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鸦

　　白鸦点点头：“现在这天子治理得是不错，这世道已经不是前朝那乱世啦，不乱，咱们扑腾的机会就没多少。杀人偿命、父债子偿这些今后自有法理来管。”说着白鸦有些高兴又有些低沉。作为一个可能身处夕阳行业的执业者，即使知道顺势而为，面对天下大势也很难雀跃起来。

　　“不过没事儿，咱们还是饿不死。江湖事江湖了，朝廷素来不管。以后诰命夫人杀妾室、富商儿子抢家产这种生意咱们可能没法接了，但江湖生意还是能做的。”小满道。

　　“只做江湖生意么......”白鸦微皱着长眉，凝思片刻：“那咱们得快点在朝廷整顿前打出个名号来。毕竟生意少了，咱们打出名号才能在其他同行之前接到生意。就算接到了，也不好做啊。”

　　小满默然，闷声点了点头。行走江湖的大多有一技傍身，他们做的是杀生业，杀一个戏子、二世祖与杀一个侠士完全是两码子事。正所谓人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

　　二人各想各的，都有些忧虑，难得无声对坐了半柱香功夫。

　　终于白鸦开口：“无常府打探得如何？”

　　小满：“差不多了，百里说无常府之后有个金主，就是大东家，连阎王言行也受金主掌握。我们可以直接从金主处下手，反间了那阎王，等阎王失势或被金主折腾得没了阵脚时，我们再去浑水摸鱼。阎王功夫一般，你我一起应该不在话下，主要还是靠底下养的那些走狗防身。”

　　白鸦终于露出些微笑：“怎么反间？”

　　小满也回了个月牙儿一般的笑颜：“说来话长，话说......你徒儿呢？”

　　白鸦这才想起有个徒儿，他们聊了半天无常府还不就是为了这徒儿！二人巡顾四周，居然没找着带着关公面具的黑衣人。

　　“不会又被卖了吧？这小子有那么值钱吗！”小满揪着头发喊。

　　白鸦：.......

　　“你还说我！转眼你自己不也照样把徒儿弄丢了！还说我不负责！”小满趁机报复：“说吧，怎么补偿我被你无辜打击的无邪小心灵？”

　　白鸦：.......

　　“烤羊排我不做啦！烤烤烤，就知道烤，烤肉有什么好吃的！小八你吃什么长大的，品味呢！”

　　白鸦：.......那个，我自小被你爹收留，应当是与你吃一样的饭菜长大的。

　　“回去我专门做鱼吃！你多大的人了，还不会挑鱼刺，简直天理难容，说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说我认识你！还就知道附庸风雅装什么世家公子，真的世家公子被你弄丢啦！真的世家公子都是食不厌精好不好，回去我这就替天行道给你做鱼教你吃鱼去。”

　　白鸦：.......你自己想吃鱼就直说。

　　二人起身绕着不算大的室内走了一圈，还真没找到失踪的徒儿。

　　失踪的文和之被鬼市少主百里安请去喝茶了。

　　文和之终于弄明白了此人的名字到底有几个字，不是百里也不是百里安永，就叫百里安。

　　他那时正遥遥立在白鸦身后怨念地瞪着抛弃徒弟跟师妹私奔的师父，身边一股香风袭来，凑上来一个锦衣公子。

　　公子以扇掩面，就露出上半张脸，和善且好奇地对他眨眨眼。他生就一双浓厚的八字眉，看着一脸滑稽的慈悲苦相。香气是糕点的甜香，衣袖纹饰精美，是苏绣绫罗，折扇镶了金边，扇坠子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烛火下宝光流转。整个人浑身上下无不写着“本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本少不差钱”。

　　文和之有了前车之鉴，不太敢去招惹这里的陌生人，况且此人一看就是来头不小--又有钱又没人管教，因此立在原地不吭声。

　　“你就是白鸦新收的徒弟？”阔绰公子哥儿问，他声音温厚，像是踩着团半人高的厚实棉花。

　　文和之点头。

　　“看个头也不比白鸦小啊？”公子哥儿偏着脑袋疑惑。

　　文和之谨慎回道：“师父比在下稍长几岁。”

　　“几岁？”公子哥儿皱眉：“现在小个几岁就叫师父了？听雨堂那帮人虽少，辈分从来就没数对过。那你知道小满对吧？”

　　文和之瞄了眼四周，没看到身边有黑衣护卫，点点头。

　　公子哥儿高高扬起那双八字眉，看起来颇为高兴：“小生终于等到你啦！走，本公子请你喝茶去！”

　　刚刚差点被卖掉的文和之怎么敢！他不搭理那八字眉公子，转身准备朝白鸦走去：“师......”

　　“别喊别喊！”八字眉忙跟上：“别和白鸦那家伙喊！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

　　文和之摇头，一脸防备。

　　“嘿！还真有人来了鬼市不知道我是谁！我就知道小满不会和人说这些，她专挑没用的说。”八字眉收了华丽折扇，指了指自己：“小生百里安，鬼市之主是也。”

　　百里安，他在那个长得像墓碑的扫把或者可以当扫把用的墓碑上见过这名字。于是文和之就放心地跟着少主走出那大堂，回到九曲十八弯的走廊里。又在里头不知拐了多少弯，走到路尽头，地上开始铺上地砖，墙上蜡烛台纹饰渐渐多样复杂起来，门就到了。

　　百里安带着文和之走到自己接客的茶室中，有貌美侍女上前奉茶。茶室同样不算大，同样无窗，虽不大却精致非常，茶具桌椅帐幔用料做工皆可看出十分考究。室内点着熏香，多宝阁处古朴花瓶中几朵兰花正是绽放的时节，木几上几盘精致糕点摆出梅花的模样，看得出其装饰作用大于食用价值。

　　“小生能否请教公子姓名啊？”百里安笑眯眯地捧起茶盏，因为眉毛下垂，怎么看怎么像苦笑：“百里安都自告家门了。”

　　文和之背后开始发汗。说不说？这是个好问题。不说是无礼，说了万一鬼市主子转头就把自己卖给阎王了呢？话说到底为什么今晚他总是被莫名的人找上啊？不是赏画就是喝茶.....“在下武杀者。”

　　“哦~”百里安把尾音拉的悠长：“武公子好生霸道的名字。不知武公子和无常府什么关系？”

　　文和之还没来得急放松的后背又僵直成一块木板，低头默默喝茶，喝茶。

　　百里安自顾自接了下去：“世人来我鬼市，都有个目的在，不知武公子所求为何？若是要买消息，从小生这里买再可靠不过。小满头一回带你来，又是向我打探无常府的幕后，这事儿与你有关吧？”

　　文和之喝茶，喝茶。

　　百里安苦笑又加重了些：“不说这个了，反正我寻你也不是为此事。来同我聊聊你那小满师叔罢。”

　　文和之抬头看对面的百里安，那小满有什么好聊的？一个还没入江湖的情报探子罢了。

　　“崔判官独女，虽还没出师接下第一单生意，不过小生还是很好奇。在你看来小满是个怎样的人呢？”百里空不紧不慢地说：“自然，我这的规矩是一物换一物，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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