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如画

　　我如愿以偿接到了那家外企的面试，周一一大早我就穿戴整齐去了开发区。面试中规中矩，先是笔试，笔试淘汰了一部分人，留下为数不多的十几个人要进行二面。我是二面里最后一个被叫进会议室的人。
　　“为什么想来本公司当实习生？”
　　我想同样的问题被前面十几位已经不知道嚼过多少遍了，比如想多实践啊；积累工作经验啊；将来有可能进公司为公司更好地服务之类的话，面试的领导们估计早已听腻烦了，我再说这些他们该打呵欠了吧。我不得不另辟蹊径。
　　“我是想来公司实现自我价值的。我不是应届毕业去读的研究生，我曾有过三年工作经验，所以我有理论和实践的双重基础，可以在最短的时间体现我对公司的价值。”
　　对面的几位面试官果然又翻看了一下我的简历，然后问：“你本科毕业后进的公司好像也是家德企，实力也很强啊，为什么还去读研？”
　　“我认为读研并不是说真要从书本上学到什么更深层次的理论知识，我知道这类知识多数重在研究领域的应用，对于企业来说应用的确有限。但是，考研和读研的过程给了我一种自我发掘和自我完善的学习思路，让我很想接受新知识，很主动地去探索解决问题的方法。这也达到了我当初去读研的目的，我就是想开拓思路，为我将来更好的投入工作作准备。”
　　几位领导都轻点了点头，人事部的经理开口说：“公司的实习期是一年。在实习期间采用的是轮岗制，各个岗位待一个月，半年后轮岗结束，根据你们在各部门的表现分派到最适合你工作的部门去，再有针对性地实习半年。如果成绩优秀，可以直接转为正式员工。”
　　我表示赞同，他又继续说：“考虑到实习期间你们的学业问题，公司规定的工作时间是一周三天，要求满勤，请假扣除当日工资，缺勤超过一周，按公司规定是开除。实习从明年春节后开始，会发正式的录用通知。”
　　我和另外四人被录取了，而且分派我去的第一个部门是商贸部，这对我来说是个全新的工作，我满怀期待。人事部经理将简历发还给了我们一份，让我们带到各自即将要实习的部门去和部门经理打个招呼，以便相互认识，有个了解。我被他领到了商贸部。门口的女秘书说经理去开例会了，还没有回来，让我在他办公室等会儿。她推开门让我进去。
　　我手里握着简历，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办公室。装潢得很明快，两排转角的书架靠墙而立，一张办公桌临窗，恰与书架摆成了三角形。靠书架一侧是把高背转椅，另一侧是两把简约的小座椅。书桌对面的墙好像是个隔断，装着百叶窗，打开时，应该可以看见外面办公室的情形。进门的地方就是我坐的会客区，有两张单人的小沙发，和一个小小的茶几，旁边还摆了盆高大的散尾葵。我扭着头才发现，沙发的背景墙上挂了幅画。我好奇地站起来，面对这画时，心里一惊。色彩很美的一副画：一条大道两侧，古木参天，枝桠在空中攀附，翠绿的树叶形成了一道独特的拱门，路上还有两个男女牵手走过的背影。我没有由来地喜欢着林荫道，这样美的林荫道让我心动不已，好像我曾经见过，又好像是我梦里的地方，我的心被这画深深震撼了。
　　“新招的实习生在里面等您。”我听见女秘书声音时，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然后我看见了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脸，没有特别分明的棱角，线条很柔和，微扬的眉梢，乌黑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忧郁，高挺的鼻梁却不是突兀的硬朗，微翘的唇角像是含着温暖的微笑。竟是John！他探身进来，一手还撑在门把手上，休闲的西服，英气又儒雅。
　　我已经完全愣住了，忘记了要如何问好，忘记了如何打招呼，忘记了所有的礼貌，就这样呆呆地站着，看着他一步迈进了办公室。这个画面我也时常记起，就像海边他蹲下身为我套上鞋袜一样，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里。John显然也吃惊不小，但他很镇定地合上门，走到了他的办公桌后坐下。他也没有招呼我，没有叫我名字，只是默默坐下。他是我认识的那个John吗？在大连的展会上他曾那么热情洋溢地和我打着招呼。我迟疑地跟到他的桌前，很想挤出笑脸说句“好久不见”的话，但望着他冷漠的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一伸手好像要接什么的手势，我却没反应过来.
　　“简历！”
　　“哦……”我忙递了过去。
　　他接过我的简历，认真看了起来，看到一半才想起说：“坐吧。”
　　我像接收指令一样默默坐下。
　　“郁韬蓄，”他念着我的名字，好像这名字他是第一次知道，“研二在读是吧？”他边说边看 ，并没有让我回答的意思，“2006年度优秀研究生奖学金……，大学期间连续四年分获二等，一等奖学金和三好学生称号……”他修长的手指翻阅着我附件的各种证书复印件，一页不落。
　　“我还真不知道你有那么多证书，”他微微一笑，那笑好似有点自嘲的味道。
　　我一时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我都不敢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我曾日思夜想的人儿，他曾有着那么真诚、温和的微笑。
　　“你是John吗？”我冒失地脱口而出，甚至还带着点哭腔，我知道我失态了。我满腹的疑问都想一古脑全问出来，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如今过得可好？但我问不出来，就这一句，已经问得我险些落下泪来。
　　John很可能也没料到我会这样问，他看着我，停了几秒才说道：“我叫裴峤恩，你可以叫我Bert。”
　　我一下明白了，你是要和我划清界限了。你早已经走远了，我却还停留在原地，本来我们就活着不同的世界里，在这里，只有老板和下属，没有我的John。
　　“谢谢您，裴经理，没有事的话我先告辞了，不打扰您工作了。”我站起来没等他说话就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从公司大门出来往车站走的路上，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我没有回你最后发来的邮件，没有让你知道我的新手机号码，没有告诉你我的近况，都是我不对，但这漫长的一年半啊，我内心有多煎熬你知道吗？当你离开上海回德国去的时候；当你决定留在德国不回来的时候；当你再不发邮件给我的时候，我忍受着一次又一次地远离你，压抑着疯狂蔓延的思念，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会面：冷漠的语气，嘲弄的态度。我又开始气我自己，陶然曾经警告过我，不要对有家室的男人抱有任何幻想，我表面上是克制住了，可内心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纵容，让思念这么肆意地滋长，看到今天的结果我终于明白了一句佛语：菩萨畏因，众生畏果。我今天真正应该为之哭泣的不是这个委屈的结果，而是内心不忍斩断的情愫。
　　我坐上公交车时，突然接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我一边擦拭泪水，一问道：“喂，你好，你是哪位？”
　　“韬蓄，是我！”
　　这声音，我太熟悉了，我叫道：“陶子！是你吗？在美国还好吗？”
　　“阿蓄，”那边哭了起来，“我在香港……”
　　“你怎么了，陶子！”我心一紧，“你哭了吗？你怎么会到香港去了呢？”
　　“我不想回去，又不知道要怎么办好，……本来在香港转机的……可我真是不想回去啊……阿蓄，我要怎么办啊？”陶然在电话那头哭得更厉害了。
　　“陶子！”我胡乱抹掉我的眼泪，“你听我说，我这就买机票到香港去找你，你告诉我地址，等着我，我买最早的航班过去。”我本能感觉到陶然一定出了大事。不然她早该回国了，也不会滞留在香港。
　　现在想想我真该感谢阿志当初逼我办的港澳通行证，果真是派上了用场。我在网上预订了最近的一班航班，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和室友说了个大致的情况，就匆匆赶往机场。到了机场之后，我才猛地想起我根本没有去过香港，那可不同于内地，也算是出了国门了，我却连港币也没有兑换好，怎么去付车费啊？我是急傻了。我的航班时间很晚，过去也快半夜了，我能让陶然一个人来机场接我吗，估计她自己都摸不清方向呢。算了，我心一横打了电话给阿志，这次就麻烦他一回吧。
　　当我告诉阿志我已经在机场马上要飞香港时，我可以听出阿志的兴奋：“小丫头，是想我呢？还是想来香港过个圣诞节啊？”
　　“阿志哥，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有要紧的事，所以走得急，没有换港币，我想让你来接机，然后送我去个地方。”
　　“什么情况啊？小丫头”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回头细细告诉你，你有空来接我一下吗？”
　　“当然，航班号告诉我。”
　　我拿出登机牌报了航班号。
　　直到坐上飞机我才觉得这一整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让我有点应接不暇，都来不及思考。今天上午我离开John的办公室时头也没回，那么失礼，会让John开除我吗？John怎么会成了这家公司的商贸部经理呢？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南京？难道我在丽江收到他的邮件时，他就已经回到了国内？不然他怎么会在中断了大半年后又突然发邮件给我呢。
　　想到这我心里好懊恼，我为什么没有回邮件给他，如果当初回给他，或许我们早就已经相见，而且也不会弄成今天这样的结局。今天的冷遇完全是我自己在自作自受。我一直觉得自己委屈，可倘若我是John，我也一定会生气。他寄了包裹给我才发现我辞职并换了手机，之后发了邮件给我，我又不回复，在他看来那个想断绝朋友关系的人是我才对。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人家对我热情相迎呢？但是如果你知道我对你的思念和不得已的苦衷，你能原谅我吗？想到这我的泪又不争气地滚落下来。机舱里暗淡的灯光下，我十指相扣，默默祈祷，究竟有谁能告诉我到底该如何面对他，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