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夫人回家的108种方法

　　这里没有当铺，根本没有办法通换出些钱来，而且这小镇上这么穷，就连杂货郎都不会来这里买些供给货物。算起来，这附近只有许多年前沈肃带自己去过那座名叫宁城的地方还算富足，这些年过去，想必也发展了不少。

　　去那里当点东西，换些钱财，就算买不到赶路用的马匹，能混一支商队离开也是好的。

　　在杂货铺里用五个铜板买了一张半旧的毛毡，苏霁如法炮制，打算一路滑翔去临近的城镇。但是事实总是令人失望的，在这里的滑翔并不成功。

　　因为地势太过平坦，双脚蹬地的力道一过，她就行动不了了。在雪地上勉力蠕动了好一会，苏霁伸展开四肢，累得几乎要腿脚抽筋。

　　刷拉一声，头顶的枯树一声响动，她扭头去看，只看到簌簌的积雪落下和尤在颤动的树枝。“连路过的鸟都要笑话我。”荒郊野岭，苏霁丝毫没有多想，她撇撇嘴，卷起毛毡徒步前行。

　　而转移到了另一棵树上的厉阳，对自己竟然忍不住笑了感到有些不愉。他一贯定力很好，实在是这女人太好笑，怪不得他。其中早些回前面的宁城他还有事要做，但是不由自主的，他就躲在苏霁身后的树上跟起她来。

　　苏霁抱着毛毡在雪地里费力前行，每迈一步两只脚腕都好像挂了大铁球。最后干脆放弃的她躺在地上不肯起来，连爬带滚时至中午才下了山，走上了一脚能踏到底的康庄大道。

　　见苏霁终于翻滚出了雪地，前面已经没有可以藏身的枯树，厉阳气运丹田，足尖轻点，像前面的宁城掠去，在苏霁头顶划过一个大大的黑影，只是她现下实在太累了，什么都没有看到。

　　*

　　宁城在战争的止息下更加热闹起来，有许多南北通商的大商户，这里的货线已经重新打开，街上能看到许多采买补给的人，虽然穿着一样朴素，但面带红光，双瞳有神，绝不是一直在这里受罪的。

　　在街角发现了一家当铺，苏霁悄悄将怀里的几样东西清点了一番，总共是两只钗一串珊瑚链子和一个莲花样的玉坠，是她离开之前挑了带出来的，都价值不菲。只是宁城的当铺，不知当不当得起这样贵重的东西。

　　于是苏霁取出那个莲花玉坠迈进店里，打算先探探虚实。

　　原本苏霁掂量着怎么也要有个几百两的价钱，哪知掌柜开出的价格，让她大失所望。

　　“一百五十两，姑娘您看怎么样？”端详了莲花玉坠好一会，掌柜满面笑容的给出了这个数字。苏霁立马板起了脸，“您再好好看看，这可是上好的白玉，起码要值三四百两。”

　　虽然宁城穷，但是这里的当铺必然是大商户的分号，不然怎么也不会开在这种饭都吃不饱的地方，所以苏霁对这家当铺还是满怀期望的，谁知掌柜这么黑心，竟然想用一百五十两吞了她这块好玉，真当她苏霁没见过钱？

　　掌柜显然已经看出了她急需用钱的心情，“姑娘，您这玉依老朽看，只值一百五十两，看你人小也不容易，再给你加三十两，不能再多了。若是您执意觉得是老朽眼拙，那您还是另找人去吧。”

　　说着她的莲花玉坠被转交了回来，掌柜一副“不当就走”的神情，苏霁忍住肚子里的怒火，将玉坠拍到账台上，“死当，你出个价吧。”便宜了他，她只当眼不见心不烦。

　　听到这句话，掌柜脸上笑的更灿烂，“二百四十两，这就点帐。”

　　玉佩被掌柜拿走，递过来一只小荷包，“姑娘您小心收好，慢走不送。”一把抓过荷包，苏霁气鼓鼓的出了门，将荷包里的钱清点好，想要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一上午的长途跋涉，她实在是太累了。

　　面馆里要了一碗面，苏霁捧着碗暖手，忽然店门打开，走进来七八个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显然是某个商队的人，门外几匹马打着响鼻，吃完饭他们应该就会离开，苏霁看到这个机会，心想自己或许可以搭个顺风。

　　三两口吃完面条，苏霁往那几个人的桌前凑去，听他们谈话之间，确实是准备走了，往南第一站是到宿城，正是离苏霁老家不远的地方。这样贸然出来，她也还没有想好从何查起，能回家去看看，给爹娘上柱香，也是好的。

　　正低头思量着，邻桌的几个人起身要走了，苏霁连忙追上去，抓住一个的袖子，“几位请稍等。”

　　“姑娘有何事？”几人停下脚步，为首的一个问她。

　　苏霁一脸真诚道，“在下是宁城的一户居民，如今战事暂止，想回南方去投奔亲戚，只是钱财不够，一直无法上路。如若几位不嫌弃，在下想跟几位的马一同去宿州，我可支付些银钱算作路费，也可以帮忙做工。”

　　但是几人显然没有相信她的意思，“不好意思了姑娘，马上有货，不带外人。这是规矩，您另想他法吧。我们走。”

　　他们转身离开，苏霁失望的坐回座位上，一下子没了头绪。宁城没有卖马的地方，商队又不肯带她同行，难道她要一直被困在这里么。

　　苏霁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有人敲敲她的桌子，“喂，你不是想跟着吗，别耽误时辰。”

　　顺着手臂的主人看上去，就见一张清秀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神情有些僵硬，扭头不看她的眼睛，同那天晚上裹在被子里的时候一样。苏霁认出了他是那个受伤的少年，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怎么是你！”

　　他现在也穿着和其他几人一样的衣服，原来他也是商队的一员，那昨天夜里，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小镇上还受了伤……

　　看着苏霁满脸的疑问，他扭头往外走，“想走就闭上嘴什么都别说。”

　　苏霁追上他的步子连连保证，“我嘴巴严的很，什么都不会问的。”

　　并不相信的看了她一眼，厉阳走上前去跟那领头人说了几句话，他们果然同意带上苏霁了。苏霁道谢上了马，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看着他的时候就忍不住笑。

　　少年注意到她的眼神，用一种复杂的神情别过了脸。

　　……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看傻子一样的目光，她这是在表示感谢好吗？！

　　*

　　一路上商队的人也没有刁难她，晚上的时候队伍赶到了靠近战场的一处地方，当初这里的城镇已经破败了，一行人只能露宿在野外。商队来之前早有考量，带的东西都和充足。

　　在四周点着火驱散蚊虫野兽，男人们围坐在一团火堆旁喝着烧酒吃打来的兔肉。苏霁找出自己买的毛毡铺在地上，安静的吃队伍分给自己的一部分烤肉，一抬头就看到火堆旁的少年正不知道是在看自己还是看毡子，嘴角带着隐约的笑意。

　　苏霁也很想把那笑容想成是宠溺的笑，然而一股浓浓的嘲讽都要顺着他的酒窝流出来了！这嘲笑！她从没见过这么直接的嘲笑！

　　毫不客气的回瞪回去，厉阳从木架上又撕了一条兔腿下来，站起来往她这边走过来。其他男人看看他两人，纷纷露出莫名的笑容，接着又继续去聊他们的了。

　　少年带着那只热油呲呲的兔腿走过来，苏霁的眼就紧紧的黏在他的手上，可是厉阳走过来坐在她的毡子上，一抬手，就咬下了一大块肉。

　　“……”她一定是饿傻了才会以为他要给她送肉。

　　“你是宿城人？”他说话的时候唇齿间还残留肉的香气。

　　苏霁想了一下，“老家在宿城附近，好多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那里。”

　　火光照耀下苏霁的面容有些落寞，一缕碎发被山风吹着，总是落在他的脸颊上，痒痒的，他的手却又好像僵硬一般迟迟抬不起来去挥开，“我叫厉阳。”鬼使神差的，他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

　　说完这句话，他好像有些窘迫似的，又咬下一口兔腿，慌忙咀嚼着移开目光。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他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回过头去却看到她拿着一只小木棍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两个字，“苏霁，雪霁天晴的霁。”

　　原来是把自己的名字写给他看么。厉阳勉力在黑夜中辨认着那两个秀气的字，眼睛怎么也拔不下来，吹到他脸上的她的碎发，刷刷的，更痒了。

　　可是他却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少年纤长的手指张合几次，心头第一次涌上一股挫败，多年战乱早早入世，从未读过书的他，不会写字，一定是一件让她很看不起的事情吧。他低头胡思乱想着，苏霁手里的木棍却没有停下，不一会，地面上就又出现了两个新的字。

　　“厉，羊。”一定是这两个字吧。

　　认出了羊那个字，厉阳脸刷一下子黑了起来，“是骄阳的阳。”简单的字，他还是认识的。

　　“哦哦。”苏霁笑着跟在第一个羊后面，用木棍写了第二个阳字，然后用木棍从头至尾点着那三个字一字一顿道，“厉，羊，阳。”

　　少女独有的软糯嗓音夹杂在夜风里传来，她对自己的这个小玩笑很有自信，浓浓的笑意掺在每一个字里，好像一把砂糖倏地洒在他的心窝上，他感受到自己的心颤了一颤，眼睛盯着地上的三个字挣扎道，“写的真丑。”

　　“喂！”苏霁用带油的手推了他一把，另一只手用木棍随意的把那三个字划乱，他下意识想出手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三个字在斑驳的泥土上已经辨认不清。

　　“写得丑还不让说。”厉阳飞快的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心里却一遍遍回忆那两个字的样子，想要趁还没忘记赶紧找个地方把它们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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