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若月夜

　　第十九章 可怜寂寞粉墙东

　　到了第二日午后，纳兰性德走进慈宁宫太后日常起居的偏殿，竟看到建宁公主带着吴世璠已经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纳兰性德走过去，给太皇太后见礼道：“老祖宗万福金安。”又给建宁公主见礼：“长公主万福金安。”再给吴世璠打了千，道：“见过大公子。”

　　吴世璠赶紧打千还礼，道：“叔父。”

　　纳兰性德道：“大公子不必如此称呼，这里是我大清，您是主子，纳兰性德是奴才。”又转头对太皇太后道：“奴才听说老祖宗身子不适，日夜牵挂。如今看老祖宗康健如初，奴才就安心了。”

　　太皇太后笑道：“知道你孝顺，你从云南给我带回来的东西，样样儿都那么精致，就知道是费了心的。不像皇帝，随便找几样东西糊弄我。”

　　纳兰性德道：“奴才孝敬老祖宗的玩意儿就是皇上吩咐奴才办的，这是皇上的孝心，奴才不敢贪功。”

　　太皇太后道：“容若你总是这么会说话。”又对吴世璠道：“世璠，你是我亲外孙，不是我这做外祖母的不疼你，你的口齿照容若比，可是差的十万八千里了。”

　　不等吴世璠说话，建宁公主便冷笑道：“皇额娘，我们世璠是老实人，自是不敢和吴应月比，要不然在昆明的时候也不会被他欺负的那么惨了。”

　　纳兰性德道：“长公主息怒，奴才不敢欺负大公子，之前在昆明，奴才也只是依照皇上吩咐办事。”

　　吴世璠也在旁边，轻声对建宁公主道：“额娘，叔父并没欺负我。”

　　纳兰性德看见吴世璠的样子便想，这孩子随说懦弱，心地却很好，只可惜投错胎成了吴应熊的儿子。

　　建宁公主并不理会儿子，只对纳兰性德道：“吴应月，你不必拿皇上压我，皇上已经杀了驸马和我小儿子，大不了就是再把我们娘俩杀了。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好，这里是大清，我倒要问问你，你在我们大清的后宫算是什么呢？”

　　纳兰性德道：“回长公主的话，奴才是皇上侍读。”

　　建宁公主又冷笑道：“侍读，皇上二十五岁了，早就不读书了，哪里需要什么侍读？吴应月，你可是吴三桂的儿子，又做过吴周皇帝。如今你身为男子却住在我大清的后宫，到底是什么居心？”

　　纳兰性德今天看到建宁公主，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脱身，这时只得硬着头皮道：“回长公主的话，奴才的确是逆贼吴三桂的儿子，可奴才此生只见过吴三桂一次。奴才自小由老祖宗和皇上抚养长大，自是不会背叛皇上。奴才做吴周皇帝是皇上吩咐，奴才不敢不遵。奴才知道自己在宫里住不合规矩，但奴才自幼便是在宫里老祖宗身边长大的。”又转身对太皇太后跪下道：“老祖宗，奴才并非纳兰明珠亲子您是知道的，如今您要把奴才撵出宫，让奴才去哪里呢？”

　　太皇太后笑道：“看说的可怜劲儿的，苏麻，快把容若扶起来。谁说要撵你走了？那年皇帝说放你一任外省历练历练，我都舍不得。你放心，有哀家在一日，谁也不敢撵你走。”又转头对建宁公主道：“我知道，自从吴应熊死了后，你心里总是气不顺。可你也不想想，吴三桂都已经自立为帝了，难道皇上留着吴应熊在京里给他做内应？”

　　建宁公主眼里含泪道：“皇额娘，吴应熊该杀，这吴应月就不该杀？”

　　太皇太后冷着脸道：“你别一口一个吴应月，哀家不爱听。容若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他的脾气我最清楚。他是宁可喝出自己的命去，都要护得皇帝周全，哀家都是亲见的。你说容若在昆明欺负你儿子，怎么叫欺负，没让他当那吴周的皇帝？嘿嘿，你也不想想，如果世璠做了吴周的皇帝，皇帝还能容他到今日？这样说起来，容若还是你们娘俩的大恩人呢。”

　　建宁公主见自己亲娘都这样维护纳兰性德，终于哭出声来，道：“皇额娘，皇上被纳兰性德迷住也就罢了，您怎么也这么偏心呢？世璠做皇帝就该杀，他做皇帝反倒有功？”

　　太皇太后见自己女儿这样，也不免心软，便道：“建宁，不是皇额娘偏心，实在是因为容若自从进了宫来，我每日见他必定要教他忠孝节义及做人的道理，皇帝对他的教导也从不懈怠。你看他如今文采武功，样样俱佳，哀家当然疼他。可你那两个儿子呢，你和吴应熊只知道一味宠溺，一个胆怯懦弱，一个骄横跋扈，叫哀家看着怎么不生气。”

　　建宁公主不敢再说，太皇太后道：“你们都回去吧，哀家乏了。”

　　几人出了慈宁宫，建宁公主对纳兰性德道：“纳兰性德，你在昆明所做的种种，世璠都和我说了。不说别的，你让皇上日日对你称臣，向你下跪，这就是死罪。你等着吧，本公主不会放过你的。”说完，带着吴世璠恨恨的走了。

　　小尹子在旁边对纳兰性德道：“六爷，建宁公主虽是主子，但她是不得势的主子，六爷不必怕她。”

　　纳兰性德笑骂道：“人家是不得势的主子，咱们又是什么得势的奴才了？我再说一遍，以后出去把尾巴夹紧了，千万别给我惹事。”

　　自这日后，太皇太后经常召见纳兰性德，敬事房和御膳房的管事都是人精，见太皇太后如此，还不赶紧把纳兰性德的份例补足。而于成龙也是隔个三五日必到。这样一来，纳兰性德的日子便好过多了。

　　纳兰性德本以为这样过下去也很好，谁知这日忽然传来消息，朝鲜将他们的公主献与康熙和亲。康熙将这朝鲜公主封为敏妃。后宫传闻，皇上很喜欢敏妃，几乎日日招幸。纳兰性德虽没见过这敏妃的样子，但他清楚的记得，康熙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来过这丽景轩了。虽然康熙时不时的叫梁九功拿些吃的玩的给他，但他心里还是觉得越来越凉。这日晚饭，纳兰性德心里烦闷，便多喝了几杯。然后借着酒劲，带了小尹子直奔养心殿而来。

　　到了养心殿的御书房门外。梁九功见了纳兰性德倒是吓了一跳。所有臣子不得召见，是不能擅自来御书房的。纳兰性德这时酒劲已有些上来，便对梁九功道：“梁公公，谁在里面呢，可是敏妃娘娘？”

　　梁九功陪笑道：“六爷真会说笑话，后宫不能干政，敏妃娘娘哪能到御书房来呢。里面是索大人，明大人，于大人，王大人，正和皇上商量国事呢？”

　　纳兰性德道：“后宫不能干政，对，那我算不算后宫，我能不能干政？”

　　梁九功心里叫苦不迭，心道：“这位爷是喝了多少啊，竟然到御书房撒性子。”只得道：“六爷文武全才，帮皇上分忧，不能叫干政。”

　　纳兰性德笑道：“梁公公真会说话，那你现在就替我通传一声，说我也要和皇上讨论国家大事。”

　　梁九功苦笑道：“六爷，您这是要我命呢。这样吧，您在偏殿稍候片刻，等皇上议完了事，奴才立刻给您通传。”

　　纳兰性德哪肯罢休，竟大声嚷道：“什么议事？你定是骗我，里面是敏妃娘娘是不是？”

　　他这一嚷，已经惊动了康熙。康熙便叫小川子出来看是谁，小川子把门外的情况告诉了康熙，康熙道：“让他进来吧。”

　　纳兰性德进到御书房，看到果然是索，明，于，王四位正和康熙议事。便先给康熙见了礼，道：“皇上万福金安。”屋里的人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康熙刚想询问纳兰性德为何前来。却听纳兰性德对明珠道：“阿玛，儿子早想回府看您。但儿子现在的身份只是男宠，儿子出不去这后宫，您没怪儿子吧。”

　　明珠皱眉道：“容若，你这是喝了多少酒，还不赶快向皇上请罪？”

　　纳兰性德像是没听到一样，又对索额图道：“索大人，你看到我有今日一定很开心吧。”

　　索额图冷冷的道：“你所犯之罪早该千刀万剐了。”

　　纳兰性德又像没听到一样，对于成龙道：“成龙，你怎么也好久不来丽景轩了，皇上不来你也不来，是皇上不让你来了么？”

　　于成龙道：“抱歉，容若，我前几日去了趟盛京，今日才回来，走得急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给你带了几棵上好的野山参，你拿去孝敬太皇太后吧。”

　　纳兰性德不等于成龙说完，就又转向王进宝，道：“进宝，听说你最近很得圣宠，京城的官场都传遍了，要想升官发财，非得巴结皇上新宠，御前第一红人王进宝不可。”

　　饶是王进宝聪明绝顶，这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道：“纳兰大人取笑了，卑职惶恐的很。”

　　纳兰性德笑道：“你别叫我大人，我只是皇上男宠而已。皇上喜欢就逗弄逗弄，不喜欢就扔在一边。不过我告诉你哦，你现在再得宠也有失宠的一天，我就是个例子。”

　　王进宝躬身道：“卑职不敢和纳兰大人相提并论。”

　　纳兰性德又转向康熙，笑道：“玄烨，敏妃娘娘长得美吗？”

　　他这声玄烨一叫，所有人都愣住了。明珠忙跪下磕头道：“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请皇上容臣将小犬带回府中严加管教。”

　　索额图道：“明珠，你儿子现下犯的是欺君之罪，你一句严加管教就完了？”

　　康熙冷着脸道：“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朕自己会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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