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望春归

　　程老夫人年纪大了，并不大喜欢一堆人围着她，众人请完安，她只留下了程若菡与程若凝陪她用早膳，让其他的都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赵嬷嬷见其他人走了，便吩咐婢女们把膳食一连串的送了上来，程家是百年的书香世家，并不讲究穷奢的那一套。

　　程若菡姐妹两人面前的小案前摆了粥食、糕点与爽口的小菜。两人直着身子，讲究着仪态，食不言的将案前的东西缓缓用下。

　　文秀站在程老夫人身边，看着这两位嫡小姐有些发呆，以前她只觉得大小姐是难得一见的风流人儿，如今二小姐经历了之前那一劫数，也和脱骨重生似的，这不知道这两位神仙一般的人物将落到哪家里去。

　　文秀离程老夫人近，程老夫人又是最离不开她的，自然发现了文秀的愣忡，她有些好奇的问到：“文秀，你这是在神游什么？“

　　老夫人对喜欢的下人是再和蔼不过的了，文秀心中并不害怕，只捂着嘴笑道：“我越看两位小姐越像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文秀这话虽然带着讨好的成分，但确实也不假，程老夫人听了，有些开怀的笑了。

　　程老夫人自认为自己的这两个嫡孙女都长得十分难得，一个雍容大度，如盛开的牡丹；一个秀雅绝俗，如空谷的幽兰。在她看来，这两个孙女配哪家的儿郎不成？凝姐儿已经有了婚约，而菡姐儿更是需要她认真操持了。

　　几人用完了早膳，程老夫人也没有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将两个孙女留下，她挥了挥手，让婢女们将这些碗碟撤走了，才咳了咳声道：“我昨日与你们父亲说了续娶继室的事儿，你们父亲已经点头答应了。”

　　续娶继室？两姐妹的脸色皆变了变。

　　在程若凝心中，母亲是独一无二的，她亲手为她缝制里衣，又亲手教她管家，还指点她为人处世，如今要让一个女人来替代她母亲的位置，她自然不愿意。

　　而程若菡却是想到了前世的那位继母，若是小程大人娶了继室的话，会不会便忘了其他子女？只偏心那继室所出的？

　　程老夫人在上首，将两个姐妹的面色看得一清二楚。

　　程若菡与程若凝两人的年纪都不大，心中对去世的母亲依赖，又觉得父亲不靠谱，所以才会对后来的继母十分忌惮，程老夫人心中明白的很。

　　“你们放心，这继室的家世我不兴太高，性子也会选一个温顺贤良的。”程老夫人徐徐的说道，“最重要的呀，是你们喜欢。”

　　谁会喜欢夺走自己母亲位子的女人？程若菡与程若凝心中明白，此事却不好与程老夫人说什么，难道真让小程大人一辈子守寡不成？就算沈家贵为大将军府，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孙女见父亲每每形单影只，也心疼父亲寂寞，此事还请祖母费心了。”程若凝作为姐姐，先开了口。

　　程若菡在一旁，也跟着程若凝点了点头，“还请祖母费心了。”

　　程老夫人与两位孙女说定了此事，面上终于喜悦了几分，她似又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还要与你们哥哥说。”

　　她明白，最反对小程大人续娶继室的只怕是程若渊，程若渊心中最是依恋去世的母亲，又与小程大人近年来水火不容。可小程大人内心深处，很在乎这个与云娘的第一个孩子。

　　“祖母放心，我们会与哥哥好好说道的。”程若凝点了点头道。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程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等你父亲的事弄完了，也好帮你哥哥相看起来了。”

　　程自渊的年纪不算小了，因为没有母亲，程老夫人之前一心钻研佛法，便对他的亲事忽略了下来，如今程老夫人回来了，自要好好的操持。

　　听到哥哥的亲事，程若凝连忙应道：“哥哥的事也请祖母费心了。”

　　“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程老夫人笑道：“我啊，以后还要看着你们两姐妹出嫁给我生外孙子呢。”

　　程若凝听了这话，脸突的红了，扭捏的叫了一句“祖母~”再年少持重的少女，听到自己未来的亲事的时候，总是带着期待与娇羞的。

　　而程若菡却是面不动色，她压根不想成婚，她上一世可是见过、听过了世间薄性的男子。

　　程老夫人见两个孙女截然不同的态度，心中咯噔一下，这小孙女啊，还是被她父亲那事儿给伤了，不会对这世间的男人，都冷了心肠吧？只不过如今她年纪还小，以后好好调教着便是。

　　程老夫人心中想着，又与两姐妹闲聊了几句，才将两姐妹放回了自己的院子。

　　程若凝也发现了妹妹的不对劲，安抚妹妹道：“妹妹放心吧，如今这程家二房，有谁能越过我们的呢？就算是那继室，也不能。”

　　程若菡听了程若凝的话，偏了偏头道：“我不怕这些，我只要有祖母、哥哥便好了。”话里话外，她已经将小程大人排除在外了。

　　程若凝半晌没有说话，看着妹妹那那不再洁白如玉的左脸，“妹妹，父亲还是惦记着你的。”

　　“我知道。”程若菡点了点头，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巴巴的送小马驹过来。可是，真正的程若菡已经去世了。

　　程若凝知道这个妹妹的性子，是再倔强不过的，她不好再为父亲说话，只将程若菡送到了她的院子里，又打了回转。

　　程若菡到了院子中，又叫青竹将阿梁与小马驹叫了过来，小马驹此时还不高，她走了过去，若有似无的摸着小马驹的鬓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王嬷嬷与青铃在一旁不敢说话，她们陪着程若菡去了老夫人院子里，自然听到了老夫人的话。而阿梁却在一旁想，这么美貌的小姐，拥有着这么好的家世，她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唉声叹气呢？

　　程自渊是个说话算话的好哥哥，他趁着军中休息，回了程府，探望自己的妹妹。

　　程若凝从来都是做事稳重的，程自渊从来不怕她出什么岔子，他最关心的还是那个会折腾的小妹妹。

　　程自渊从军中回来，先是与程老夫人请了安，便立马到了程若菡那儿。

　　程若菡正在摆弄着程若瑛给她送来的花花草草，她听到外边一阵响动，有些好奇的探头看，却见自己的哥哥兴致勃勃的走了进来。

　　程自渊本想大喊一句“妹妹，我来了。”可见在桃花中的妹妹，穿着一袭粉色衣裳，一双清澈剔透的大眼睛往自己身上一转，便低了声音，“妹妹，最近可好？”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有些野蛮的妹妹，变得让人吹一口气儿都怕她碎了的模样了？

　　程自渊走进来的姿态并不文雅，可见他对自己说出文绉绉的话来，程若菡樱色的唇上扬道：“难道哥哥觉得我不好么？”

　　这促狭的性子，还是那个妹妹。程自渊收回了觉得自己妹妹和以前不一样的观感，走到了程若菡面前，用手碰了碰那些桃花，“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军营旁边山中一片一片的，可多了。”

　　……这个哥哥是真的从书香世家长大的？怎么脾气性子都如此粗野？如果是程若瑛知道程若渊如此说，定要跺脚说他不识货了，这可是她培养出来的樱花，色泽比外边的不知道好了多少。

　　“军中是军中的，家中是家中的嘛，哥哥带一束家中的桃花去军中吧，天天看着，也能惦记我们家中的这些人。”程老夫人天天吃斋念佛，有一伴儿是为了这个在军中的孙子，程若菡刻意的点了点，让程自渊在军中好好珍惜自己。

　　我一个大男人，拿一大束桃花回去做什么？程自渊刚想拒绝，却看到程若菡侧着脸整理桃花的左脸上有着一道薄薄的伤痕，他双眼一暗，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个圈儿，“好吧，带就带。”

　　程若菡明明看程自渊一副不愿意的模样，可他突然之间便答应了，实在很不能理解这大哥的思路呀。她有些迷惘的歪了歪头，“这一些有些散了，我去内室拿一些来给哥哥包好。”

　　还没等程自渊开口，程若菡便跑进了内侍。

　　程自渊见她轻盈的背影，一双眼睛如猎鹰一般的落在了王嬷嬷身上。

　　王嬷嬷见程自渊的眼神，便觉得双腿有些发软，这大少爷果然是从军中回来的，露出锐气来的时候，让人完全招架不住。

　　“你们根本就没有好好伺候菡姐儿！”程自渊沉着声音说道。

　　这……王嬷嬷背间起了一阵冷汗，连忙跪在地上道：“老奴对二小姐忠心耿耿，还请大少爷明鉴！”

　　程自渊以后是二房的当家人，王嬷嬷不可能不怕他。

　　程自渊见王嬷嬷这么一副害怕的模样，又想起王嬷嬷是母亲留给菡姐儿的，不可能害菡姐儿，才缓了声音，“那菡姐儿的脸，怎么这么久都不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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