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足日记

　　第十九章

　　下半场我在舞台下面的观众中看见了一个让我惊讶的人，居然是昨天晚上在季梅家的中年男人。我不知道他之前有没有来过，但是对他我很陌生。他朝我露出一丝微笑，似乎默认我们是认识的。但是我一点也不想回应他，我讨厌他自大的笑容。
　　我觉得我真是太容易受到别人影响了，仅仅因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在台下的注视，我就感到如此地不自在。唱歌的时候歌词好像突然间变成一个个在脑中亟待蹦出的字眼，难以把它们组合起来，更无法像往常那样把它们当作有生命力的事物去唱出来。那些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观众我会习惯于当他们不存在，只有身处这样的自我设想之中我才能变得自在，一旦当我意识到有某个人正在看着我，听着我的声音，我觉得我就失去了对声音的控制力。但是我讨厌这样，讨厌别人误以为他们对我有影响力，实际上并没有，只是我太不冷静了而已。
　　我竭力要唱的自然，但显然弄巧成拙了，下台的时候他走过来对我说了一句“你唱的不怎么样嘛”，还补充一句“季梅品味也不怎么样”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往他的西装上泼一杯酒，打破他衣冠楚楚的面具。
　　终于下班了，我可以不用再唱了，今天有太多烦心事困扰着我，让我不知所措。我现在不想面对任何人，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但是想到我还寄人篱下，住在季梅家里，还得等她下班才能回去，就有一种很绝望的感觉。不是不喜欢和她一起住，而是这种生活不由自己控制的感觉让我很沮丧。也许我应该自己找个房子住了，我不能永远住在别人家，甚至是常识家，就算我喜欢他，就算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那又如何，我还是不可能让自己完全依赖他。
　　“走，我送你回去。”王萧突然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我觉得奇怪，他接着说，“陆思成来接她出去吃饭了，她让你先回家，钥匙给你。”
　　原来那个中年男人叫陆思成，他是来找季梅的。我要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公寓里吗？实在是很诡异。况且现在下班了，但是我不确定常识会不会来接我，难道我要一直等下去吗？但是我又不想主动打电话给他。
　　“走啊！”王萧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看得我也很心烦意乱。所有人都好像把我当作累赘，迫不及待地把我扔给另一个人处理，如果我有能力，也许我可以自己负责自己的生活，但是为什么我要这样一次次地把自己推入依赖某个人的境地之中呢？难道我无家可归，难道我是高中学生，难道我父母死了我就失去了一切享受生活的权利吗？难道我不能自己掌控自己的生活吗？
　　“你到底走不走？”王萧看着我，我也抬头看着他，但是我一句话也没说。
　　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好，直接走出了酒吧，也不看我一眼。我跟上去，看到他站在门口停放的车子旁边，拿出了口袋里的烟。
　　我走过去，“我也要一根。”
　　王萧的脸色简直可以用凶狠来形容，“你干嘛！”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又被他夺回去，他很粗暴地打开车门，把我推了进去。
　　车子启动了，我还在想着常识不知道会不会过来，但是我什么也没做，即使当我想到常识来到酒吧门口看到我不在的场景，我依然没有任何行动。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我唯一确定的一点是我很累，我很难过。但是为了什么而难过呢？
　　车子突然很急促地停了下来，我听见尖锐的刹车声，我抬头看着前面的王萧，发现他正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你干嘛又哭！别整天惹火我！”
　　如果是平时，我也许会很惊慌，但是现在我只是默默地流泪，不在乎他到底有多生气，他为了什么而生气。
　　“李晓深，我真的很想杀了你。”我抬头，看见王萧冷静但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让我笑了。
　　“你笑什么？”
　　“你为什么想杀我？”
　　王萧不回答了，转过头去，语气硬梆梆地说了一句“别再哭了”，继续开车。
　　我看着王萧现在这幅轻易被惹怒的样子，想起了刚开始见到他那副轻佻的模样，他对着我这样一个陌生女生吹口哨，还说我们“超级有缘”，简直像两个人一样。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我一直都想问他的问题，“你干嘛要对我吹口哨？”
　　“什么？”
　　“我们刚开始见面的时候。”
　　“有吗？”
　　“有啊，难道你不记得了？你还说我们超级有缘……”
　　“哈哈，我说过这样的话？”
　　才多久的事情，他居然忘记了。看来他一定对很多女人吹过口哨，但是随便对街上一个女人吹口哨，我只要想到他经常这样做，就觉得他面目可憎，让我难以容忍。
　　一到季梅的公寓我马上打开车门走出去，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话了。
　　“喂，你干嘛？连声再见都没有啊！”他从车上跳出来拦住我。
　　“你是不是经常对不认识的女生吹口哨？搭讪她们？”
　　他的表情看起来不明所以，似乎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一样，这样的表情让我更加恼火。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吹口哨？”
　　我气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我有对你吹过口哨吗？”
　　“你没有吗？”
　　“好好好，你就当我那天喝醉酒了，我都不记得了！”
　　这样的答案让我很不满意，我宁愿他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啊，我就是喜欢对所有女生吹口哨”也不要他这样一副无辜的样子，显得我有多无理取闹似得。
　　“你这种坏人！”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我自己都觉得羞愧，听起来不想指责倒像撒娇，我讨厌在王萧面前显得这样弱势，好像需要他的安慰和忍让一样，明明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瞪了他一眼，用力地摁着公寓的电梯按钮，我不想再看到他，至少现在。
　　王萧本来听到我这么无力的“骂人”之后一副想笑的表情，看我这种态度他又重新生气起来，他一把扯住我摁电梯的手，声音大得在整个大厅里面回响，“李晓深，你真是欠揍！”
　　我甩开他的手，狠狠地瞪他。
　　“好，我是坏人，我就是坏人！”他说完这句突然表情变得凶狠，居然凑上来把我的身体压到了墙上，我感觉他又要吻我，我用力挣扎，但是他的力气大得我无法抵挡，我能感觉到我的指甲刮到他的脸。
　　突然电梯门开了，里面一个年轻女人走出来看到我们两个的姿势小小地叫了一声，语气中满含惊讶，随后马上住嘴，似乎在谴责自己少见多怪，打扰了一对情侣。王萧愣了一下，我马上成功地把他推开了。
　　他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飞快地冲出去，开着车走了。
　　我走进电梯，觉得脑子里很晕，好像吃了□□一样，眼前的世界不够清晰。我还是想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这不是第一次了。我该用什么样的逻辑去解释它？我甚至想不起来刚才我们说过了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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