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时间一晃已经入冬了，之江城已经有好多年未曾夏雪了，不想今年的冬天却下了雪。关于杨玉树的事情，汪淑贞只是零星地从景桓的口中得知一些，而碧竹虽然尽心地服侍着汪淑贞却从来不知道杨玉树这段公案。汪淑贞嘱咐景桓说：“虽然碧竹是自己人，但是这种事也不要她知道的好。”
　　景桓点头称是，从衣柜里拿出一条黛色的冬季旗袍，然后又拿出来一条皮色的裤袜说：“二姨太今天就穿这个吧，这是我妹妹红玉的同学托人从北面带回来的，里面有一层绒毛，穿了这个冬天里腿就不那么容易生冻疮了。”
　　汪淑贞感动地点点头，忽然问景桓说：“你可怪我，我曾有一阵子，一直不信你。”
　　景桓摇摇头，把一件灰鼠披肩围在汪淑贞的肩膀上说：“二姨太哪里的话，我跟你一起来到这许府，你对我从来没打过没骂过，再者你不信我，我也能理解，任是谁……”说到这里景桓眼波一低，仍然住了嘴，她心里只是想着汪淑贞应该还不知道当年汪烨磊的事是汪太太搞的鬼，要是知道了不连通怨恨自己也是不通情理。汪淑贞见景桓不说话，只当景桓是内心忧郁，便安慰景桓说：“好了，你也去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给太太问安吧，回头去晚了，别人又要说我仗着少爷在我这里住下轻狂了。”
　　其实这几个月里许振宁去杜若晴房里和去汪淑贞房里的次数差不多，两个人算是平分春色了，只是汪淑贞是妾室，杜若晴是正室，虽然杜若晴是哥大家闺秀，并且有容人之量，然而还是经常暗自嗟叹，只是汪淑贞并不知道罢了。这天早晨杜若晴看见园内正在下雪，那下人正在廊前扫雪，就走到园中跟下人说：“你们几个去给别的下人传个话，宅子里人走的路都要把雪扫干净了，老太太那是必须要认真扫的，免得老太太走路路滑。另外，咱们之江城好久不下雪了，这猛然一下雪不知道有些花花草草能不能禁得住，你去门房上再叫四个人四处查看一下。另外，那夜半打更看烛火的人也让他留心一下，这一夏雪屋子里免不了要暗的，大家肯定都要点烛火，别一时失了查走了水就不好了。”下人听着就一一跑出去办了。冬梅抿嘴笑着说：“太太以前在家的时候也不管这些家里事，到了许府这几个月倒是越发细心端静了。”
　　杜若晴叹了口气说：“你可怎知道这当家太太难当，严一点怕人家说我刻薄，宽一点又怕没人干活，少不得我多嘱咐着，细致一点大家都安心吧。”
　　这时候春兰从大门外笑嘻嘻地跑了进来，杜若晴看她跑的急就叫住她问：“你这么忙着是干嘛？”
　　春兰气喘吁吁地说：“太太不知道，二姨太的丫鬟景桓还有碧竹正在紫云斋前边打雪仗呢，奴婢看着高兴，跟她们说好了也一起去玩呢。”
　　冬梅指着春兰说：“你就是贪玩，也不回来伺候太太。”
　　春兰嬉皮笑脸地扯着冬梅说：“好姐姐，太太有你伺候着，就饶我去玩一阵吧。”
　　杜若晴笑着问春兰：“二姨太是不是也在那呢？”
　　春兰点头说：“是呢，二姨太看碧竹和景桓玩的开心，也站旁边看呢，说一会就过来给太太请安。”
　　杜若晴笑着对冬梅说：“让春兰去吧，咱们也跟着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乐趣。”
　　冬梅劝阻道：“太太还是别去了，这几天太太总说头晕恶心，想是着了凉，虽然没用药，可是这刚落了雪的天就出去也终究是不合适的。”
　　杜若晴笑着说：“不妨事，我就是站着看看，我现在倒是感觉好了许多。”真么说着，杜若晴的脚已经踏出去了，冬梅只能在后面跟着。
　　走到紫云斋果然看见碧竹和景桓正在拿雪球丢着对方，只是碧竹手脚伶俐，不一会就窝好了一个小雪球，直直地就冲着景桓打了过去。没想到景桓身体灵巧，轻轻一躲，这雪球竟然砸到了汪淑贞的灰鼠披肩上。汪淑贞大笑起来，“好你个促狭小蹄子，竟然还敢往我身上丢，看我不打你。”
　　说着汪淑贞也拾起一个雪球就追着碧竹打，碧竹一行跑一行求饶说：“二姨太可饶了我吧，我不是有心的。”
　　春兰刚捡起一个雪球想要去打碧竹报刚才碧竹打自己的仇，谁知一抬头竟然看见瑞芬正扶着老太太往这边走过来，春兰只是一缩手。然而汪淑贞和碧竹并没看见老太太，汪淑贞又攒起一个雪球，正要去打碧竹，不想碧竹一躲，这雪球竟然打到了杜若晴的身上。杜若晴躲闪不及脚下一滑，只听“哎呦”一声，杜若晴就跌倒在地。汪淑贞慌忙跑到杜若晴跟前问怎么样了，杜若晴只是捂着肚子喊肚子疼。老太太大喝一声：“混账！还不快去给太太叫大夫！”
　　碧竹立刻跑了出去喊了李大夫来，李大夫给杜若晴把了脉，半晌忽然兴高采烈地对老太太说：“老太太大喜，许府大喜，少奶奶可是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杜若晴听李大夫这样说忽然一阵怔愣，也不知道是喜是惊，只是木讷地问：“李大夫说的可是真的吗？”
　　李大夫笑着说：“我从医数年，这个脉息应该是看不错的，还请少奶奶安心。”
　　老太太高兴地合不拢嘴，立刻对瑞芬说：“你赶紧着人去染坊把少爷叫回来，就说少奶奶有喜了，另外让下人把鹿韭园的雪都给我扫干净了，再不许有什么滑着的地方，要是跌倒了少奶奶，我一定不饶！”
　　老太太嘱咐完了瑞芬之后又急忙问李大夫：“只是晴儿刚才跌倒了，可对胎儿有没有伤害？”
　　李大夫说：“应该是动了胎气，我开一剂药就没事了，只是少奶奶本来身体底子就薄，平时还得多注意一些。”
　　老太太点了点头，忽然目光锋利地射向汪淑贞，汪淑贞情知不好，急忙跪在地上说：“刚才我一时贪玩害姐姐摔伤，实在应该承受责罚，还请老太太不要怪罪。”
　　老天太冷哼一声，“你倒是聪明，知道自己做的要挨罚的事自己先求下了，我要是心软的人，没准还能免了你的责罚了。可是我生平眼睛里最揉不进沙子，你既然知道自己做错了，就去鹿韭园的门口跪着，我什么时候让你起来你再起来！”
　　碧竹急忙跪地求饶说：“老太太，勾着二姨太玩的人是奴婢，这外面天冷，还是让奴婢去跪着，求您免了二姨太的责罚吧。”
　　老太太瞟了一眼汪淑贞说：“你还当真有个心腹，她不提我倒是忘了，晴儿摔倒难免没有这蹄子的罪过，一并去跪着，都不许起来。”
　　景桓意欲也要求情，汪淑贞给景桓使了个眼色，景桓便只能默不作声。这时候许振宁忽然从门外飞快地走了进来，直接走到杜若晴的身边说：“晴儿，你可是有了身孕了？”
　　杜若晴含羞点头，许振宁高兴地对老太太说：“这下许家可是有后了，母亲您再也不必担心了。”
　　老太太也点头笑着，并且冲瑞芬颜色一横，瑞芬就小声冲着汪淑贞说：“二姨太请吧。”
　　汪淑贞看了一眼许振宁，他正坐在床头陪杜若晴说话，只能低着头跟瑞芬走了出去了。及至汪淑贞和碧竹跪在鹿韭园门口之后，瑞芬才回屋去。而景桓站在旁边干着急说：“平时看少爷对二姨太也是好的，怎么刚才少爷连话都不说一句。”
　　汪淑贞有点失落地笑了一笑说：“他就算不是风流的人，也本来就是凉薄的人，眼下少奶奶怀孕了，他自然眼睛里都是她，哪里还能顾得上我们？”
　　景桓负气地跪在旁边说：“我也陪着二姨太在这跪着。”
　　汪淑贞急忙劝阻道：“你别在这跪着了，我们都在这跪着一会老太太看见了兴许更加生气了。你先回去，给碧竹和我也拿两件衣服来，总得有一个人接应着是不是？”
　　景桓只得站起来回盘水阁去拿衣服，不想却看见娇杏正坐在汪淑贞平常坐的椅子上喝洋槐花儿茶。景桓生气地喝道：“谁让你坐在这的？这是二姨太的位置！”
　　娇杏也不恼，只是笑着说：“景桓姐姐好大的脾气，只是娇杏却喜欢景桓姐姐喜欢的紧。要说二姨太好看不好看，那自然是好看的。可是景桓姐姐其实眉眼之间更加妩媚呢，怎么就委屈当了二姨太的丫鬟，说到底要是想做个姨太太也是够的。”
　　景桓大怒，“娇杏，你平时没有规矩也就罢了，今日还说这样的话，你到底起来不起来！”
　　娇杏翻着白眼站了起来说：“快去给二姨太送衣服吧，别冻坏了身子，眼下太太都怀孕了，以后她的好日子更加是没有了。”
　　景桓拿着衣服回到了鹿韭园，却看见许振宁低头跟汪淑贞说了什么却又走了。景桓连忙给汪淑贞穿上了衣服，然后问道：“少爷说什么时候让二姨太起来了吗？”
　　汪淑贞淡淡地一笑，“你可知道少爷跟我说了什么吗？”
　　景桓摇头说不知道，汪淑贞叹了一口气说：“他对我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都知道了，少不得要委屈我在这跪一下，不然老太太始终要生气，委屈我了。”
　　碧竹生气地说：“看少爷平时温言善目的，怎么这样对二姨太……”
　　汪淑贞摇摇头阻止碧竹说道：“我也不过就是他的二姨太而已，一个男人的附属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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