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莲大人万岁

　　贺兰莲与靳准隔着案几相对而坐。

　　靳准从几上捧起玉玺对贺兰莲感叹道“自古没有胡人成为天子的，今以传国王玺交托给丞相，还回晋家。”将玉玺送到贺兰莲手上后，他又接着说，“刘渊就如同一个小丑，因晋朝的八王之乱，矫称天命，使两位陛下忧愤而死。我欲还二帝棺椁回京，劳请丞相了。”

　　贺兰莲闻言大惊，已听出靳准心存死志了。

　　他刚要起身劝说，靳准就抬手制止，苍老萧索的声音响起，“丞相不必相劝，靳准自知罪孽深重，已考虑了良久...我虽是晋臣却也是匈奴族人...我死后，还望丞相能照拂犬子一二。”

　　恍然间，贺兰莲才发现，此时的靳准哪里还有白日里宣威赫赫的权臣模样，他坐在阴影里佝偻着身子，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因为苦闷他眼皮下垂，嘴角下拉，他，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普通人罢了。

　　贺兰莲眼中水汽氤氲，室内陷入死寂，只有蜡烛流着泪，劈啪作响。半响，他声音沙哑的开口，“瑞定会做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有时活着也是一种煎熬..．

　　当贺兰莲进驻在平阳的时，刘渊的养子刘曜携军东逃，在西以河东、弘农为线，南以洛阳、济阴为线的汉赵遗土上建立了赵国并称帝。

　　贺兰莲没有着急率领大军去歼灭他们，所谓穷寇莫追，遗赵的势力可以预见将会反扑的十分厉害，且作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这次太匆忙了。他奉行稳扎稳打的策略，他只将河东、弘农以东汉赵的残余势力消灭，然后向皇帝请求派文官治理。

　　做好一切，贺兰莲带着靳准的家眷回东海，大军拔营，贺兰莲的亲卫从平阳城中绵延而出，他蓦然回首回望，夕阳下，只见城墙上靳准孤单的剪影遥遥相送，橘黄的日光里，莫名的有些悲壮。

　　回到都城，司马邺匆匆而来，“辛苦丞相了！哈哈”他神采飞扬的说道，“如今汉赵失地收复一半，有丞相总揽全局，有祖逖中流击楫镇守豫州、刘琨镇守晋阳、王敦镇守荆州，大晋的崛起指日可待啊！”

　　“然朝廷虽有能臣干将，但朝野内外醉心谈玄着甚多。”贺兰莲唤醒他的美梦，不得不说出现实面临的窘境。

　　晋武帝中后期，世族子弟们成天剃面熏香，宽衣大袖，手执麈尾，将政事这等“俗务”放在一边，以谈玄为第一要务，沉浸在老庄玄言里，探索人性、探索人与自然的关系、探索宇宙的奥秘，导致上行下效，举国以谈玄为时尚，人人都成了哲学家和诗人。

　　“清谈误国！王衍应负首责！哎...若是朕下令先众卿家禁止在朝堂上谈玄，丞相以为如何？”司马邺负手蹙眉。

　　“陛下，人心难控，实行这项善政可用王导与刘琨辅之。”

　　“大善！王导有萧何之智，刘琨有纵横之才，何愁大事难成？！”

　　晋朝正在进行轰轰烈烈的思想革新，赵国的刘曜也在紧绷着神经，兢兢业业的建设国家，他颇为进取，用兵扫平了当地的反动势力，并在大臣游子远劝谏下游巡安抚了巴、氐、羌、羯等族。同时，他在都城设立太学、小学，选择“朝贤宿儒明经以教之”。

　　国家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但刘曜还是忧心忡忡，因为位居大司空、大将军的石勒势力过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况且在汉赵刘聪时期，石勒就是个不稳定因素，刘曜既担心权利被架空又担心石勒反叛。

　　一次石勒再打胜仗，派王侑向刘曜送去捷报，刘曜于是授予石勒太宰、领大将军，进爵赵王，及一系列特殊礼待。在王侑返回途中，刘曜的大臣就向他进谏，说“王侑此番前来是为了打探国家情况，如果国内空虚，石勒就会领兵杀来！”刘曜信以为真，他现在的兵力确实不如石勒的，他立即派人杀掉了王侑，但天意弄人，王侑的弟弟死里逃生将这件事告诉了石勒，石勒听后大怒，骂道“你们赵家的疆土都是我打下来的，你不封我为赵王、赵帝，我自己就能封！”

　　同年冬天，羯族石勒也自立称帝了，与刘曜的国号相同。

　　而在东海散步赏梅的贺兰莲收到消息，他披着雪白的狐裘，一边修剪着梅枝，一边欣慰的笑道，“他们做的甚好。”

　　原来，赵国分裂的事情背后，依然有贺兰莲的影子。

　　“前赵（刘曜）实力大损，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下令颍川刺史收集物资、孙虎将军发动突袭、福威将军延前赵以南的国境线向前推进！”贺兰莲豁然转身，向身后跟随的属官连发数道命令。

　　一个月后，贺兰莲沉着脸听完了从前线传回的最新消息，晋军大败。

　　早在福威不遵军令，执意要发动奇袭的时候他就有预感，果然！深入前赵腹地的骑兵遭遇石虎（石勒的侄子）的军队埋伏，晋军两万骑兵全军覆没，福威将军及其亲卫被石虎的军队像围猎一般，包围并射杀，之后石虎又下令纵火，两万骑兵全部成为了羯族士兵的口中之食。

　　贺兰莲闭眼皱着眉，石虎的名字在舌尖打着转儿，他轻轻的念出这两个字，手中把玩的白玉杯却被捏成了粉末。

　　报信的士兵听着丞相温柔的语气，却生生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贺兰莲慢条斯理的用丝帕擦着手，幽幽说道“也罢，待我日后亲自去会会他。”

　　这一次，前赵面对晋朝的进攻虽然得以保存，但国力消耗巨大，并割让了十座城池送给后赵。两个虎视眈眈的国家在侧，已经可以遇见它的下场了。

　　刘曜本人也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开始整日饮酒，醉生梦死。他怠于政事，不听言不纳谏，花费巨大财力修建陵墓。

　　在一次与后赵的交战中，他仍是伶仃大醉的亲征，败逃中他因为没坐稳摔到河水中溺水而亡，此后前赵被后赵所吞并。

　　石勒感慨道“昔年征战时他与我同样是英雄般的人物，没想到他会这样窝囊的死去，世事无常啊！”

　　石勒从一个奴隶成为帝王，又何尝不是世事无常的一种体现呢？

　　贺兰莲对他的评价是：一世之豪。

　　从他称帝后的举止就可以看到，政治上他求才纳谏、依法治国、胡汉分治；文化上他重视教育、设立太学、考试取才；经济方面他劝课农桑、禁止百姓造酒，连自己祭祀也只用酿一夜的酒。

　　他的为人也颇是好学宽容的，他是奴隶出身，没有多少文化，但成为帝王后，他就命人为他读《汉书》，之后自己总结教训；说他宽厚的则是因为，他建国后就下令禁止汉人使用歧视少数民族的称呼，例如蛮夷之类，一时很多汉臣情绪激动时就会忘记，石勒听了也不在意的笑笑就过去了。

　　如果贺兰莲与石勒二人并非立场不同，一定会成为之交好友，可惜可惜...贺兰莲也只能在他死前与他喝上一杯了。

　　贺兰莲虽然认同石勒，却对以石虎为首的羯族人深恶痛绝，无他！只觉得他们太过凶残，就像禽兽一样。

　　从贺兰莲收集的情报来看，石虎的军队就像一条疯狗，无论是对待汉人、鲜卑、还是羌族、氐族，他们到哪里，哪里就是炼狱。

　　但攻破后赵的突破口就在石虎身上。

　　石虎是石勒的侄子，从小丧父被石勒的父亲抚养，八王之乱时与石勒失去联系，公元311年被刘琨送回至石勒身边。他是一个天生的坏胚，小时小恶大时大恶，刚到石勒军队中就到处用弹弓打人，引起众怒。石勒要杀他，还是石勒的母亲求情保他一命，日后，石虎到处征战，战果硕硕，为后赵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但建国后，石勒只册封他为单于元辅，并不是皇位继承人，石虎满腔的野心怎么能甘愿？！

　　如何挑起石虎与石勒的矛盾，已经驾轻就熟，但贺兰莲思考的是如何让石勒早日命归黄泉..．

　　贺兰莲掐指演算，最后拇指指尖停在中指的下节，“赤口，即在七月初五寅时。”他接着蹙眉掐算地点，“是襄国坎位三十里外的草树坡。”

　　掐算完成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用帕子掩住嘴俯身轻咳，半响，他对身边的属官说道，“立即派刺客前去后赵，密切监视皇宫。”

　　“是。”

　　等屋中没有人后，贺兰莲无法抑制的大口咳血，血水透过丝帕沾染到指腹，腥腻的让人难受。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停止，他抬头看着屋顶的横木出神，他到晋朝后推演过天机数次，且凭一己之力篡改天命，与天道作对，哪里会有好果子吃？他的五脏已经开始衰竭，今生怕是早亡的命...可别像诸葛亮一样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贺兰莲静静的闭上双眼。

　　一个人躺在榻上，长发凌乱的披散着，双颊苍白而消瘦，嘴唇上的血色却红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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