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之王

　　舒一帆打开地下室的灯，打开了母亲的箱子。魏埃米三令五申不许动她的箱子，小程便把她的箱子放在地下室，后来出事也就把事情搁置下来了。舒一帆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在地上整齐地排列好。
　　他直到摸到箱子最下面，才摸到了一个小盒子。

　　舒一帆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小盒子，他把它放在手上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犹疑地打开了它。
　　最上面是□□，下面是几张已经过期的贵宾券。舒一帆一点一点看着，不由觉得自己很有些无聊。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在这一叠票据中间摸出一张纸，展开后上面写着“欠据”两个大字。

　　舒一帆目光慢慢下移，看见了欠款的数额：两千万。
　　他心脏收缩了一下，重新整理了一遍票据，在里面又找到了几张欠据，上面数额不等，零零总总加起来甚至接近一个亿。

　　一个亿。
　　舒一帆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的心脏不至于停跳。
　　这个数目不太好还。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觉得地下室的空气不好，自己呼吸都有点困难。
　　他手发着抖取出虚拟眼镜，按快捷键接通了小程的电话：“喂，小程哥，能来我这里一趟么？”
　　他拿着所有的欠据，闭了闭眼睛，打算让小程问问他名下所有的资产够不够抵。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为母亲争一口气去找人支持自己，现在他就是不得不为了他的家去赢得这场赌约。
　　这件事情连舒天际都失算了：一旦失败，他们将真正一无所有。

　　舒一帆第二天去找了付同书导演。对方是父亲的挚友，也是长空影视的摇钱树和重要合伙人。
　　他和舒学一样热情地接待了舒一帆，但是听到他的要求后，对方也皱起了眉头：“这个……一帆，这件事情我不是很好答应你。”

　　“是因为我没有舒天际熟悉你？因为我不够热爱这个公司？这一切我都可以改，我也是学管理的，舒天际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做到！”舒一帆急急地说道，试图感化对方。
　　付同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是这个问题……老实说，一帆，比起舒天际我还更喜欢你一点，但是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他沉思了一下，迟疑地对舒一帆说道，“实际上，我是觉得你的能力没法和你的哥哥比。”

　　舒一帆吞了一口口水，说道：“付叔，你真的不能再考虑考虑么？”
　　“……而且感情上，尽管我更喜欢你，但是我同情他。”付同书转向舒一帆，诚恳地对他说道，“你哥哥的母亲我们也都认识，在你母亲出现之前我们都叫她嫂子，你明白么？我们一直以为她会嫁给老舒，谁知道她突然就车祸身亡呢？不仅如此，按你出生的时间算，她车祸之前你母亲就有了你……”

　　舒一帆瞪大了眼睛，不能接受对方的说法：“你是说是我妈……”
　　“一帆，你也冷静一点，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可以回去问问魏埃米……”付同书注意到舒一帆突变的脸色，想起之前刚刚听说的新闻，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说道，“抱歉。”

　　“不，我知道了。你不支持我，这样说就够了。”舒一帆面无表情地说完，离开了付同书的办公室。
　　他在地下室抽了一根烟，坐进车里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还是去了医院。

　　母亲依然躺在病床上，这次没有医生在旁边说点什么，她也从未醒来。护工已经走了，只有舒一帆一个人坐在床边。窗外沙沙作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小雨，潮湿的空气顺着半开的窗户飘了进来。
　　舒一帆望着魏埃米，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出付同书的话。他扪心自问：母亲真的会对舒天际的母亲做那种事情么？

　　他很想就此否认这种可能性，但是内心深处的客观回答是这样的：有可能，完全有可能。
　　如果母亲真的爱上了父亲，而她唯一的障碍是另一个女人，而母亲又正好能做点什么杀死她的话——母亲是可能会这么做的。
　　说不定，这的确是她做的。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就占据了舒一帆的脑海无法离开了。
　　他无法自已地想着这件事情，隐隐觉得这很可能就是事实。他不停地思索着，疯狂地思索着，魔怔一般思索着……事实和他的想法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彼此了。

　　他再看向母亲娴静的脸，感觉对方脸动了一下，似乎露出了一个冷笑。
　　他震惊地向后一退，动作太大椅子碰到地上的线，连带着他一起倒了下去，发出一声巨响。

　　外面的护士闻声跑了过来，严厉地批评了他，然后忙着检查医疗器械是否在正常运转。
　　舒一帆看她在忙，自己站在一边盯着母亲的脸，而这张脸是不是被小护士的身影挡住，完全没有实感。
　　他仿佛又看见母亲的脸在冷笑，这让他浑身发寒。

　　那不是他熟悉的母亲。
　　不，从很早就不是了。
　　他熟悉的母亲不会为了钱以自杀相逼甚至实践，不会一言不发欠下巨额债务，也不会为了结婚杀死竞争对手。

　　在父亲身边的舒夫人和他面前的魏埃米是一个人么？
　　安静微笑和冷笑的脸交替出现，逼得人几乎要发狂。
　　舒一帆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再待下去，他就要痛恨母亲了。
　　他不想痛恨母亲，不管她做了什么，她还是妈妈。

　　舒一帆冒雨回到公寓的床上，躺在上面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感觉。他无法入睡，也无法让自己做些什么，全部思绪都围绕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旋转，直到把他自己缠成一个茧。
　　他躺在茧里，自己的思绪反而成了屏障，把他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他伸手拿来虚拟眼镜给自己戴上，浏览了一会儿新闻，玩了一会儿游戏，又随便划了一会儿屏幕。这些平时可以消磨掉几个小时的活动现在对他毫无吸引力，他只做了一会儿就不再感兴趣，手在屏幕中悬空了半天，一失手点到了通讯录。
　　漫长的列表展开，看得舒一帆眼花缭乱。

　　他的确想要打一个电话，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和谁说。
　　小程么？对方现在很忙，他不能再去打扰他了。
　　所谓的“朋友”？这段时间对方没有给他来电话，他最好也别用自己的苦难去打扰他们寻欢作乐了。
　　合作的演员和导演？还是算了吧，他们不过是巧合下同自己待过一段时间的陌生人。

　　舒一帆历数了所有联系人，发现自己只能和推销保险的人说说话——但是那种话毫无意义。
　　不，应该还有一个分类：自己喜欢的人们。
　　现在这个分类之下只有一个人。

　　舒一帆忽然就被这个想法引诱了，他调出那个电话号码，迟迟下不了决心要不要打过去。
　　对方很忙，这段时间没有给自己打电话，更完全是因为巧合才认识的。如果想找理由，舒一帆能找出一百个不打给他的理由。

　　但是打过去的理由只要一个就好了：手滑。
　　舒一帆打定主意如果对方问他问什么打过来就说自己按错了，然后按下了通话键。

　　“嘟——嘟——嘟——”
　　舒一帆听着电话里面的声音，心情无比兴奋。
　　对方听到他会说什么？或许他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得给他解释一遍；或许他会小心翼翼地和自己说话，然后自己可以打破他的顾虑……但无论如何谢蔚不会像别人一样嘲讽他，他坚信对方不是那样的人。

　　电话接通了。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里面是谢蔚那个严肃的中年女秘书。

　　“你是哪位”而不是“你找哪位”，对方的口气一如既往的高傲。
　　舒一帆说：“我是舒一帆，我想找谢蔚，能帮我转给他么？”

　　“抱歉，谢总现在正在开会，我会把你的信息记录下来告诉他。请问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告诉他么？我可以一并替你转达。”
　　舒一帆思索了一下说道：“请告诉他，我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我很想见他……就这样。”

　　“我明白了。”对方公事公办地说道，然后问道，“还有事情么？”
　　舒一帆愣了愣：“没有了。”
　　对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只剩下一串忙音。

　　舒一帆听着这串忙音，不由十分失望。
　　他看了一眼时间，便感觉困意涌上了脑袋。睡吧，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会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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