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索

　　过了十五，天气渐渐转热。皇上兴致颇高，带了一班臣子及皇子在围场狩猎。太子赵槿及梁王赵裕亦在随行之列，连同才五岁的皇长孙照宁，也骑了匹幼驹跟了来。
　　皇上向来疼爱这个皇孙，便让他跟在自己身侧。皇上当年为皇子时，战功显赫，马上之术了得，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对着这无限春光，心情大好，便领头搭弓先射了头雁下来。群臣纷纷赞好，跟着撒开马蹄，各自尽能。照宁两只小胖胳膊不停的拍击着马臀，紧紧跟在皇上身后，圆圆的小脸上俱是兴奋之色。
　　进入围场深处，隐约见一片鹿群掩在树丛之后。皇上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会意，勒紧马头，小心跟上，皇上一马当先，弯弓搭箭，陡然一箭射出，正中领头之鹿的背上。

　　那鹿一声哀嚎，鹿群纷纷逃散，群臣正要叫好，忽见那鹿直冲皇上坐骑而来，双目赤红，一对鹿角直抵马腹。众人大惊，眼看那鹿就要冲到皇上面前去了，照宁正随在皇上右侧，□□的幼驹吓得一声长嘶，双蹄直立而起，险些将照宁颠了下去。
　　危险之际，左右侍卫策马而出，数刀齐下，将那鹿斩于皇上坐骑前。“怦”的一声，那鹿倒在了地上，一双赤红的双目，恰巧对着照宁。
　　皇上略受惊吓，却是表情镇定自若，回头看了一眼照宁，道：“宁儿，可吓着你了？”
　　照宁一张脸煞白如纸，却是紧紧勒着马头，大声回道：“回皇爷爷，儿臣不怕！”
　　皇上愣了一下，他只道照宁是逞强，毕竟才五岁的幼儿，怎经得起这种惊吓，见他危急当前，竟能勒住马头，没有后退半步，倒也心下暗赞。便笑道：“这头鹿这么凶，你不怕？”
　　照宁朗声道：“皇爷爷天威浩荡，众神庇佑，这头畜生又算什么，照宁当然不怕！”

　　皇上没料到照宁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心下大悦，大声笑道：“好，好！难得你小小年纪有这般胆识！这只鹿头赏你，算是你的战利品吧！”
　　照宁领恩答谢，纵马到那只死鹿面前，拔下佩刀，狠狠砍了几下。毕竟是年纪小，砍不动，早有一旁的侍卫将那鹿头砍了下来，血淋淋的挂在了照宁的马鞍之上。皇上面上含笑，见照宁跳下马来又谢了恩，亲自伸手将他抱在了自己的鞍前。
　　赵槿默默的随在皇上身后，一张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而赵裕眼中精光一现，随即隐了下去。
　　回了梁王府，赵裕面色一片阴沉，连平日最受宠的姬妾端了碗参汤上来，也被他不耐烦的赶了出去。他在书房内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将身边的近侍唤了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那近侍便领命而去了。

　　索青丘此刻正在书房内，忽然听得下人传报，道是梁王殿下遣人送了一份礼过来。他心中微惊，忙迎了出去，却是梁王身边的一名贴身近侍，奉命送来了一大包珍贵补品，说是殿下前日出征回朝，受皇上所赐，特地送与王爷补身子的。
　　虽不明梁王此举为何，索青丘还是道了谢，打赏了那侍卫。待那人离去后，索青丘自下人手中接过那包补品，里面装着几只雪参，一看便是珍品，沉吟片刻，便吩咐下人将这几只雪参仔细收好。
　　回了房，索青丘暗自叹息了一声。自梁王有意与其结交后，倒也没有多大动静，亦不曾频频来访，恐是落人口实。这日忽然命人送来这包补品，不知又为何意？
　　莫非……朝廷之上已有风吹草动，迫得梁王再次向他发动攻势，探他心迹？

　　晚间，沈长右照常到了索青丘书房内，向他禀报王府内一日间的大小事项。说话间，下人送了消夜过来，却是一碗参汤。
　　沈长右自下人手中接过那碗参汤，正要送到索青丘桌前，忽然神色一变，将那碗放在鼻端闻了闻，急声遣退了下人，掩了门，走到索青丘面前，低声道：“王爷，这参汤之内，可是极难得的千年雪参？”
　　索青丘一怔，答道：“正是。”
　　“是何人送来的？”
　　索青丘见他面色肃穆，心下疑惑，便回答道：“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沈长右神情端穆：“王爷，如今方开春，虽是天气回暖，却不宜大补。这雪参不同于其他参类，寒气过重，况且又是千年雪参，一般人恐怕经不起这一补。王爷身子无恙，用些普通补品便罢了，这雪参，还是少用为好。”
　　索青丘惊异道：“看不出你倒颇通保养之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便不喝了。”
　　沈长右微微松了口气，将那碗参汤小心翼翼放在一旁，等退出之时，便带了出去。

　　出了索青丘的书房，沈长右急急回了自己房内，将那碗参汤置于书桌之上，随即自案架上取了一只白瓷小瓶，倒了些粉末在那参汤之内，渐渐的，那参汤便变了颜色。
　　沈长右面上青白不定，良久，起身吹熄了蜡烛。夜深之后，一条黑影无声无息的潜出了索王府。
　　梁王府内，赵裕方自宽衣，正欲就寝，忽听窗外“咕咕”一响。他陡然一惊，急忙披衣而出，一只灰鸽扑棱棱落在窗棱之上。他伸手抓住，将鸽腿之上绑着的字条取下，看了一眼，面色一沉，便走了出去。
　　独自出了梁王府，赵裕走到一片荒郊树林之间。月色之下，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青色长衫勾勒出修长的身影，那人慢慢回头，正是沈长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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