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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柘袍临池侍三千,红妆照日光流渊(上)
“拜见宁妃娘娘。”
我施礼言道,春莯宫里一片静寂,宁妃苏氏自生育了柔宁长公主之后便一直多病,据说稍有声响,便会彻夜难眠。身边的宫监女官一举一动亦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太大的声响。
“起来吧。你就是南吕公主?母妃派你过来的?”微弱而又清冽的声音从水晶帘后幽幽传来。
“宁妃娘娘所言正是。”我起身,恭谨答道。宁妃虽然多病久居深宫,但拓跋昊对她的宠爱却不见减退,即使是因为诞有一女,在宫闱之中也算是异数。
“夜来,扶我起来。”帘角掀动,我应声望去,只见宁妃苏氏云鬓素颜,宽衣博带,似弱柳扶风般由一个十七八岁俏生生的司言女官搀扶而出。
苏氏是苏沐风的独女,其母是巽文帝的亲妹东乡公主,因其母早亡,苏沐风又未再娶,她自幼却是由姑姑养大,与姑姑的感情名为姑婆,实为母女,在后宫之中,若论身份,除了宇文绣绾之外,恐怕再无人能及其左右。看她此时虽在病中,发髻依然打理齐整,虽为病容,却病比西子,宽衣博带,更显其气韵不凡,素颜更显其芳泽无加,我心中暗叹,这个女人是水做的。这身南虞装束配到宁妃身上实在是相得益彰,也难怪,苏氏的生母东乡公主有一半夏族血统,其父是地道的夏族人,她自幼在姑姑身边耳濡目染,会作此装扮并不奇怪。
“公主请坐,”宁妃坐定,“不知母妃有何事?有些日子没去请安,还望她老人家不要怪罪。”
在宁妃对面坐好,我微微笑道,“娘娘多虑,您的孝心姑姑又怎会不知?她让我过来,一是让我来拜会一下娘娘,二是让我把这贡果甜婆娑带给娘娘,万千嘱咐,让您千万安心养病……”
红药端上甜婆娑,静静退下。
“多谢母妃记挂,”苏氏黑琉璃似的美目氤氲,吩咐扶她的婢女道,“夜来,把我绣的丹绣裲裆拿来。”旋即秀项轻转,对我微微笑着解释道,“这些日子有些凉冷,就自己做了件裲裆(2),劳烦公主带回去给母妃,请她务必要保重玉体,穿上这裲裆全当玉笙尽了份孝心。”
夜来应诺,不消片刻便将东西取了来。我含笑接过,细细看来,眼前的单绣裲裆,红绢为底,上面用黑、绿、黄三色丝线绣成蔓草的纹样,另外还有金钟纹样和圆点纹样,四周更以白绢作为嵌边,触摸之下更感觉内里丝绵丝质绵软,暗叹,这裲裆实在制作的精巧,苏玉笙对姑姑果然十分上心。
“辛夷一定会将娘娘的这份心意带到,”我笑道,吩咐红药捧起裲裆,起身的瞬间,故作顿悟状,对宁妃说道,“险些忘了,姑姑还带话,托娘娘劝劝苏相,千万要节制哀恸,不必月月去灵鉴庵祭奠东乡公主,姑姑担心会惹人非议……”
宁妃的笑意僵持在脸上,良久才淡淡说道,“请恕玉笙无能,腿长在阿爹身上,任谁都阻挠不了,而且他既然不怕非议,就由他去吧。”
我看到,她幽黑的瞳孔闪烁的似是用难化解的怨怼。
“请公主务必将这话转告给母妃,务必一字不……”宁妃轻喘,捂住胸口,“漏”字再难出口。
夜来慌忙过来帮她拂背,似乎是恼我惹到她的主子,“姑子,我家娘娘身子不适,若无别的,请您先退下吧。”
我起身,感叹夜来这婢子倒是忠心耿耿,不过她这一说却是合我心意,是非之地我历来不想久呆。
“那请容辛夷就此作别,改天再来拜访娘娘。”我施礼作别,“红药,我们走。”
大步走出春莯宫时,我才发现宫外的樱花正开得荼糜,粉嫩得好似婴儿纯真的笑脸,香风拂过,落英缤纷。
“姑娘,”身后红药犹豫开口,“请不要怨恨宁妃娘娘……”
我伸手接过一片落英,展颜道:“宁妃娘娘多年卧病,脾气略有浮躁也是人之常情,我又岂敢有所怨恨?何况,她的火儿不是冲着我来的,更不是冲着姑姑。”
这火气恐怕是冲着苏相吧?
“与礼不合,恐惹人非议……”在刚刚去春莯宫的路上,这句话就一直我在心底萦绕不去。苏沐风祭奠亡妻,而且其妻又是巽文帝的亲妹妹东乡公主,对北巽王室而言,正可证明苏沐风的忠诚,对夏族人而言,妻亡不娶守志虽然有违常理,但这毕竟是苏沐风的家事,又怎会有人非议?只是现在,就连苏沐风的亲生女儿都对此有所怨怼,足可证明姑姑话中有话,其中必有隐情。
“其实,苏娘娘是最重情义的,她和赫连夫人同时嫁给皇上,与夫人年岁相仿,一直都是很好的姊妹,夫人去了,除了陛下,最伤心的是她,她对太子一向视若己出,身体好时总会去太妃那里照看……”红药叹息道。
“你知道吗,红药?”我张开手掌,任花瓣随风飞翔。“宫里,女人之间的友谊就像这暮春时节的晚樱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春风(1)吹散。”
话音一落,我不由有些愣忡,那么贤妃娘娘和我娘亲之间呢?算不算宫中的异数?不知贤妃娘娘在我娘的死上,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对我的照顾是怜惜还是愧疚。
“我们走吧。”我摇头不再想这些令人费解的情愫,吩咐红药道。
“好个司马无射!看朕不治你个欺君之罪!”
我领着红药还未走出春莯宫,行至忘我亭时,被突然窜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我驻足皱眉,不想节外生枝,急忙拉了红药隐在樱树后,透过花枝,我看见忘我亭外,被一队虎贲羽林环绕其中的拓跋昊,而与他相对而坐,含笑不语的,正是他口中犯了“欺君之罪”的司马无射。
(1)在唐诗中,特别是边塞诗中,春风往往指代帝王。比如“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2)裲裆,西汉时期的女式内衣,到了南北朝时代,已成为盛行的男女通用的外衣,也可穿在里面,一般由罗、绢或织锦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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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八章 柘袍临池侍三千,红妆照日光流渊(上)