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勿看】花与剑

　　听林烈去了聚义堂，云生怕他又要遭遇凶险，心里也跟着十分不安，赶忙跟在雷天卷身后，直奔聚义堂而去。

　　聚义堂外黑漆漆一片，云生推门而入，心中惊骇不已，只因方才整个殿内还挤着满屋子的人，不过片刻功夫过去，竟全消失的无影无踪，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有殿内正中黄花梨木的香案上的那只烛台，还闪着微弱的烛光。

　　“这怎么可能？！”

　　云生不禁惊呼，她无法想出谁能在短短时间内无悄无声息的将一百多具尸骸带出雷家堡，转头看向雷天擎，他也满是费解的表情，两人面面相觑，寻了半天也不见林烈和雷盈盈得踪影，云生心里一直有种不好的念头，只是一直强迫着自己，不敢再想下去，惶惑间想向雷天擎拿个主意，月色下向身边之人看去，云生还未来得及开口，生生将话又憋了回去，惊骇的似要肝胆俱裂。

　　一道寒光闪现，猛然向后跨了一步，拔剑指向眼前之人，云生眼中尽是怀疑与不解。

　　“你不是雷堡主，你到底是谁？”

　　想自己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方才情况紧急，又担心着林烈安危，雷天擎所在的那间内室烛光又极微弱，竟让自己未看出古怪。

　　世上再好的易容术也不可能真正做到天衣无缝，只要留心总能找出破绽。师尊所制的这张人皮近乎浑然天成，连自己都被蒙蔽了过去，且林烈身形与雷天擎相似，加上这张人皮伪装，拿捏住嗓音，一时半刻难以分辨也是自然，只不过他毕竟与自己朝夕相对了十余年，她对林烈已是再熟悉不过，若说蒙蔽也不过就是一时半刻的功夫。只是云生万万没想到，当年自己将这张面具交给林烈时，为的是江湖险恶，这东西能在必要时护他周全，如今他却用自己给他的东西对付自己。

　　“你这么做究竟为何？”

　　“我一早便知瞒不了你多久。”

　　见自己被识破，也就索性不再隐瞒，修长的手指用力从脸上扯下一层人皮，月色映照下的是一张十分俊美的脸。

　　“姑姑真以为雷天擎真是什么正人君子？雷家堡早就与魔教暗中勾结，他将我女儿嫁我，不过是想靠拉拢我来摆脱魔教对他们的控制。雷天擎如意算盘打的再好，也想不到我早知当年红叶山庄一事也有他们暗中参与，如今索性来个将计就计，直把这颗参天大树连根拔起，不过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林烈说的很轻松，原本时常显露认真严肃表情的脸孔上，今日竟有几分不屑与玩味的调侃味道。

　　“那雷堡主和你妻子究竟在哪儿？他二人现下如何？”

　　“和刚才的那些人一样中了‘碧螺’，如今应该都见了阎王……”

　　云生一直认为自己徒儿虽性格功利急躁，但到底还是个心地淳厚的青年，如此残酷无情之语竟出自他口中，云生大感意外，看来过去的看法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她自己其实并不真正了解过这孩子的内心。

　　“可雷小姐毕竟是你妻子！你怎能这般狠心？”

　　一日夫妻百日恩，林烈竟对自己结发妻子也下了狠手，云生有些看不过。

　　“她才不是我妻子！你当她对我有半点真心？若不是雷天擎拼了性命护了那贱人逃了出去，她早就命毙于我的掌风之下，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必定命不久矣。这天下间，我只认定一人是我妻子，她与我相知多年，又待我情深意重。在我眼里，再好的女子也比不上她半分，更何况是那个贱婢！”

　　林烈说到后来表情渐渐柔和下去，看着云生剑锋指向自己，神情竟有几分哀戚，看着云生的目光越发温柔的叫人不忍直视。

　　云生已然猜出他言下所指何人，只是她心中尴尬不已，只能避重就轻，一概装作不知，转口问道：

　　“你与他们的恩怨暂且不议，雷家堡百余人口，其中还有许多妇孺，你如此狠心，竟连黄口小儿都不放过，这与他们当年的歹毒行径又有何分别？”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可不想为难自己，将来再来个年轻后生找我寻仇。斩草，便得除根！姑姑莫要妇人之仁。”

　　听罢苦笑一声，云生挽了个剑花，将宝剑归鞘，转身便向殿外走去。

　　“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如今我也算大仇得报，终于能在江湖站稳脚跟，不再受任何人威胁欺凌……我还特意为您建了一座别院，徒儿说过要让您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再也不受奔波流离之苦，姑姑可是忘了？”

　　见她执意要走，林烈从云生背后一把将她抱住，云生猛然一回头，看向林烈的神情显得十分失落，她挣脱他的怀抱，落寞地说着：

　　“未曾忘记……只是我改变主意了，我此次前来原本就是为了你，现在看你平安无事，我这颗心也算是放下了，只是你我师徒缘分已尽，日后行走江湖望你能好自为之。”

　　不管林烈在身后如何阻拦，云生也不再听他解释，自顾自向门外走去，林烈如论怎样劝阻哀求她都不再看自己一眼，顿时心头火起，强拉住云生，恨恨说道：

　　“姑姑在莲花山庄过得逍遥快活，那花月慧又是个温柔体贴之人，您定是一早便忘了我，这是要奔自己的富贵前程去了！”

　　“一派胡言！”

　　她知林烈这样说是要故意刺激自己，又见他状似疯狂，神情狰狞，毫无理智可言，心中更是厌恶几分，也不想再与他废话。一掌劈去，意欲摆脱林烈纠缠，二人拉扯间不免缠斗起来，一时难分上下。云生到底还是顾念师徒情分，虽有宝剑在手，却只与林烈对掌，只是这样打法，怕是几百招过去也难分高下。

　　林烈的目的是想留云生在自己身边，也不敢使出兵刃伤了她，开始见云生果真攻向自己，全然不顾半点昔日情分，心中顿觉伤心无比，又见云生虽有清霜剑在手却不拔剑，可见她对自己并非无情的，心里又觉好受不少，只是需得寻个法子，尽快擒住她才是。

　　他本出自云生门下，对云生的武功招式十分熟悉，只是想不到云生竟恢复了内力，二人一时间难分伯仲，但到底云生心思机敏，几番缠斗后终于寻到机会，似是要拔剑相向，却不料反身用剑鞘击中林烈，直打得他后退数步，眼见终于摆脱纠缠，施展轻功便要飞身出去，眼看要逃出生天，却不料刚到门口硬被一群黑衣武士拦住了去路。

　　“女侠留步，莫要少主为难。”

　　这些人想来是林烈部下，看他们个个手持宝剑，武功身法亦都不弱，想必在剑术上都颇有造诣，杀害杨肃芝的应该就是这些人，他们想必一早就藏在了附近，躲在暗处保护着林烈安全。

　　“滚开！”

　　云生也不客气，拔出清霜剑便冲杀过去，想着大不了来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死活也是要逃出去的，刚打退前来拦阻的几人，又见有一十二名黑衣人从天而降的加入战阵，云生初时以为这些人是赶来增员林烈的部下，心想不知是他们太瞧得起自己，还是他们本就信心不足，要不怎的就要的了这么多高手围攻自己一个。待出招时才发现，那后来的十余名黑衣人虽也着黑衣，却与前者在装束上不尽相同，用的兵器也是千奇百怪，出手的招式也不像是中原武学，一时间不知来者何人。

　　后来之人也不知为何，今日偏帮自己，他们与林烈部下打斗时渐渐向自己所在方向聚拢，看得出来人并不恋战，目的是帮着自己从战阵中快速逃离。

　　林烈眼见自己人要败下阵来，便也拔刀冲进战群，他用刀的功夫差些，在云生手握宝剑的情形下显然不是对手，自觉要败下阵来，忽见云生使出一招“袖里藏花”，便知道这是遁形之法，林烈也不管做法是否光明正太，忙将袖中藏着的迷烟喷出，云生不知有诈，见那紫色烟雾喷出才知是迷药，自己来不及防备，吸入了不少，不一会儿就觉得握剑都有些困难，眼前阵阵发黑，眼看自己就要倒下，将要着地时却被林烈牢牢抱在怀中，她虽心知不妙，却也没了逃出去的力气。

　　“她已在我手中，再是纠缠不休，当心我现在便要了她的性命！”

　　林烈说话时眼神狠辣无比，夺过清霜剑作势便抵住了云生咽喉，后来者纵使武功高强，也不敢从林烈手中夺人，只好让出路来放他们离开。

　　云生失去意识前只觉得心寒，心中暗自冷笑，想林烈真是将自己传授他的那些能耐来了个活学活用，只可惜却是件件都用到了自己身上。

　　昔日威名赫赫的雷家堡一夜之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江湖传言纷纷，只是到底不足为信，最终成了一桩江湖悬案。

　　人间四月，草长莺飞，这座依山傍水的江南小镇近几年新修了座园子，外人看去不过是一般富户所置外室，且日常门庭冷落，少有人进出，想来是主人鲜少在家。这座宅邸名为“归云别院”，外面虽看不出什么，可只有进过这宅子的人才知道院内究竟如何豪奢，园中雕梁画栋，粉饰金玉，穷奢极欲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只是整个庄子僻静处有一处内院，门人皆以此处为别院禁地，若非主人允许，任何人进入都要施以严惩，谁也不清楚里面居住的到底是何人，只是都能猜出此人定然对主人十分重要，因门人避讳此地，便统称住在内院中的人为“里边儿的”。

　　“这里的内外陈设，乃至一草一木都是按照玉璧峰的样子重新复制的，我知你喜欢逍遥世外的闲散生活，如今让你住在这里不知心里可否喜欢？”

　　林烈说话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讨好，为讨云生欢心，他将这处内院布置成玉璧峰旧居的样貌，主屋上有“停云馆”一匾为林烈亲笔所书，园中还特意为云生植了一株秋海棠，茅屋柴门的寒漏与院外金碧辉煌的殿堂屋宇的奢华形成鲜明对比。他百般讨好也因他心里对云生有愧，自云生被擒到此地，他怕云生逃出自己掌控，便将压制内力的药物给昏迷中的云生灌下。也是自那日起，云生每日都很少说话，时常只是恹恹的躺在榻上，看窗外云卷云舒。

　　言谈间为坐在窗前的云生梳头，将她如黑瀑般的长发握在自己掌中，用发梳由上到下慢慢梳理，忽然发觉云生发顶处竟生出了几缕白发，林烈只觉心中一痛，知她为自己这些年亦是付出许多心血，自己实在亏欠她许多。一想到此，心中不免顿起怜惜之情，将手中发丝细细吻了几吻。

　　替云生挽好头发，将自己当年送她的那支玉簪把发丝固定好，见她还把这件东西留在身边，林烈心里觉得很是满足，想云生应还是很看重自己的，否则也不会讲此物多年带在身边。收拾妥当后，把云生抱到一旁的贵妃榻上，命人奉上她平日爱吃的各色甜品，又拿来许多蜀锦裁制的入时衣衫，金银钗饰之类的配饰更不在话下，足足摆满了整个房间，只为讨云生片刻展颜，可她偏不领情，林烈也不敢气恼，只能在一旁赔着小心。

　　他心里清楚云生不喜他为人，且又用了卑鄙手段将她擒到此地，实与囚禁无异。可纵使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林烈还是认为自己行为本质上并无不妥，云生为人正直迂腐，只是一时想不通，只要自己打叠千般温柔万分小心，凭她与自己多年情分，还是会回心转意，到那时再为她化去药性也为时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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