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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墙
东方吐露着鱼肚白,凤朝宫的窗纸上透进一线有一线的晨光。
长而卷的睫毛微微扇动,雨晨睁开眼,面前一个模糊的人影变得清晰,也许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大叫一声:
“勿离!”
腾地坐了起来,由于起势太猛,她可怜的额头与对方的下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撞击。
“哎哟!”
勿离揉着下巴,无奈道:“一醒来就给我送了这么大的礼,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心急的毛病。”
顾不得疼痛的额头,雨晨一把托住他的脸,道:“你醒了?”
“我醒了。”勿离柔声回答。
雨晨看着他,又问了一次:“你醒了?”
“是,我醒了,不是在这儿吗?”
“你真的醒了!”雨晨眼中突然滚下了泪水。
勿离有些慌地看着泪水像珍珠般从她脸上滚落,忙搂住她道:“怎么了?怎么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雨晨突然举起手,两个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胸膛上,口中哽咽道:“你这个混蛋,为什么现在才醒?你昏迷了那么久,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勿离恍然大悟,他果然是个混蛋,而且是个大大的混蛋!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扯进怀里,心疼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
雨晨紧紧抱住他的腰,像怕他跑了似的,在他怀里痛哭失声。刚开始勿离还有意识地抱着她,后来两条手臂酸了,再后来就干脆麻木僵硬了。
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他纳闷地想。
想到平狄告诉自己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一切,知道雨晨承受的压力之大,她这几天必定是殚精竭虑。她本是一个在他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小女人,权利的斗争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而她居然成功地化解了这次危机,这娇小的身子得蕴藏着多大的毅力啊!
雨晨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终于听不见了。
勿离低头一看,讶然地发现她竟然睡着了。他轻柔地将她放到床上,抚着她犹有泪痕的脸,轻轻说道:“辛苦你了,剩下的一切就都交给我吧!”
他起身想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角在她手里紧紧攥着,不禁哑然失笑。他回头向阿碧招手,吩咐拿一把剪刀来,轻轻地将自己身上这件由炎凌国最好的裁缝用最好的布料精心制作的代表国王身份的袍子的衣角给剪了下来。
再看了雨晨一会儿,怜惜地在她额前一吻,柔声道:“好好睡吧,你太累了。”
又吩咐众丫鬟好生照料,这才走出了凤朝宫。
英德殿里,平狄及重要大臣已经等候勿离多时。他近来后便同大臣们开始讨论如何处置尹辰谋反一事。众臣各抒己见,提出了许多肃清余孽的方法,勿离一一择选,分派了下去。当说到边关庆录一事时,众人的意见纷纷,最后形成了主要的两大分歧。一方认为庆录是安乐王的重要同谋和有力的支持者,应当诛之以绝后患;另一方认为庆录手上有五万大军,且现在已逼近尧安,朝廷不宜轻举妄动,以安抚为上。
勿离深觉此事重大,庆录军队逼近,是尧安一个重大的威胁,虽然炎凌还有另外二十万军队,但远水总是救不了近火。事实上,在前一些时候,他已察觉到庆录的异常举动;同时,他也查到了尹辰谋反的一些证据,可能对方也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所以抢先动手对他下了毒。
现在,尹辰已擒获。这时,勿离不得不赞美平狄和雨晨决策的果断与行动的迅速,令庆录到现在还不知道尧安城里的变化。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庆录也不是个傻瓜,很快就会察觉到真相,所以他们的决定非快不可。勿离必须在几天之内提出解决方案,而庆录手上的五万兵马又是他不得不慎重考虑的因素。
正在这时,有一个人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从人群中指出了那个人,见他面生,便问了他的名字与职务。
“下臣名叫亦南,官拜兵部侍郎。前一任兵部因涉嫌参与谋反而被革职下狱,今天是下臣上任的第一天。”
勿离点了点头,因为尹辰的事有一些大臣被革职,人事上有较大的变动,一些职位任用了年轻的新人,亦南就是其中之一。
“你刚才说的话,能否再说一遍。”
亦南道:“下臣以为,诛杀庆录是冒险的举动,而且牵涉甚广;而安抚又起不到震慑与警惕的效果。”
勿离听出他还有后话,问道:“那你认为该如何处理?”
“如今我炎凌正欲向滨江国开战,不如降下王令,命庆录率军出征,将功抵过。”
一听这话,众臣顿时议论纷纷,大部分人认为这个方案让庆录继续保有兵权,难保他不会趁机作乱。
亦南却自有一番解释。
“下臣认为,王令中可以先以严厉措辞斥责其罪,然后生命王恩浩荡,命其戴罪出征,以功过论是非。这样一来可以起到警告作用,使他意识到谋反等于以卵击石,毫无意义;二来保住朝廷的权威与尊严;三来令他心存感恩,重新效忠王和朝廷;四来庆录精明强干,杀之可惜,并且他本身也是出战滨江的最佳人选,王必定还记得,三年前滨江侵犯边境,击退敌军的正是庆录。”
这一番阐述,在情在理,细致缜密,大臣们都开始考虑起这项提议的可行性。
勿离道:“那么万一他兵权在手,尾大不掉,甚至反戈一击,又当如何?”
亦南自信满满,道:“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要王派一可信之人担任粮草押送之职,便可牵制住庆录的军队,使他打消反抗的念头。”
勿离轻拍几掌,微笑道:“很好,那么就由你担任宣令使,前去安抚庆录,措辞方面亦由你定夺。此行若成功,本王就派你担任监军,负责押送粮草。不过,”他脸色一变,严厉道,“如果你说的话都无法实现的话……”
“下臣愿以死谢罪!”
勿离满意地点头,道:“好,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亦南知道这是表现的大好机会,不由喜出望外。
勿离见诸事已定,朗声道:“望各位臣工尽心竭力,各司其职,莫辜负本王的信任与托付。”
众臣连声应是,退出殿去。
只有平狄一人留下,与勿离另有秘谈。
雨晨叫道:“文竹!文竹!”
阿朱、阿碧跑来道:“王后需要什么,吩咐我们便是。”
“文竹呢?今天一早上都没看见她了,午饭也不来伺候,她上哪儿去了?”
阿朱道:“今天一大早,旧有英德殿的内侍将文竹带去问话,到现在还不见回来,我和阿碧也正纳闷呢。”
“是吗?这么说,是勿离叫她去的了。好吧,呆会他来了我问问他。”
“问我什么?”说曹操,曹操到,勿离正好进来。
雨晨道:“我呀,问你把文竹叫去干吗了,我这儿还有好多事找她呢!”
勿离沉吟一会,挥手示意阿朱、阿碧等宫女内侍退下,雨晨为他的举动感到奇怪。
勿离看着她,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雨晨心里冒出了担忧的情绪。
“晨儿,我接下来说的话,很可能会使你非常难过,但你一定要接受,因为这是事实。”
雨晨道:“是关于文竹的吗?”
勿离道:“是。”
“你说吧,我听着。”
勿离说道:“文竹是尹辰在宫里的内应。”
第一句就让雨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文竹是你的陪嫁丫鬟,本来也算是忠心耿耿,可惜在你被掳往图兰国的时候,在她身上发生了一件事,她遇见了尹辰。尹辰本来就风流多情,极易得女孩子的欢心,加上他又是有意亲近,文竹很快就对他死心塌地了。平时看来,文竹是个庄重自持的人,或许这样的人内心反而更加情感丰富。但这样,还不足以让她生出背叛之心,至少对你没有。真正让她变化的,应该是在图兰国那段时间。当时,我以真假公主要挟白水王,迫使白水国向炎凌纳贡,实际上是让他称臣,而你并没有有效地阻止我。文竹对白水国的故乡情节很重,她始终是在白水国长大的,而且从小便服侍白水王和菲阳公主,所以她对我们很不满,加上尹辰的挑拨,她就真的有了反叛的倾向了。
“不过,因为你平素很善待她,她不想伤害你,自然就把矛头指向了我。当日我们在图兰国境内的下毒事件,正是她要除掉我。因为炎凌的风俗,生日时的每道菜都由寿星吃第一口,所以她有把握能使我中毒。可惜阴错阳差,戒指掉进汤里,计划失败了。”
雨晨道:“菜是她做的,她下毒的话,岂不是招人嫌疑?”
“这也许是她聪明的地方,我们会有这样的想法正好成了她清白的辩解。不过,我还是怀疑了她,派连杰暗中监视。驿站中死了一个杂役,我们都以为它是自杀来切断线索,其实他是尹辰豢养的死士,派给文竹作了助手,为保护文竹而自杀。此后,文竹一直没有动作,直到那回你跟我赌气,跑出宫去郊游。你不觉得那种情况下遇到尹辰很巧合吗?其实是文竹暗中给尹辰送了信,要抓你作人质来要挟我。当日你们四周其实埋伏了尹辰的二百死士。不过,可能是文竹不忍见你落入尹辰手中,所以事先带了侍卫保护你,她知道这种举动一定会引起我的注意。”
“所以你派了禁卫军接我回宫,其实是保护我。”
勿离点头后道:“从那以后,我开始全面调查,终于查到了尹辰与庆录勾结谋反的一些罪证。没想到,尹辰很快就察觉到了,因而向我下了毒手。你知道,凤朝宫的厨房向来由文竹负责,那名下毒的宫女若没有她的安排,是近不了厨房的。
“接下来,她就向尹辰报了信,所以尹辰才在你们第一时间封锁消息之后还能那么快得到消息。”
雨晨一时不敢相信,她最亲近的文竹,竟然是埋伏在她身边的一个奸细。她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给背叛了!
不过,她似乎没有像自己预料中那样伤心,反而十分冷静。也许是在现代看多了这样的故事,她自己不就经常写这样的情节吗?这个时候,她不是恨文竹,反而是深深地为她惋惜。
勿离见她并没有流露出伤心或痛恨的情绪,感到有些奇怪,道:“晨儿,你,怎么了?”
雨晨道:“没什么。我能见见文竹吗?”
勿离道:“我早料到你会想见她,已经把人带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雨晨点点头。
勿离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文竹就进来了。
这时,雨晨发现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这是勿离的安排,他很了解她。
文竹低着头,走到她面前,跪下来,磕了一个头,道:“王后,文竹对不起你。”
雨晨叹了口气,也不拉起她,道:“你这个头我是该受的。我真心对你,你却谋害我的丈夫与国家,你好糊涂啊。”
文竹全身一震。
“尹辰对你全然不是真心,你平素是怎样玲珑剔透的人,竟然也看不透这一层吗?我看你是被爱情冲昏头了!”
听到雨晨声音如此严厉,文竹竟不敢说什么,只是跪着。
雨晨怜惜地看着她,伸手拉她起来,柔声道:“文竹,你不要怪我口气差,我是希望,经过这次,你能明白,爱情不是女人的全部,不要为男人活着,要为自己活着,知道吗?”
文竹本来是姐姐一样照顾她的人,这时反而像个妹妹,哭了出来。
雨晨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哭出来也好,哭完了就把那个男人忘掉吧。宫里你是不能呆了,我会求勿离,让他放你回白水国,你还和以前一样跟着菲阳吧。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以后你一定会找到真正属于你的那个人。你远比我成熟稳重,我想这些道理不用我多说,你自己也会想清楚。”
文竹抹了眼泪道:“王后,文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自知无法赎罪,只能以后每天祈祷王后平安欢乐。我知道我留不下,只是,只是放心不下你。”
雨晨笑道:“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不是还有阿朱、阿碧吗?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自己能照顾自己的。”说着,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好了,我送你出去吧!”雨晨挽着她的手臂,推开了大门。
门外竟然是一场令人惊讶的情景。
院子里站了一地的宫女内侍,阿朱神色威严地站在她们面前,阿碧手里托着个小包袱站在她身侧。
众人都没看见雨晨和文竹,雨晨也就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举动。
阿朱冷着脸道:“知道找你们来什么事吗?这两天宫里很乱,文竹也不在,你们这群奴才,胆子就一个一个大了起来。打量着没人管你们了是不是?你们想着,王后最是大大咧咧,向来不把底下的事放在心上,文竹不在凤朝宫,阿朱、阿碧也没什么能耐,尽管放心就是。这两天王后寝宫里的古董珍玩,金珠首饰,甚至是绫罗绸缎,都少了好几件,我想不用我说,谁做的谁心里也有数。阿碧,拿过来。”
阿碧走到前面,打开手中的包袱,明晃晃地露出一对玉镯、一串宝石项链、一对木兰花样的金钗,以及数个金银元宝。
阿朱道:“这是从李嬷嬷那里搜出来的,每一件都是王后房里的东西。李嬷嬷在宫里呆了十二年,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平素不论是主子奴才,都给她几分面子。可惜,她自己做出了这不要脸面的事,就怪不得我们心狠了。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她扫视一眼众人,冷冷道,“打了二十板子,赶出宫去,俸银财产一律没收!”
众人本以为阿朱、阿碧平素和和气气,王后素来对这些事不上心,只有文竹精明严格,又听说她出了事要出宫了,胆子就大了起来,雨晨房里的东西也不知被拿了多少。谁知阿朱、阿碧都看在眼里,一反常态,集合了众人整顿训斥。现下又见了李嬷嬷的下场,知道是杀鸡给猴看,都不敢做声。
阿朱哼了一声,道:“现在你们都给我听着,两天之内,拿走多少东西,都给我送会多少来。不论你是光明正大地拿回来,还是悄悄送回,只要一件不落,就一概不追究。这是看在往日咱们的情分上,这次就不处治了。可是,以后若还有人不知检点,手脚不干净的,就别怪我姐妹不客气了!”
众人一个个垂着头,冷汗涔涔。第一次见到阿朱声色俱厉,才知道这姐妹俩都是精明强干的人,一点不比文竹差。
阿碧见了众人的模样,跟阿朱暗施了个眼色,对众人道:“我们也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是因为家中困难才起了贪念,不过这种糊涂事情可不能再干了。你们也不想想,王后平日是怎么对待咱们的,凤朝宫里的下人们,吃穿用度,有哪一宫比得上。王后又是和善的人,从不打骂下人,你们这么做,对得起她吗?”
听到这里,众人已又是后悔又是羞愧。
雨晨道:“平日看这俩丫头没心没肺的,没想到心里清楚着呢!”还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让众人既不敢再犯也不敢有抱怨。
文竹道:“有她们俩在,我就真的放心了。”
雨晨一笑,向他们走了过去。
众人见到她,都赶忙行礼。
雨晨对阿朱、阿碧道:“你们做得很好。”然后转身对众人说道,“以后谁要是有困难的,只管跟阿朱、阿碧说,也可以直接跟我说,只要情况属实,我会在你们每月俸银里适当加一些补贴。不仅如此,有什么为难的事,也只管跟我来讲,我会尽力帮助你们,只是以后千万别再做糊涂事了。”
文竹道:“其实最糊涂的就是我。往后照顾王后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
三人相对流泪。雨晨心里难过,挥了挥手,道声:“去吧。”阿朱、阿碧便送文竹走出凤朝宫去了。
另说朝廷之上,亦南已出使归来,说是此行十分成功。庆录见了王令,又听了亦南巧言相告,觉得自己犯了如此死罪,王还相信他,让他带兵出征,发誓从此不敢再有二心,绝不辜负王的一番心意,此去滨江,一定凯旋而归。
因尹辰谋反而引起的轩然大波,终于圆满地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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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排练舞蹈,好累哦,而且还上不了网,真惨,所以更新地慢了,嘿嘿,真是对不起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