。Spock看着他，没有说话，棕色的眼睛温暖如常。
　　Jim也再一次扑进他怀里，紧紧汲取着成年人身上比自己更高的温度。那的确让他感觉安全。小孩的双臂搂着成年人的脖子，这样近乎失而复得的感受让他近乎哽咽。他在他耳边嚅嗫：“我真的很想念你，Spocky……”
　　Spock轻声回答：“我亦如是。”

　　这是Jim Kirk的圣诞节。没有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烛火晚宴，没有哥哥的消息或是妈妈的问候，没有爸爸的祝福（从来没有），没有收到朋友的礼物，没有什么能与节日相衬的氛围。在曾经他只能呆在空荡荡孤零零的大房子，啃着复制机里口味干瘪的姜饼，投影出漂亮的云杉，无聊地看着无聊的节目里无聊的笑话，守着一个人的平安夜和河滨镇夜色下寂寥的田野与雪，远处有其他家庭里暖融融的灯光。
　　但他现在有Spock了。早在数月之前便答应他一定会在圣诞节来看他的Spock。这已经足够，Spock比一切都好。

　　我从11月就开始期待圣诞节了，壁炉里迸溅的星火，餐桌上出炉的姜饼，圣诞树上缠绕的灯泡，长筒袜里悬挂的惊喜。你知道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不会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虽然我向你强调过很多次我早就不是那些吃饼干还会掉的一地碎渣的小屁孩了。可我还是相信圣诞老人会给我带礼物。
　　你就是我最想要的礼物。所以我选择还是当一个小孩儿，相信你和圣诞老人一样，一定会来。

　　-
　　“这是什么？”
　　男孩跪在椅子上，双臂交叠趴在桌上从一边望着他的动作。Spock弯腰从冰箱里端出冷藏好的红丝绒原液，把它平摊在桌子上，再用模具刻下一个一个袜子的形状，装进盘子里放进烤箱，定好时间温度：“今晚的甜点。我想它的学名是红丝绒椰子曲奇饼干。”

　　烤箱里的香味很快膨胀起来。Jim舔舔嘴唇：“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做这个。”
　　“我原先的确不会。”Spock看了一眼摆放在流理台上的PADD，在Jim回到家之前他一直用它投影做法。
　　“你们那儿也会庆祝圣诞节吗？”
　　“瓦肯星并不。耶稣并非瓦肯的神明。”
　　“但是？”Jim知道他还会有下一句。
　　“但是我的母亲热衷于此，尽管瓦肯星上过于炎热，无法存冷杉属树种。”
　　“那你们用什么代替圣诞树？”
　　Spock顿了顿，挑起一边的眉毛，像是想起了什么尴尬的记忆：“她会……装扮我。”
　　男孩愣了一下，接着明白过来这句话的含义，咯咯笑起来。他想象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Spock，一脸正气凛然侧平举双手，而美丽的妇人则在他身上缠满小灯泡、花带和礼物。
　　Spock瞥了他一眼：“不，并不会。我的母亲仅是让我换上同圣诞树配色十分相像的衣物。”
　　Jim撅起嘴，不服气地质问道：“你为什么总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烤箱叮的一声响了。Spock转身打开它，并且徒手取出刚经过180度高温淬炼的餐盘，就好像他一点儿也不怕烫那样——也许他真的是。Spock把它们放到吸油纸上，顶端涂上白巧克力再在上面撒满细碎的椰丝：“我是瓦肯人，Jim。我的种族拥有心灵感应的能力。”他把它们摆成一圈，像个老式挂钟。
　　“可你们是触碰型的心灵感应者，只有碰到心——唔，心灵融合点才能感知对方的想法。别想骗我，我查过。”男孩盯着他装饰再装盘的动作，“所以，为什么？”
　　“我想你将来会找寻到答案。”瓦肯人的嘴角弯起很微妙的弧度，一闪即逝。他把盘子推过去，“尝一尝味道，Jim。”

　　孩子的吸引力全被小巧精致的甜点抓住了。他忘了继续盘问这个关于心灵感应的前因后果，也没有看到Spock眼中一瞬间滑过的情绪。瓦肯人的学习能力的确惊人，头一次的尝试绝对称得上美味，甜而不腻的香脆味道在舌尖跳跃，Jim拿起一块越过桌子高高举起双手递到Spock嘴边：“来一块？”
　　“有巧克力。”
　　“一点点而已。”
　　“这就是瓦肯人没有食用甜点习惯的原因。大多数甜食中都会加入巧克力。”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Jim没有勉强他，“真为你感到惋惜——甜点可是世界的宝藏。”

　　“提及圣诞树，”Spock看着小孩很快地解决掉剩下几个小袜子曲奇，看了一眼窗外黑黢黢的夜色，“将有一棵高加索冷杉等待着我们装扮。”
　　“真的？”小孩塞得满嘴食物说话含混不清，顺着Spock的视线扭头向窗外看去，什么也没看到，“可是我没有在家里看到圣诞树。”他胡乱比了个手势，“是一棵迷——你的嘛？”

　　而Spock只是伸手抹掉他沾在脸颊上的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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