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离歌

　　我的昏昏欲睡和江南的乐此不疲交相辉映，终于渐渐消除了我们的到来对某些人内心造成的不安和威胁。当我和江南终于相安无事地走出空气污浊的地下赌场时，我第一次感觉到夜风下的空气是那样干净和清新。接下来的几天，在阿东的带领下，我和江南顺利潜入了潜藏在H市里的多个地下赌场，也渐渐通过我们的观察和与赌客的交谈，逐渐摸清了赌场里面的一些共同的规律；比如赌客均是熟人引荐，设置地点隐蔽性强变动性大，很多赌场还有专门的“逃生通道”；由赌场组织者、望风者、管理者、安保人员和后勤人员组成的固定团伙；以及由地下赌场、高利贷、违法担保中介、专业追债打手等形成的密切的利益链条等。

　　随着暗访的逐步推进，我们想要搜集的信息资料越发丰满完善。同时我也发现江南的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确实极好，虽然在报社里的他身上总是有种不落俗套的气息，但潜入这样龙蛇混杂的人群里，他又很懂得隐藏自己的光芒，好像很容易就可以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和谐地打成一片，一切收放自如。

　　后来，每当我看到有人采用“天生的歌者”、“天生的舞者”之类的话去表现一个人的天赋，我就会自然地想起江南，在我看来，他无疑是一名天生的“无冕之王”。也许，真实的他本身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优秀，但至少他已经足以满足年少的我通过他身上投射出自己对一份职业所有的期待和幻想。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感受与偶像并肩作战的幸福，在我心中，江南什么都好，如果说要有缺陷和遗憾，那么就是他的人生不够幸福。

　　我们暗访的最后一家地下赌场位于市区一个汽车修理厂地下车库中。我和江南离开时，时间已接近凌晨。最近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干脆在赌场里打盹到半夜。随着暗访任务的成功结束，还坐在江南的车上，我的困意已是翻山倒海地袭来。我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享受着惊涛骇浪之后的平静。看着依然专心致志地开车的江南，不知道他此刻是怎么想，但这几天不眠不休的日子虽疲惫不堪，却让我真正感受到了一种源于记者职业的成就与热血。而我与江南首次配合却十分默契的互动也似乎不经意地加深了我们彼此的信任与好感。就连曾经与他在车内那种让我焦灼尴尬的平静，此刻也只觉得美好。

　　“想什么呢？”开着车的江南突然对着一言不发的我问。
　　“谢谢你。”我认真的对江南说道。
　　“谢我什么。”
　　“等我将这次暗访的全部资料整理出来。相信会引起有关部门重视的。如果顺利的话，公安那边可能会有行动。如果能把这些赌场一锅端，新闻效果会更好。”我开心地感叹道“江南，和你一起共事，我常常都会有一种梦想成真的感觉。特别满足，特别有成就感。”
　　“你的快乐是不是总是这么简单？”江南轻轻打了个方向盘，侧身看着我。
　　“有时候复杂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我们的心。”我认真对江南说“生活，理想，爱情，不都应该是简简单单的么。真希望你也能开心一些，只要敞开心，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江南又一次沉默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我也不去打扰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汽车外闪烁的霓虹灯像璀璨的流星一般在我视野里飞驰而过。没一会儿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铃声正是我刻意为王云舟设置的周杰伦的——《简单爱》。
　　“说不上为什么，我变得很主动，若爱上一个人，什么都会值得去做”，欢快甜蜜的旋律环绕在车里显得格外动人，王云舟的名字在屏幕上拨动心弦地一闪一闪，我一时间顿时忘记了江南的存在，只能平复心跳轻轻按下接听键，柔柔地说“喂，云舟！”
　　“秦朗，这么晚了你还没有回来？”王云舟的语气依然温和有如和风细雨。
　　“你怎么知道？”
　　“看你房间整晚关着灯，这么晚也没有回家，有些担心，就问问你在哪里。”
　　“我马上就到家了。今天采访结束得比较晚。同事会开车送我到门口。”
　　“那我出来接你。”王云舟叮嘱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嗯！”我甜甜地应道，幸福的滋味宛如恋爱中的宝贝。

　　挂完电话，我的眼睛就没再离开过窗外。所以当车还没到达小巷口，我就远远看见了那个站在路灯下的身影。从第一次在火车站认识他，我记忆里的王云舟就始终都是这样一个坚毅隐忍的男孩的身影，在路灯的照射下宛如一个忠实的路标，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风起云涌，只要看见他站在那里做出等待的姿态，我好像就能感知归属的方向和停泊的意义。

　　车刚停稳我就拉开车门跳了出去。匆忙中竟想不起有没有和江南说过再见。不过此刻其它的东西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一样幽深绵长的小巷，夏天的树荫，记录着岁月变迁的石板路，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围墙，重要的是我和王云舟的并肩同行里开始有了我的秘密，写着他名字的过往，见证我们故事的风景，不为人知的心跳。在这样一段并不算漫长的石板路上，我越发确定了自己对王云舟的感情，一个念头开始从心底异常清晰的浮现出来。

　　当我们来到宿舍门口时，王云舟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我说“今天在警局门口看到一个卖草莓的老人家，知道你喜欢吃草莓就顺便买了一些。”
　　我双手握住袋子站在原地没有动，抬头看着王云舟，一颗心砰砰直跳着却终究没有说出最想说的话。并不是我忽然就失去了告白的勇气，而是我希望当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一切都是最好的。用最好的时间、最好的地点和最好的我去换一个最好的答案。于是我说：“云舟，你周六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好啊。”王云舟愉快地答应了我的邀请“天色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疼爱，我的心里顿时像盛满了蜜糖一般。如果说孩子时期的爱情只是单纯的脸红心跳，那么长大了以后就会开始渴望天长地久和相依相伴。孩子时期的我们，爱的只是对方帅气的模样，白衬衫上的清香，落在试卷上的漂亮字迹和留在球场上的欢呼与辉煌。而长大后的我们，爱上一个人也许只是某种饭菜的味道，某一刻他不经意流露的善良，总之，你有时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爱上那样一个平凡的人，但一切却又早已如同歌里唱的那样“有的人说不清楚哪里好，却谁都替代不了。”
　　云舟，我将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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